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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王爷身上有脂粉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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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褚岳回到王府的时候,云诺正在堂屋里认认真真写请帖。
两名小丫鬟伺候在旁,一名负责递帖子,另一名负责装。云诺写得很认真,就连战褚岳进来她都没发觉。
两名小丫鬟刚准备要跟战褚岳见礼,就被战褚岳抬手拦住了。战褚岳示意丫鬟别出声儿。
战褚岳走到桌前,看见了云诺的字体,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泼下……然而他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整整五年,他在漠北时不时就会给她写一封信,讲讲漠北的风光,说说漠北的人情……
漠北其实很荒凉,但漠北的星空很纯净。打仗很苦,甲胄很硬,血腥味很难闻。那时,他总是在心绪不宁的夜晚独自躺在草地上仰望漫天的繁星。他总觉得那颗很亮的星像她笑起来的眼睛。
他其实只见过她一面,她还没长大,但她很泼辣很生动很对他的口味,她笑起来还有一对儿小梨窝,醉人、娇媚。她闹着要嫁,他觉得既然早晚要娶妻,不如就再晚几年等着她长大。
那一年他刚在遥城剿灭了一伙儿盗匪回京,战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栖梧召进了宫。
栖梧君拉着他满脸苟且:“战卿战卿,你可算回来了,你总是不在京,如今你也二十二岁了,再不成家可说不过去了啊。”
“原来陛下也知道臣老大不小了啊?”
“你的终身大事朕一直帮你想着呢!正巧宫里今天有百花宴,京中的待嫁贵女都在这儿了,战卿随便挑。想挑几个挑几个,或者干脆统统打包。”
思绪越飘越远,然而云诺已经抬起头看见了战褚岳。
“王爷回来了,可用过晚饭没有?”云诺起身,礼节周到。
“用过了,本王还有公务,你……”战褚岳想说你自己睡别等我,可一想到她执拗的性子,就又放弃了,反正……她很快就要离开了……
“王爷……”
“本王晚些时候回房陪你。”
战褚岳说完也不等云诺应答,大步离开了厅堂。
云诺疑惑地歪着头,不知怎么她觉得战褚岳走得有些太过仓惶,或者干脆说他是在——逃。
战褚岳将书房门紧闭,双手撑在门闩上许久……
“可笑……”
从书架上取下一只精致的木匣,战褚岳打开木匣将里面的信笺一一取出。信不多,总共也就七八封。
他时常给她写,但她很少给他回。
她信里通常只会说深宫无趣,向往漠北,她要他常常给她寄信,她喜欢听他讲外面的世界外面的风景。他跟她说等漠北平定,他就娶了她离京,从此江湖纵马了却余生。
战褚岳看一封烧一封……
从前他只当这些是云诺给他的回信,他眼中看到的也只是女儿家的深宫寂寥……
今时今日,战褚岳再读这些信,心境就变得大有不同。他甚至能想象出一幅幅画面:栖梧一个人坐在空旷冷清的金殿上,一遍遍看着他笔下描述的漠北,漠北的辽阔,漠北的风沙,漠北的豪情……
战褚岳展开最后一封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
嫁衣已备,盼君归。
将最后一封信扔进了笼炉,战褚岳静静地注视着火舌将它舔舐成灰烬。笼炉里燃着银碳,可他站在炉边却不觉得暖。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战褚岳想,或许他应该在这两天里带着她在城里走一走转一转。宫墙太高了,荡起秋千也看不了太远。他想,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笼子里养大的金丝雀根本不会心仪漠北的苍鹰。
战褚岳回到卧房的时候,正撞见云诺慌张地将什么东西藏在枕下。她冲他笑得很好看,可她却不知道她嘴角残留的血迹早就出卖了她。
他早知道她会咳血,所以也没刻意揭穿她。
云诺起身下床,体贴的帮战褚岳更衣。战褚岳没拒绝,任由她伺候着。
云诺口中碎碎念念,刻意得想去掩饰她此刻心中的慌乱。
“王爷,诺儿今天写帖子写得手腕都疼了。”云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了战褚岳的掌中。
“写了多少封?”
战褚岳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揉着。
云诺头枕在他的腿上,瓮声瓮气地抱怨道:“三十多封。”
战褚岳轻点了点头,没再做声儿。
屋内一时变得过于安静,云诺突然跪坐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战褚岳。
“做什么这么看着本王?”战褚岳淡淡地问道。
“王爷身上有脂粉味。”云诺眉头紧锁,一脸排斥。
战褚岳闻言,嗤笑一声,随手解了寝衣露出了满身吻痕,目光深情得凝望着云诺口中却挑衅道:“西域美人……很是销魂……”
云诺双手猛然攥紧床单,怒吼道:“你为什么不去洗干净!”
“哈……本王洗了一天了,洗不干净的。不止这些脂粉味,还有——”战褚岳说着将自己的手送到云诺鼻间:“闻到了吗?血腥味……本王这双手,洗到见骨也洗不干净,本王早就脏到骨子里烂透了。所以——尊贵圣洁的公主殿下,不喜欢闻……你可以走。”
云诺怔愣着没说话,目光望向战褚岳。摇曳的烛光将他的五官掩映得愈发分明,他的眸色很深,深不见底,深情不复见,荒凉又死寂……她从八岁起每晚听着他的故事入睡,他吃了多少苦,她都知晓;他手上沾了多少血,她全了解。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去看他,不带有算计,不带有夹杂。她突然就有些同情他,可这莫名的情绪刚一滋生就被她生生压下。
云诺突然爬到了战褚岳身上,近乎疯狂地嗜吻过他身上所有的红痕。
战褚岳越是推她,她就将他咬得越狠。
云诺咬过他的肩膀、胸膛,指尖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她的眼里溢满了倔强的泪水,她说:“洗不干净就打上我的烙印。”
战褚岳闻言颓然地闭紧眼眸,紧紧将她拥进怀中……明知她的情话都是幌子,可他……就是喜欢听……
“我不会走的,不管你干不干净……”云诺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
此刻就连云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话里究竟有没有几分的真。在她十八年的生命里,她有一大半时间都是为他而活,活着学习如何拉他一起死……倘若离开他,她不知道自己此生还有没有意义,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真的活过。
“诺儿……”
“嗯?”
“那一年的百花宫宴,你可还记得本王穿得什么?”
“一袭黑甲,满身血腥。”云诺回答的没有半分迟疑,因为他当时的样子像个魔神修罗,令她永生难忘。
“那你怕不怕?”
“怕……”
“怕?”战褚岳以为她会为了哄骗自己说不怕,可她说——怕。
“很怕……”
“怕怎么还闹着要嫁?”
“大概……或许……诺儿是为了王爷而生吧……王爷是徜徉九天的雄鹰,诺儿想做王爷的巢……雄鹰飞累了总该有个地方落脚……”
战褚岳闻言禁不住轻笑出声儿,说不清这笑是悲是哀,但他只是抬起手顺了顺她的墨发说了句:“倒不如说我是缕孤魂,你是我的荒冢……若是没有诺儿,战某连死了都无处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