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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直至寒假过了一半,竹痕都没有收到莫芜的消息,她想,也许那天的一句话只是为了平缓彼此之间的关系,又或是要安慰落魄的她而口出的狂言,起码她不想要当真,因为那个少年显示的并不是很看重。
      寒假初竹痕出入各大医院,今年的冬天太冷太漫长了,不管怎么捂都没有的温暖。
      久涯市的医院称不上有几家是竹痕不熟悉的,自己有时候还成了老主顾了,药品凑凑合合的也买了大几千近万了。
      原本认为父母不会回来的她,却在一个夜晚被楼下的开门声吵醒,竹痕拖着身子起来打开床头灯,隔层的声音使她听的不真切。
      “轻点声,宝贝睡得早,身子不好你别吵着她。”周意带着些抱怨的意味,按照惯例来说,此时的她应该是用食指戳着自家丈夫手臂上发福的肉。
      竹痕想要下楼去看看,看看他们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在她将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就得到了答案——
      “好好好,我慢慢的,咋们这趟出差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竹父的声音是竹痕没有听过的寂寥,缓缓地叹了声:
      “你说这又是赶上过年的,肯定是赶不回来了,我们两个老人家又欠了宝贝一个新年咯。”
      楼下先是传来两个人惹笑的声音,连竹痕都情不自禁地将手往下耷拉,想要推开门抱抱他们,再不济也要和他们说说话,他们有好久没有团聚了。
      “好了,你上去看看吧,不然飞机晚点了。”
      延续着声音的是一阵刻意放缓的脚步,这样的声音不论是谁发出来的竹痕都听倦了。
      其实竹父竹母的出差并不总是不辞而别,记忆犹新的还是小升初考试结束的暑假,竹家携她北上搬家,原先对之前城市的中学熟悉至己,小学时就已经去那参观很多次了,自然而然分离那天感慨不已。
      那年公司遇到坎,竹家人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给予不了竹痕些什么,连钱都以顾后备之忧的没有给她。
      那两个月,竹痕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紧巴着之前仅存的点儿钱渡过,生活水平下降,倒不如说那一年的夏天热得让人脱虚,两个月暴瘦近二十斤。
      那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懂什么利益谋论,也只是一个会生小家子气的普通小孩。
      她想过去闹,可她没有,电话里面难掩的憔悴,舆论的不休止压力,以及半夜抽空回来的看看,都让她不敢有了脾气。
      竹痕想,不管需要什么,未来的路都设想好了,就没有必要伤了和气,也没必要跟家长比个高低。
      她从来不敢想规划人生的一条歧路。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那就是在犯傻,没有人会把它当做少年气。
      脚步声渐渐近了,一下一下敲着心头,刺激神经,竹痕放下手,有些坦然地笑了笑,赤脚走回了床边,很累很累地瘫上去,用被子盖住脖子以下,露出一个头。
      门开了,她的睫毛颤了颤,喘息声停在了门口,很久都没有再接近。
      当竹痕以为又和之前的每次一样,直至有人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手很细腻,她第一次这么具体的感受到。
      冰冰凉凉,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
      她倏地想哭,到也想看看自己的泪到底能换点什么,到底争得到什么,可她做不到。
      那是她的爸爸妈妈,是儿时记忆里蔓延至今的温暖,还有还有,她说不出来。
      所以她做不到。
      憋着委屈的感觉并不好受,周意没有待很久,手指在竹痕的脸上摩挲了一下,听到房间门的敲击声时就走了。
      即使没有睁开眼睛,竹痕仍然感受得到有人在注视着她,很久,久到关门声宣告与世隔绝。
      竹痕睁开眼坐起来,用手心抵着额头,今天的窗外没有月亮,云霾打着浪花。
      她后悔刚刚为什么不一时心起一下,换来以后的后悔又何妨?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删过很多条分享的朋友圈,了当地打下:
      做一次勇士吧,被猜忌也没有关系。
      本以为自己可以很顺利地发出去,可是并不能,犹豫良久还是设置了自我可见。
      这次她没笑,只是平平淡淡的没有生息地哭了,竹痕是胆小鬼,她讨厌自己。

      少女睡了一个不好的觉,醒来时没有往日的阳光倾泻,灰蒙蒙的房间透露着寒冷,不由地让她拉了拉被子。
      脑袋有些混沌,呢喃间被微信铃声打断,竹痕翻了个身去摸手机,微微睁开眼,刺眼的光让她的瞳孔闪了闪,是春山。
      犹豫不决地接了这通电话,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竹痕坐起来,胸口感到有些闷,侧过身去拿床头柜上的药和水。
      水不是很冷,不像是自己昨晚接的,竹痕没有多想,将口中的药咽了下去。
      当她再躺在床上,可能是声音惊扰了手机对面的人,良久执着地开口:
      “醒了?”竹痕拿起手机,淡淡“嗯”了声。
      此时的她才知道莫芜为什么会这么问,从七点半开始他陆续给自己发消息,不多,到现在九点多也才四五条,在两三条“在吗”当中有一条格外显眼——
      早上好竹痕,要和我走吗?
      竹痕有下子心颤,微微喘着气。
      “哭了?”莫芜再次开口,声音像是枷锁一般让竹痕专一而枯朽。
      “嗓子哑了。”对面解释。
      竹痕真是佩服他的关注点,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关注点总让自己对于他而处于下风,可那能怎么办。
      “没。”竹痕算是回答了他一个问题。
      双方再次安静下来了,竹痕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好不容易又联系上了,下次呢?或者说,他们会不会没有下次?
      “阿芜,”她用淡淡的,波澜不惊的语气这样叫莫芜,她想,这样子就够了。
      “在。”对面的声音有些沉闷,令竹痕发笑,于是她就真的笑了,笑得很灵动。
      “我能让你这么开心?”不知道莫芜是出于什么心思问出的这个问题,让竹痕也认真地停住了笑,语气却染上了浓厚的笑意,足矣。
      “约我吧,就现在,我不想等你了。”
      对面安静了很久,久到竹痕都认为自己错了的时候,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是莫芜发出的位置。
      “地点……荒芜山。”竹痕轻声念了一遍,被对面的人捕捉到。
      “嗯,我说过约你,跟我走吧很很。”
      他毫不顾及该与不该,就这么自然地唤她乳名,和竹痕那天学他家人叫他“阿芜”一样,放荡得不行,所以他要还回来。
      很很,很好的很。
      “好啊,等我。”竹痕回过神来回了句,从床上起来的声音传给阿芜,
      “拜托你一件事情。”他给她卖关子。
      “你说。”竹痕停住了动作。
      “请你捂严实点来见我。”天气冷,他让她注意保暖。
      “听。”对面有些疑惑嗯声,竹痕却没有回应他。
      她听他的话。
      挂断电话后,竹痕在衣柜前挑挑剔剔,终于是找到了适合的衣服。
      出门前,她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把帘子拉开,阳光倾泻下来,再也不会再见。
      竹痕遵着莫芜的旨意穿的厚实,棉衣棉裤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裹的像一个粽子,糖包馅的。
      竹痕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剪短头发了,棉袄高领,头发落入脖子有些疼痒,纠结一下在抽屉里翻出一个皮筋扎了个小揪揪。
      荒芜山离市中心比较远,距离郊区近,竹痕从家里出发乘车也要两个小时,若非是莫芜约她,她不会去这里。
      竹痕知道莫芜已经在等她了,更是不愿意久留于家,匆忙地拿起一个手提包跑了出去。
      家里的司机应该是听了父母的拜托,今天没有休假,也省了竹痕的时候去打车等车了。
      “小姐,今天去哪儿?”司机呛着方言,倒也在冬天显得所谓烟火气。
      “荒芜山。”竹痕笑着回应。
      “哦,年轻就是跟潮流,荒芜山近来高处起雾,按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仙仙的。”司机之前是在荒芜山下开早餐店的,后来生意不好恰巧又和竹家有了些渊源,顺理成章地辞职当了专业老司机。
      剩下的车程双方没有讲话,司机哼着竹痕听久了的小调,两个小时也不算孤单。
      到地点时正巧十二点整,竹痕一下车就看到了靠在路灯旁的莫芜。
      他个傻子,自己穿的不厚反倒来要求自己了,竹痕想着他的无赖。
      “小姐,我什么时候来接你啊?”司机探出个脑袋,声音有些大,周边的人能听到,但大多都没有什么很刺激的反应。
      竹痕回望那位没有被惊觉的少年,淡淡地笑出了声来回答:
      “不用了,我想有人会送我回家。”
      她很肯定,是对莫芜的肯定,竹痕会发现这一点的。
      看着车流远去,她踱步到莫芜的面前,尽管莫芜低着头也知道,竹痕来了。
      竹痕是不同于常人的存在,她的音色特别,笑容特别,脚步也是。
      其实不妨来说,在莫芜的心中,除了竹痕别人都只是常人。
      “来啦。”竹痕以为他没发现自己,出口叫了一声。
      莫芜终于是敢抬起头看她,明明是自己见过很多次的人,痴痴地,萧条地,当着她的面成了呆子。
      竹痕在朝他笑,不同以往的笑,是眼睛。
      竹痕的眼睛很特别,不是正常的黑棕,大半的湛蓝明明是天空,偏偏又在底下衬出浅粉,晴空撞朝霞。
      换做以前的任何时候,倒不如说是莫芜偷偷看她的时候,那双眼睛分明没有现在的动人,可一对视上,一切就变了。
      它变得灵动,眼波流转,那不是泪水,是见他而生的欢喜。
      “竹痕,我是不是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少女看着这个呆鹅呆了那么久就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由地捂嘴偷笑。
      “是吗?我也很喜欢我的眼睛。”
      还有我眼中的你。
      莫芜该是想竹痕会礼尚往来地说说自己的眼睛,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句话,原生的喜悦不禁暗淡。
      竹痕见他落魄的样子又是一笑,决心不再逗他了,“好了,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听到她的话莫芜汇集上了她的视线。
      莫芜的眼睛竹痕第一次那么认真,那么漫漫的看,过去她永远是逃避那一个。
      蓝调逢若普棕,这是莫芜的眼睛。
      更是因为这双眼睛的特征,莫芜每次的眼神都是淡淡的,辨认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他不会在竹痕面前哭,饱含泪水也不会哭。
      竹痕想,这便是清风霁月,但这不是莫芜。
      “别讨论我的眼睛了,你又不是第一次看了,看不够啊?”这个呆鹅问她,嘴角噙着一抹笑。
      竹痕回过神去,有些羞燥地躲开交汇的视线,憋着一股子气往台阶走。
      渐行渐远,莫芜还是那头呆鹅不动。
      竹痕在他眼中留下一个背影,很普通并不奢华,可偏偏占了所有目光,主导着中心点,周边一切便只剩模糊。
      他纠结于因果,直到最后回首。
      “你真呆啊?我们该走了,十二点了。”竹痕见自己都到了台阶边,回头时发现莫芜还是杵在原地看着自己。
      莫芜顿悟过来了,她的一个回眸,令他第一次想到和她的以后,他似乎有点喜欢竹痕了。
      究极到底,真的是吗?
      他想到高一运动会的约定,还是彼此之间承诺的靠近吗?还是朋友间的喜欢吗?
      他不止想,最终敲定,他想要和她在一起。
      “你真不打算走了?”竹痕见自己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往回走了当地牵起他的手。
      “别发呆了,是你约我的,不是我来带你玩的。”莫芜回过神来应声,当竹痕想着反应过来就松手时,就会发现自己的手被返握,紧紧不松。
      她疑惑去看莫芜,少年却不看她,一股劲往前走,让竹痕有些跟不上,寒风凛凛穿过稀零的枝叶,此处只剩少年气:
      “你,跟我走。”
      竹痕觉得,他尚为成熟。

      荒芜山上山的路安了台阶,可好走也耐不过路长,他们走到一半时松开的手,竹痕挣脱开的。
      那时候莫芜还专门停下,在高她一个台阶的地方站着,不解地看着她。
      莫芜想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开了,他牵了她的手,他从那时候起就不把竹痕当朋友了。
      “莫芜?…”竹痕有些迟疑地叫他名字,只见他呆呆点头,眼中神色茫然。
      “手出汗了,我有体力,别担心我。”竹痕得到他是本人的证据后松了一口气,莫芜今天太不像他了,先是发呆,又是牵手,搞的跟奇妙王国的宴会一样。
      “好。”莫芜将就着自己往前走,后面的脚步声离他是那么近,可他却不能拥有。
      他想,竹痕才是笨的那一个,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举动有何立意,那年他将满十八,想着要和她慢慢来。
      今天的天气不错,难得窥见阳光,每每竹痕抬头看路时都会被晃一眼。
      她想,莫芜最奇怪了,压根不同频于自己,那年她已过十七,抱着怨怼想着以后有他的生活。
      两个嘴硬的人偏偏碰到了一起,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一敌陷凹。
      荒芜山的海拔比青瀑的还要高,光是登顶就废了他们又一个四小时,越往高处,迷雾越大。
      很多外地人都想不明白这么浓厚的雾掩着,为什么本地人会这么推崇这里。
      竹痕小时来过这里一次,还是不好的遭遇,到山腰时起的泛泛雾霾使她迷茫,从此以后再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更别说是登顶了。
      她也不怎么刷社交软件,每天都有着自己的规划,并没有在充分时间里加上这一项,所以即使是本地人也很少对荒芜山熟悉。
      越往高处,气温以缓慢的小幅度趋势下降,雾气朦胧,隐隐有些光亮。
      竹痕有些感谢莫芜给她的指导多穿了衣服,不然现在该找谁诉苦?
      可让别人心疼自己的人不会心疼自己,竹痕猛然发现这一点,她感觉得到走在自己前方的莫芜身子有些抖,不是因为登山的累而抖,只是被气温的寒冷而压身的抖。
      竹痕还会发现,自己像个安适的小娃娃躲在他的身后,只要呆在他的身后,一切就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莫芜虽说外面好歹穿了大衣,可竹痕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内里的厚薄,再看看自己身体的鼓鼓囊囊,生发出一些不该。
      今天起,竹痕会把莫芜当笨蛋的,当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笨蛋。
      当竹痕犹豫要不要下山时,她感受到莫芜的手也在发颤,只是频率很低,导致她那么晚才发现。
      竹痕在他的后面搓了搓手,在一处拐角时与他并列,还不等莫芜说些什么,她就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的手贴在莫芜的手上,脚步不停走在了他的前面。
      莫芜反观成了被拉着走的那一个,不免一些愣神。
      眼前竹痕神色淡淡,没有男女生间牵手的害羞,她想既然刚刚莫芜也作出了表率,自己何不也试试看呢。
      莫芜想,她是在帮他吧,因为竹痕的手真的很暖,每一个地方都不是冷硬的寒气。
      他想,她是无心之举也好,逗逗自己也罢,此时之举,他有心铭记就好。
      顺理成章的,莫芜将自己的手指插入竹痕的指缝,缓缓收紧,十指紧扣。
      那么点躲在他身后获得的温暖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两个小时的时间让他们登顶,抬头的一瞬间竹痕明白过来了所有登顶的人喜欢这里的原因了——
      顶峰迷雾散尽,阳光不偏不倚地朝自己射过来,柔和的光不晃眼,暖洋洋。
      向着远处望去,有一条人为踩出的石子路,道边荒草丛生,几个路灯在此时已经打开了,两点的久涯市说不上光明,灯的光也是柔和一片。
      登顶的人从来不是喜欢顶,只是喜欢自己的回报而已。
      顶上的路并不是很长,竹痕察觉得到手上的寒气渐去,一切的光都在这了。
      莫芜并非第一次来荒芜山,却仍旧为此时之景所惊,多美的女孩在他旁边,此时此刻,适合拥抱。
      可莫芜不会这么大胆莫名其妙地对竹痕这样,他抿唇,终于还是释怀。
      莫芜走开了步子,竹痕又回到了他的身后,竹痕觉得,自己喜欢这样,喜欢这样的所作所为,以及……
      她抬眼去看莫芜,笑的比什么都好看。
      那是夜灯与杂草共筑的路,延绵不断,奔向余晖。
      一段路他们手牵着手走过,到达半路时人迹罕至,耳边啸响的风肆无忌惮,他们在路边找了两把布织椅坐着休息,俯瞰着底下绵雾。
      “竹痕,我给你唱首歌吧。”莫芜压着点声音开口,竹痕偏过头去看他,轻微点头。
      她还没有听过莫芜唱歌,想想这位音色好的少年会唱什么歌曲,又会以什么调调来抒发感情。
      莫芜得到回应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微小地笑着。
      莫芜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是竹痕记忆里的讨厌鬼,亦或是朋友口中的天之骄子,起码在一瞬间,他不伦不类地发现,竹痕不再是他的朋友。
      风声开始大起来,一切都有始有终的涌起,卸下,那天高山之巅,少年心意正好。
      “我要和你,赏最美的风景。”
      “看最长的电影。”
      “听动人的旋律……”
      是徐佳运的《和你》
      竹痕安静地听着,偶尔哼首适宜的调子,当她沉浸之时,莫芜突然停下来了,像是在呼吸压抑着什么。
      竹痕将身体往后靠了靠,莫芜余光中便全是她了。
      他没有犹豫,郑重地叫她的名字:
      “竹痕。”
      “嗯。”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答应你。”
      彼此之间的又一个约定,但似乎有人认错了现实,莫芜知道竹痕并没有往那方面想,有些落寞。
      他很想告诉她,我不是只想做你朋友,也不是只想和你争个高低,他不在意这些,自己只想要对方懂得,他确认自己喜欢她。
      但莫芜不会,多么勇敢都不会,仅仅因为那是竹痕,而他是不敢拿竹痕来冒险的莫芜。
      他还想告诉她,他本不想和她维持朋友关系,可他做基础的希冀就是一直陪着她。
      所以那年冬天,莫芜把这个秘密藏了起开,藏的很败露,偏偏没有人知道,偏偏以后的他也不知道。
      “谢谢你。”竹痕打碎了停滞的氛围,
      “什么?”莫芜应过神来,低垂着问了句。
      “我想说,谢谢你……”
      “以后一直陪着我,放心,不会很久的。”
      竹痕松开莫芜的手,站起身来定在莫芜面前,和迷雾散尽的光一样,挡都挡不住,喜欢也不够。
      这份真心的笑,给了莫芜春天。

      他们并没有在山上停留太久,下山的路没有台阶,时间会费的更多,莫芜还想要和她一起吃饭,提议早点下山。
      竹痕穿的厚重,山路对她来说并不好走,她笨滞地跟在莫芜后面,路开始没有想象中的困难,有的就是这么两个人。
      “你说,下山的路有什么好看的?”竹痕观望着自己的周边,普通的树林,恰逢冬季,也不显得生动。
      “枯枝败叶。”竹痕停住。
      莫芜说,他看好的是枯枝败叶。
      接下来的路谁都没有说话,竹痕觉得彼此之间存在着一股微妙的张力,是任谁主动都会崩形的张力,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山脚近五点了,天空泛着鱼肚白,上面的云乌压压的抵触着。
      他们选了一家人少的店吃晚饭,结果就是:真,的,不,好,吃!
      一家川菜店做出了甜口辣子鸡,两个人吃着吃着就沉默了。
      “其实,还好吧……”莫芜付完款在门口听到这句话嗤笑,
      “嗯,我请的,你吃好。”其实莫芜是带有些隐隐的后悔,第一次约女孩子吃饭还没有挑好地,他为了弥补开始期待下一次。
      去十字路口的等车站的路漫长,竹痕两只手提着包拘谨地垂在腿前。
      她有些尴尬地想自己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啊?又是牵手又是请吃饭的,事情过了自己反倒在这里觉得不该了。
      正当她在自己内心的挣扎里时,天边的乌云渐渐暗下去,多有暴雨将至的意味。
      “竹痕。”莫芜走在前面,将手揣在兜里叫她。
      竹痕回过神快走几步跟上了他的步伐,与他肩并肩走着。
      莫芜内心不禁有些失笑,
      “跟我去青大吧。”
      双方都停下来了步子。
      青大,久涯市第一,在全国也是排的上号的大学,莫芜想去也很正常。
      他当然能去,他这次期末考715,更胜从前,长此以往地保持下去不用等真正的最后结果,他都会知道答案。
      竹痕的指尖攥的发白。
      她尽力地克制着,名为自卑的灼烧。
      “竹痕,一起走吧。”莫芜看着天色的变化,挪步到旁边的公交亭,这时才发现竹痕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看着少女的神色,走上前几步把她拉过来,“莫芜,我陪不了你了。”
      她喘口气活过来,“对不起。”
      这一个学期从竹痕口中对莫芜说的“对不起”比高一一整年都要多。
      其实很早之前莫芜就知道了,他的一切从最开始的靠近,就是蓄谋已久。
      他想,不能再这样了,倘若彼此纵容,这一次的又一生谈何馈赠。
      莫芜去看她,竹痕眸中泪水汪汪,用这一双好看的眼睛像着自己哭诉。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并不想这样。
      竹痕突然想起高二刚开学,各班班主任受领导安排为了让大家在高二时,不被强压难度打倒,专门在班上讲了各大学的录取分数。
      青大的录取分数竹痕明晃晃的记着,是自己上次年级第四名的分数。
      倘若真的像那天杨钧说的,莫芜去看了成绩表,有没有念在他们之间的情分也看了看自己的?
      如果真的看了,他会不知道吗?
      这次竹痕647分,年级31名,她不知道莫芜知不知道,但真心被他的所谓“无心之举”伤害了。
      一定要是青大吗?一定要是七百分以上,之前竹痕考得上的青大吗?
      莫芜一定要,他不止要,他还要带上竹痕。
      “阿芜。”泪水随着她的颤抖流露出来,怎么都流不干,打在地面上,却湿了莫芜的心。
      “我不想对不起你,我给不了你承诺。”竹痕仍然笑得出来,她总是能在任何时候,只要是当着莫芜的面,她就能笑,不管原因的笑。
      可这次的笑不一样,不是原先为了不让他人操心的安慰,而是赤裸裸的哀伤。
      似自嘲,似嘲讽,唯独没有信心,没有势在必得,他们想这到底是在惩罚谁。
      “竹痕,我这辈子就没有依过谁,这大学,你不上我都得考个状元拉你进去。”
      莫芜稍显生气,抬起手胡乱地擦着竹痕的泪水,急急忙忙没有个条理。
      竹痕看着他,“值得吗?”
      她能信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危机他第一的位子,可如果这一目的是为了自己这样的人,值得吗?
      “靠,我都说了要和你一直在一起,不管高中,大学,你特么以后考研究生我都跟着去。”莫芜被刺激着,说话的语气有些愠怒,颤抖,眼眶憋出泪花,竹痕哪见过他这样?怔在原地不敢回答。
      “你懂什么叫一直在一起吗?我不是要和你联系一辈子,我就要你跟在我身边,我能看到你,我说的是你啊,竹痕。”
      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伤心,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不想吓到她,可竹痕妄自菲薄,她说她没有以后。
      “可是竹痕,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能不能不要总是无所谓。”他叹了口气,眼中深情悲伤尽数流露。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是谁都能跟我好吗?”
      莫芜平缓一下语气,手捧着竹痕的脸,手上动作也舒缓下来,一点一点慢慢地擦去她的眼泪,语气中充斥着无奈:
      “你就不能,也为了我而勇敢一回吗?”
      竹痕定定地注视着他,良久:
      “莫芜。”
      他妥协了,她一叫他的名字就妥协了,他甚至不想管什么良苦用心,对着竹痕他做什么都只能是徒劳。
      “别这样叫我,我配不上。”
      他投降,关于她的,他都退让。
      竹痕在亭子下看着莫芜远去的背影,泪水没有他给擦了,一滴一滴无休止地落,最终连他也看不清了。
      云外的天边下起了雨,竹痕活在中间,时而明媚时而枯朽,她不明白,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还会让人心疼。
      雨越下越大,夹杂着风声盖住了竹痕的哭泣。
      她蹲着,头埋进了膝盖深处,竹痕发现,自从认识了莫芜,自己总是哭,为他也好,为事也好,莫芜永远是有脉络关联的那一个,只要他开口,她才真的是委屈。
      竹痕不能先答应他,做不到的承诺只会耽误莫芜,只会让他空欢喜一场。
      雨水落在边沿上,像一条条瀑布垂直流下,再泛泛溅在竹痕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雨声仍在回荡,自己却再也感受不到雨水的打击了。
      她知道,莫芜回来了。
      那位对她嘴硬心软的少年,又后悔了。
      “竹痕,抬头。”莫芜单手打着伞朝竹痕这一角倾斜过来,将竹痕护得安心。
      伞的吊牌还没有拆,就这样垂落下来,任由风吹动了它。
      竹痕听话地抬头,却倔强地不去看他的眼。
      她听见对面的人叹息了一声,有些自责。
      这时,有人将手伸到她的眼前,指尖有些泛白,竹痕终于敢去看莫芜的眼睛。
      他笑得好看,很好看,比哪一年夏天都要好看张扬,比哪一次看他都要触动心弦。
      莫芜背后的天灰蒙蒙,看向竹痕时,一切就都亮了。
      “如果你还愿意,我再陪你走一遭。”
      竹痕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总是嫌看不够。
      莫芜轻笑着挽起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与自己对视,
      “下雨了,我们先回家,你还会看我很多次。”
      “然后,我们就一起走吧。”
      他们真的开始往家里走,雨渐渐停了,世间也开始平静,而此般有两颗心在靠近。
      竹痕像一个小孩子安静地跟在莫芜的身后,很恬淡,当天暗下去,过了十字路口时,当离家近在咫尺时,她带着哭腔和莫芜诉说委屈:
      “阿芜,你知道吗?”
      “离开你之后,有人欺负我。”
      莫芜没有回话,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竹痕也没有停下,叨叨不绝地念叨着:
      “他们孤立我,骂我。”
      “她们在寝室扔我东西。”
      “她们要我出证据,她们和我说不要丢自己的脸。”
      她停了下,鼻音越来越重:
      “他们让我去你们楼送东西,不是我愿意的,是因为你在,就这样,我还能算纯粹被欺负吗?”
      她不是没有反抗,可最后结果无所意义。
      她不是没有拒绝,可她想要去见见莫芜。
      分班后,还会什么理由是比帮老师送东西更来的正当?她耍了一个小心思,为去见他而不再计较。
      “我不该对你那样,我不该,我很多次都想告诉你,可我怕,怕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竹痕吸了吸鼻子,泪水“哗啦啦”地流,怎么也没有个终端。
      “我还是想和你说声,请你收下我的歉意。”
      竹痕从来没有一次性对莫芜说过这么多暴露感情的话语,这是第一次,让他的心好疼。
      这个例外。
      她在与他交心。
      少女被少年牵着,不管前方的被引领着走,那天,竹痕把自己全身心的,彻底交给莫芜了。
      “可是莫芜,我还是好疼。”
      莫芜停下来了,竹痕这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自家门前,竹痕垂下头,动了动被拉着的手,只想要回家,大不了洗完澡后睡个昏天黑地,把今天发现的一切烂俗事全都抛之脑后,做回我行我素的性格。
      “听我说。”莫芜果真松开了竹痕的手,却没有放任她的心理暗面,只是紧紧地转过身去抱住了她。
      莫芜的腰弯了,头埋在竹痕的颈窝处,头发湿透了,一阵冰凉。
      “回到家之后,和叔叔阿姨说。”
      “不要害怕,他们不会不管你,我也不会。”
      “直接闹到学校也好,小题大做也好,不像你的风格也好,你都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竹痕,去做吧,我爸妈会帮这档子事。”
      “我们,都会帮你,你是好女孩,所有人都会依着你的。”
      “我或许会有些自作主张。”
      莫芜停顿了一下,当竹痕以为这是道歉想要否认时,他又轻轻地告诉她:
      “请你在我有限的年少轻狂里,对我无限纵容。”
      “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剩下的事就是我和大人们的了。”
      竹痕的手提包落在地上,竹痕回应了这个拥抱。
      那天的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和青春之间间隔的心事一样落个满地,碎成渣子,伤得他们支离破碎。
      她懂了,只因为他是莫芜,所以他就会心疼自己。
      “晚安。”
      ……
      这一遭,会很苦的,莫芜。
      不过你别担心。
      不会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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