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迁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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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姑姑和筠溪姐姐同时投来不悦的眼神，霜晴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大声，又失了贵女的贞静娴雅之态。
她勉强撑起一个尴尬又优雅的笑容，降低音量问道：“不是……姑姑，我不明白，为何是东灵？”
乌希哈解释道：“自四年前盛京战争打响，玉阳城里就有很多百姓公然反对我们旧贵族，为了保障你们两位公主的人身安全，我不得不带你们躲到山里。现在北海彻底战败，若是西西亚士兵打到玉阳，我们可谓是腹背受敌，随时有被封山围剿的风险。所以，我们必须离开北海，寻一处没有战乱的国度。东灵是目前唯一没被战争波及的国家，和平富庶，离我们现在所在的玉阳仅一山之隔。治安，距离，无论从哪方面看，东灵都是我们当前最好的选择。”
东灵王国是北海帝国东南方向的邻国，由于地缘上的临近，这两个国家自古便有着不少交集。
在北海，有关东灵的典籍资料数不胜数，因此，喜爱读书的霜晴自幼便对其有着一定的了解。她知道东灵自古便是属于女性的国度，那里素来注重对女子的培养，有条件的适龄女童都会进入学堂读书，学习文化知识与战斗技能。
不像北海，是个十足的父权制封建帝国，百姓以农牧渔猎为生，目不识丁，也不重视文化教育。只有贵族家里才会请教书先生上门，可针对她们贵族女子的教育，却也只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的无关战斗的内容，只当识字明理陶冶情操，为日后成为贵族男性的贤内助做准备。
为此，霜晴一直梦想着去东灵上学，学成本领，成为像她额尼一样睿智又强大的女巫，然后回到盛京，和长辈们一起保家卫国抗击敌军，而不是困于深山当个无力自保任人摆布的“娇贵”公主。
此前她一次次偷溜出去，都是为了打探出山前去东灵的路况，并将每次探索的结果记录下来，画在纸上试图绘制出完整的地图。
只是没想到，她的地图还没有画完，她们就遭遇如此变故，误打误撞竟真的坐上了开往东灵的马车。
经过日夜兼程的颠簸，她们终于翻山南下到达东灵最北端的雪城，徘徊在关外数日，挑了黑灯瞎火守卫松懈的空档潜入城关。
在乌希哈的带领下，她们暂居在老城区一处老旧偏僻的宅院。待她们收拾过东西彻底在新家安顿好，已经到了深夜。
冯霜涵作为乌希哈手下的月影暗卫，一如往常执行着夜里站岗看家护院的任务。
在北海，比亚部的月影暗卫素来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这些人自幼接受过日复一日严酷的训练，身手、警觉性与忍痛能力都是人群中的顶尖水平。他们平日里扮作寻常高级家奴或阿哥格格的模样，跟在主人身边，暗中保护家宅和主人的人身安全。待到夜幕降临，则将头发高高束起，换上一身夜行衣，潜伏于黑暗，执行主人指派的各种暗杀任务。
冯霜涵自幼被乌希哈收养成为月影，为人谨慎身手敏捷，个性又寡言少语甚是冷静，执行任务时神出鬼没进退无声，一旦出手必然迅猛精准，极为无情，从不拖泥带水。
因此，她受到乌希哈极大的重视。
初到这陌生国度的新家，此时的她格外谨慎。只见她站在视野开阔的屋脊，穿一袭黑色劲装，腰间佩一柄月影弯刀，身藏暗器无数，整个人隐匿在夜色之下，机警地留意着周遭潜在的危险。
霜晴却是和她截然相反的状态。心怀亡国之恸又几经舟车劳顿，这个生性活泼的姑娘已然没了往日的精气神，此时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看着又破又小还阴气森森的新家，她还在安慰自己，这新家虽不大，但好歹算一个正经的宅院，比从前玉阳山里的居所好上太多。
从前她们在玉阳山里的居所，说的好听是比亚部初代王府，其实也不过是升级加固版“撮罗子”：篱笆围起的院子里，几座雪松与白桦木搭建的粗制小屋罢了。（撮罗子：原始社会游牧民族居住的一种尖顶小屋，和蒙古包类似的临时性住所）
那废弃八百年的旧王府只有一间房一张炕，她都是和筠溪姐姐、涵姐姐还有姑姑四人挤在唯一的大通铺上吃饭睡觉，下人们则住在临时搭建的小撮罗子里，日子别提多艰苦。
现在她终于有了自己单独一间卧房，单独一张小床，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自我安慰完毕，霜晴正准备就寝，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借着屋内烛光，她隐约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的轮廓，又听到两个女人的交谈声。
“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在自家主子屋外见我？”高个子人影压得很低的粗犷女声中，透着隐隐的不耐烦。
“我们都沦落成这样子，那扶光公主还能拿我怎么样？”矮个子人影稍显尖锐的女声满是焦急，“我几天没有吃饭，饿的快站不住了，你有什么吃的吗？”
“没有！我们着急忙慌逃出来，带的那点干粮早不够吃了。”粗犷的女声冷冷回绝，“还有事吗？没事老子就走了。”
“喂——”矮个子的尖嗓门女人有些急了，“我可是为你落个看护公主不力的罪名，求着福晋才没被丢进山里自生自灭，却被罚了不许吃饭，你一点儿都不管我呀？”
那高个子女人烦躁地推了她一下，没好气道：“你们女人真是又蠢又不讲道理。自己犯的错，关老子屁事？”
矮个子女人突然委屈：“在玉阳的时候是你说两个公主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们，是吃白饭的废物，不如消失的好。我为了你才故意引那扶光公主去有狼的地方……”
“嘘——”高个子的女人用食指抵住矮个子女人的嘴，“可她还是回来了。”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能那样好运被霜涵格格找到……”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老子不需要你这种没用的饭桶。你以后给老子滚远点，别来碍老子的眼！”
说罢，那个高大的人影消失在夜色里。
霜晴趴在窗边，听完了对话的全内容，不禁格外愤怒。北海帝国被称为马背上的国度，是骁勇善战的先辈们凭无数精锐铁骑建立起的，横跨大陆北部的强大帝国。在领土面积不断扩大的同时，也由原先分散于各部族的农奴制逐渐向着中央集权制转变。
然而随着皇权与阶级的稳固，越来越多贵族男性不再拥有先人一般强健的身手和坚韧的意志，变得游手好闲安于享乐，并将曾经驰骋战场的女性赶入深宅相夫教子。整个国家看似开疆拓土日益强盛，实则正在慢慢走向没落衰败。如此外强中干的落后国度，在西海沿岸一个名为西西亚的法术与工业并重的新兴国家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若不是懿欢长公主作为祭司留在皇宫，用她的法术神通护城多年，只怕战败噩耗还要来得更早一些。
“说我和筠溪姐姐只会拖累她们，是吃白饭的废物？”霜晴想到这个格外气愤，不禁碎碎念道，“我们当公主的，有什么自由选择的权力，还不是被迫塑造成了贞静柔弱的布偶！姑姑总用那些破规矩压着我们，下面这些丫头竟还为此嫌弃上了我们，真是好没道理的事情！”
她年纪虽小，却听她额尼懿欢长公主说起过很多对于北海的看法。
其中令她印象最深的一段就是：“把整个国家一半的人口当作非人的牲畜对待，用那名为规矩与礼仪的无形枷锁锁在后宅，让她们变得四肢无力头脑愚钝，只会低眉顺眼地生产后代。而剩下那另一半人口担任整个国家的主心骨，四肢发达却依然头脑愚钝。他们的后代一代又一代重复着同样的命运，这个国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怕是大厦将倾命不久矣。”
这位大祭司的预言，果然在几年后的现今得到应验。
此时的霜晴亡国离乡，多年不见的额尼又不知所踪，她笑脸示人的背后，愤怒与悲痛本就已经水满将溢，现在被窗外那两个人一激，实在是忍无可忍。
根据身形和声音，霜晴认出了方才说话那两人，分别是王府护卫哈日伊罕和侍女萨娜。
专门负责服侍她的萨娜。
待到添炭火的时间，霜晴面上却挂起了微笑，无事发生一般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看到萨娜拎着小筐的身影出现，云淡风轻地唤着她的名字。
萨娜被吓了一个激灵，抬头问道：“公主，您怎么还没睡？”
“姑姑不是刚说过，现在我们逃难到东灵，必须要隐藏身份。往后就不能叫公主了，要叫小姐。”霜晴卧蚕饱满的一双媚眼似笑非笑，“突然来到陌生的国土，我不适应，睡不着。萨娜你过来，陪我拉拉闲嗑。”
或是出于心虚，萨娜竟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低头道：“公主……不，小姐身份尊贵，怎么能和奴婢这样卑贱的人拉闲嗑……”
霜晴面上却笑意不改：“没事，过来嘛。在东灵，佣人只是给主人家打工赚钱的，并不像北海一样失去人身自由给主人家做奴隶，所以，你没必要这样紧张。”
萨娜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霜晴面前，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个被自己陷害后还笑意盈盈对自己以礼相待的姑娘。
“那……小姐要聊些什么？” 她也硬挤出一个微笑。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落到了萨娜脸上。这一巴掌下去，少女酱紫色脸上那抹淡淡的高原红显得更加鲜艳夺目。
“小姐……”萨娜捂着粗糙泛红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霜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迁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