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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暗夜追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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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王城一片寂静,隐约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巡逻侍卫规律的脚步声,在高墙楼宇间回响,越发显得空旷、肃然。丑时已过,成国公府东院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不眠夜,而西院虽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却暗流汹涌。
一道纤细的身影,快步移到湖畔的一棵垂柳旁,迅速将什么东西塞进树洞,随即匆匆离开,丝毫没有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蒙面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身影远去、消失,四顾无人,他飞身跃至柳树边,伸手进树洞摸索,指尖触及一物,迅速掏出,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冷笑——
“那是假的!”话音未落,一名女子从假山后闪出,迈着轻盈地步子,缓缓走向男子,“不信可以打开看看!”
是她?道旁灯笼射出的昏暗光线,只能勉强照出女子脸庞的轮廓,但男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略一迟疑,随即打开从树洞中掏出的布袋,里面装着一卷蓝皮书卷,封面上赫然写着“账册”两个字,可翻开里面,却是密密麻麻的音韵指法,竟是一本曲谱。男子眉头微皱,刚想合起书卷,忽然从指尖传来一阵酥麻感,手竟有些不听使唤。
“是不是感觉手有些麻?”女子靠近了一些,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我在书里撒了些东西,一个时辰内吃不到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男子下意识地绷紧身子,刚欲动作,女子又道:“轻举妄动只会加快毒素的发作!我只不过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希望你能用答案换解药。”
“问!”男子盯着女子的脚步,心中开始盘算。
“你和欣巧认识多久了?”女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
欣巧?那个被柯鸿文骗得团团转的女孩子?“两个月。”
“你如何骗她替你偷东西的?”女子又走近几步。
原来如此,她以为我是姓柯的。“是她自己蠢,我什么都没做。”
男子轻佻的语气似是故意要惹她生气,离男子还有一丈多远时,女子停下了脚步,“你有什么目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男子尝试不着痕迹地活动身体各个关节,发现除了手指,再无气脉阻滞的状况。要扭转局面虽然有些冒险,却总好过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若是传出去,教他如何在“天机”立足?“如果难逃一死,或许我该拉上你陪葬!”
女子冷笑一声,继续向男子靠近,毫不退缩地迎上男子凌厉的眼神,然后,缓缓伸出右手,牢牢地按在书卷上,冷哼道:“如何?”
男子眼中的赞许一闪而过,淡然道:“我只要那卷真的账册。”
“那就该让欣巧死心!”女子冷喝一声,出其不意地用左手扯下男子的面巾,四目相对,她心中一震,失声道:“你……”
下一刻,男子陡然出手,掐住女子的脖颈,将她按在树上,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道:“真的在哪里?”
“是谁指使你?”女子却毫无惧色,全然无视男子的威胁。
“小姑娘,认清形势,现在应该是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男子的手掌紧了紧,“你动过假的,真的在哪?”
“告诉你,你有命拿吗?”女子的声音因压迫变得沙哑,却依旧讽刺道,“我中毒晚,比你有耐心,不妨耗下去,看看谁先撑不住!”
“不错,勇气可嘉!”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不过,你跟我都没有时间浪费,如果真的账册不在你手上,就可能被你妹妹拿给她的情郎了。如果在你手上,那她就是拿着假的去私奔。你有脑子,可以自己想想后果。”
“私奔……你不是……”女子浑身一震,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不是,姓柯的小子才是。”男子似是做了个重要的决定,将她完全放开,“如果不想你的小偷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最好照我的话做。”
女子急咳了几声,勉强缓过气来,目光一凛,冷声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先看看她是不是还在房间里?”男子提议道。
女子盯着那张寒冰般的脸,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丢给男子,道:“不,先吃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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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灵,过来。”病榻上苍白的男子伸出像枯枝一样的手,嘴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每说一个字,都似是要用尽全身力气,“去看妹妹了吗?”
“嗯!”小女孩生怕父亲看不见似的,拼命地点了点头。
男子伸手想要将小女孩抱起来,可他实在没有力气,终只是抚着她的头,“妹妹可爱吗?”
小女孩闻言皱起眉头,头摇得像拨浪鼓,气鼓鼓道:“她总是哭!好吵!”
“呵呵……”男子会心地笑开,“妹妹很快就会长大的,到时候就有人陪你玩了!你不是总想有人一起玩吗?”
“嗯!”小女孩笃定地点了点头。
“欣灵最懂事,要替爹好好照顾娘亲和妹妹啊!”男子抚摸着小女孩的脸,眼中透出难以遮掩的忧伤。
“好!”小女孩信誓旦旦地保证,开心地笑了起来……
满目的苍白,满耳的悲泣,母亲抱着妹妹,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父亲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是睡着了吗?
“没有儿子,就两个女儿,凭什么继承家业?就算是成国公的女儿,也不能这样乱了咱们家的规矩!”一个大婶口沫横飞地跟一群人说着,“何况她年纪还这么轻,劝她改嫁吧!”
大人们是说女儿不好吗?那如何才能做儿子呢?小女孩拧着眉头,大家都夸她很聪明,可是这个问题,她不会答……
“欣灵,为什么跟娘闹别扭?”和蔼的老者满面含笑,将小女孩抱到膝上。
小女孩气鼓鼓道:“那些人背地里都在说娘的坏话,她为什么还要跟她们一起玩?还要一起说别人的坏话?好笨啊!”
“呵呵……”老者欣然笑开,“是啊,连我们欣灵都能看出来,你娘真是笨……她像单家人的地方,就只剩那股犟劲了。”
“酱?什么酱?”小女孩不解地问道。
“欣灵啊,你娘或许不聪明,有些爱慕虚荣,也爱见风使舵,但有些事她一旦认定了,就绝不回头,所以她这辈子只要你爹一个丈夫,也只有你和欣巧两个孩子。单家的人可以不聪明,却一定要有情有义,明白吗?”
“嗯。”小女孩点点头,外公的话,她不是都懂,但她一向聪明的小脑袋想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外公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二是外公只在意单家人。可她,是姓莫的……
“莫欣灵!”一声呼喝如响雷般在耳边炸开,莫欣灵浑身一震,豁然睁开眼睛——天啊!自己正从马鞍上向下坠!肩膀马上就要擦到地面了——忽然腰间一紧,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扯回马鞍上,同时拉缰勒马,两匹疾驰的马儿在撞上一棵大树前,勉强停了下来。
“骑这么快还睡觉,你不要命了!”腰上的力道一放松,训斥声随即而来。
“行啦,阿远,小姑娘没事就好!快点跟上!”树丛中一道身影一闪而逝,声音瞬间飘远。
“别再给我添麻烦!”话音未落,人已策马飞驰。
“抱歉!”莫欣灵调整了一下身姿,立即扬鞭跟上。
她并非睡觉,在看到莫欣巧的私奔留书后,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只是不小心打了个盹,只因接连几夜不曾合过眼,她只是……太累了。可她不能休息,自己手中那本账册也被证实是假的,连这点优势都丧失了,欣巧的处境就更加危险。
她不敢惊动任何人,如果让人知道欣巧偷了账册,那她们还有何面目在成国公府立足?离开成国公府,自己或许还可以生存,但以母亲和妹妹被娇纵惯了的性情,恐怕一天都活不下去!所以,她跟那个另有所图的男人做了笔交易,只要能追回欣巧,她负责替他拿回真的账册。
但是,账册不能真的给他!能够引起这么多人的争夺的账册,一定非同小可,可能会对成国公府造成巨大的影响。那个男人能在王城里穿行自如,绝对不简单,可他却甘心在成国公府里当下人,必有所图!所以,追回欣巧后,她还要想办法保住账册,必要时,就算毁掉也在所不惜!
两匹马儿穿梭在武苍山道旁的树林中,若非大道两边的油灯隐隐发出微弱的光芒,夜间在这葱郁的林间只怕是寸步难行。树木锐减,眼前忽然一片光亮,莫欣灵匆忙勒马停步,却还是超出另一匹马将近一个身位,险些冲出树木的掩护。
“就在这座院子里了!”两匹马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身材修长,着黑色劲装,悠哉地双臂环胸,用下巴示意眼前灯火通明的院落。
“这是什么地方?”另一匹马上的男子环顾四周,纵身下马。
“甘王的别院!”莫欣灵也跳下马,望着这座占地极广的院落轻皱眉头,大表嫂与甘王的嫌隙颇深,如果欣巧真的在这里,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呵,小姑娘见识挺广的嘛!”劲装男子打量着莫欣灵,调笑道,“阿远,你从哪里拐来这么伶俐的小姑娘?”
被唤作阿远的男子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人藏在哪吗?”
“当然!但不知里面的布防情况如何,我一个人进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加上你们两个的话……”嘴上虽说是两个,眼镜却只盯着莫欣巧一人。
“我一定要进去!”莫欣灵抢道,“我要亲自把欣巧带出来!”
“带着两个拖油瓶逃命?哈,我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劲装男子向阿远使了个眼色。
“不带我进去,你们一定会后悔!”莫欣灵边说着,边将马拴在树上。
“杀了你就不会有威胁了!”劲装男子嘻嘻笑着,继续与阿远交换眼色,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是威胁!”莫欣灵微微仰起头,笃定地望着另一名男子,知道他才是发号施令的人,“我会指给你最安全的路,无论是进,还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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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扫到身旁的女孩,正全神贯注地从瓦缝间窥探屋内的一切,姫远侯在窥探、戒备的同时,又分生出一缕思绪。
此次任务属顶级机密,因怕打草惊蛇,只有辛亚述、谢非昔和自己潜入涴国王城。账册当然势在必得,而她,应该算是意外收获,
初次在书库偶遇这个女孩子,几乎因她的沉静而忽略她的存在,只记住了那一手娟秀的字迹。而后在账房撞见,她虽然沉默寡言,却并不木讷,眼神更是深邃得令人捉摸不透。他以为给她的评价已足够高,然而,他错了。
在性命受制于自己时,她保持头脑冷静,利用自身的筹码讨价还价;在发现妹妹私奔的变故时,她第一时间做出理智的分析,并说服自己替她寻回妹妹;在发现账册是假,失掉唯一的筹码后,她仍能痛陈利害,保留住自己这个盟友……她,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机智的头脑。不过,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直到她带路潜入甘王别院,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目标房间时,他才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惊——因为这条路线的依据,是她仅有一瞥的构建图。如果她所言非虚,能在一瞥间记下所有院落布局的这份本事,世间恐怕无人能及。
她,是“天机”需要的人才!
耳边一痒,一阵调笑声传入耳中,“真是稀奇啊,咱们出了名铁石心肠的远公子也会为女孩子动心思?”
姫远侯目光微移,正迎上谢非昔调侃的眼神,当即赏他一记白眼,余光打量莫欣灵并无反应,便同样以内力将声线束成丝,回道:“疑邻盗斧!”
却见谢非昔笑得更暧昧,继续传声道:“竟然肯跟我拌嘴?莫不是做贼心虚吧?”
下面房屋内有动静,姫远侯将视线移回,冷冷地回道:“有你这个盗贼头子在,谁还会心虚?”
屋内的一个书柜忽然挪动,闪出一条密道来,几个人从密道中钻出,小心翼翼地将书柜复位,随即离开房间。
“吵不过便骂人,真没口德!”谢非昔边抱怨着,一跃而下。
莫欣灵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还在身边的谢非昔已经置身屋内,还大大方方地开门迎客,却不知他是从哪里进去的。未及多想,腰间忽然一紧,耳边风声突起,回过神来,自己已被带入房中。
谢非昔好似在自己家中一般轻松自在,径直走到窗边将那几盆花转了转,只听“吱呀”一声,书柜再次移位,将密道口闪出。
“进去七个,出来五个,里面至少还有两个!”这次谢非昔并非用内力,而是压低声音让莫欣灵也能听见。
“你欠打吗?”姫远侯放开莫欣灵,若无其事的态度减少了将她抱下来的尴尬。
“当然不!”谢非昔笑着从腰间掏出几枚飞针,脚步一转,眨眼消失不见。
“走吧!”姫远侯招呼一声,率先走进密道。
莫欣灵环顾四周,略一思忖,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册,塞入怀中,随后紧跟着进入密道。
密道内每隔不远便有一盏油灯照亮,曲曲折折地转了好几个弯,才进入一间宽阔的密室。谢非昔好整以暇地立在密室正中,但莫欣灵的目光,全部被角落的人影吸引——
“欣巧!”莫欣灵几步飞奔过去,只见妹妹被反手绑着,头发虽有些凌乱,衣衫还算整洁,令她不禁松了口气。
“她也中了催眠针,没那么快醒!哈!”迎着莫欣灵投来质疑的眼神,谢非昔只得尴尬地笑笑。拜托,一瞬间制服屋内所有人,他才没空管哪个被绑,哪个拿刀,只能统一无差别对待。
“不要动她!”姫远侯话音未落,只听“呛啷”一声,一道铁闸瞬间落下,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莫欣灵讶然低头,发现妹妹身下,竟然有一块铜质的钢板,不由心中惭愧,自己救人心切,却中了敌人的圈套。
铁闸上六行六列三十六个格子,排列着三十三个大字,杂乱无章,仔细观察,却发现每个字都是可以移动的。谢非昔盯着上面的文字,悠然道:“给我一刻钟!”
“太久了!”莫欣灵只瞧了铁闸一眼,便动手开始移动文字。
谢非昔眉梢轻挑,打了个质疑兼询问的眼色给姫远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好收声观瞧,却发现莫欣灵的解锁手法极为巧妙,讶道:“这解锁的法子你跟谁学的?”
“没学过,外面墙上挂着的!”话音刚落,只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机关活动声响,铁闸随即缓缓升起。
莫欣灵刚要张口说话,忽然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向左侧拉扯,随即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掩住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