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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上辈子答应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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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没有早朝了,是以云诺窝在战褚岳怀里睡了个难得的懒觉。没有噩梦侵扰,没有冰寒袭搅。
云诺睁开眼,发现战褚岳在假寐,他似乎早就醒了,可他始终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没动……
莫名的云诺就想起那天早上他将寝衣脱给她攥着,自己赤身走进了寒风里。
心里有些乱,云诺小声儿说了句:“王爷早。”
“诺儿早。”
战褚岳说完,翻过身抬手拉了拉一旁的床铃。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丫鬟们就端着热水进来了。
云诺接过丫鬟手中的棉巾浸到热水里拧干想帮战褚岳净面,然而战褚岳轻握住她的皓腕,从她手里接过棉巾竟然为她打理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认真,他伺候她净面、漱口……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云诺怔怔地望着他,她看不懂他,她发现自己用十年时间去研读,可依旧不了解他。他有时候冷得骇人,有时候又温柔至极。
战褚岳轻捧着云诺的手,浅笑着问道:“你有没有吃过溢香斋的早点?有没有听过会宾楼的书?逛没逛过芙蓉楼的水粉铺?”
“王爷……”
“今日无事,本王带诺儿出去逛逛。不带随从,微服。”
战褚岳说完,浅笑着打量起云诺,她实则心思单纯,藏不住一丁点儿心机,她听了他的话眼睛都亮了……
就像战褚岳见到的那样,云诺真的想去。整整十年她没出过紫宸宫或者干脆说她几乎没怎么出过倾心阁,十年前她也只是在一处边塞小城流浪乞讨过几天,那时除了填饱肚子她什么也不知道想,其实她从来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战褚岳示意丫鬟取套平常一些的衣服给她,丫鬟们帮着她穿上,战褚岳接过风氅替她披上系好。二人并肩走出府门,战褚岳没叫车马也没带随从。
“先去吃早点,可能会有点吵闹,但味道很好。”战褚岳说完就朝着街上行去。
他走的很慢,确保她能跟上,可刚拐出巷子口,战褚岳就感觉袖子一紧,云诺怯怯地伸出小手拉住了他的袖袍。
战褚岳望着她那一脸紧张外加期待的表情,心中不禁莞尔,总觉得她这副怯生生的样子活像只没见过世面的奶猫。
“做什么拉着本王的袖子?”战褚岳有意逗她。
“怕走散。”云诺回答的很是认真。
战褚岳轻笑一声,执起她拉着他袖子的小手,十指交握附在她耳畔调笑道:“你鼻子不是挺好使的么?走散了你闻着味儿也能把本王寻到。”
云诺刚想还嘴就被战褚岳拉着继续朝着街上走了。
溢香居不大,上下两层,门口摆着的笼屉里冒着腾腾热气,香飘几里。
“岳公子,许久不见。”跑堂伙计热络地招呼着,显然战褚岳是这儿的常客。
战褚岳冲着伙计和善地笑笑,吩咐了句:“招牌早点每样上一道。”
“好嘞!岳公子这边请。”
伙计很有眼力见儿得为二人安排了上好的位置。
云诺坐下就有些局促不安,她活了十八年从没下过馆子吃饭。
早点依次上来,云诺拿眼睛偷偷观察着别桌客人,学着旁人的样子从筷笼里取出了筷子,竟然也认认真真地墩了墩,还满脸的虔诚。
战褚岳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笑她傻得可爱。云诺不服气地狠瞪了一眼战褚岳,没觉得自己哪儿做的不对,虽然她不知道在馆子里吃饭应该有什么规矩,可她观察了,别人都会这么墩一下筷子的,没道理到了她这儿就要被嘲笑。
“诺儿,这儿吃饭就是吃饭,没有什么仪式。”战褚岳忍着笑跟她解释。说完也从筷笼里取出一双筷子执在手里,随意夹了块红枣糕看着她略停顿了一下比了比,随即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云诺嘟了嘟嘴有点讪讪的,但还是要面子地诡辩道:“既然没有规矩你管我墩不墩筷子。”
起初云诺习惯依着宫里的规矩,每一样最多只尝两口,但这儿的早点实在太美味了,尤其那道紫米糕。
战褚岳看着云诺盯着紫米糕却又不敢动筷的样子心头泛酸,端起碟子递到她面前:“这儿没规矩,想吃多少吃多少。”
“什么规矩也没有?”
“没有。”
云诺脑海里不禁就涌现出一些模糊的记忆,大概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肚子很饿,阿娘蒸了一笼米糕,她从没闻过那么香的糕,她记得自己当时直接就用手去拿,吃得狼吞虎咽,那糕的味道特别特别的好……好到她为了能再吃一块糕连被人牙子领走也没哭闹……
鬼使神差的,云诺一手挡着袖子,一手伸到了紫米糕上方,她的手停在那里,目光望向战褚岳像是在跟他请示。
说不上为何,战褚岳心头一酸,笑着冲她点点头。
云诺得了他的许可,直接用手拿起了一块紫米糕开心地吃了起来。
这一餐她吃得很饱,没有下人服侍在侧,也没有规矩束缚着,喜欢的就多吃,不喜欢的就不吃,想用筷子就用筷子,想用手就用手。十八年……她吃了一顿最舒心的饭,能吃饱,也没有人从旁指导……
她吃脏了小手,也弄花了小脸,她有些不安地望向战褚岳怕他恼,可他始终温和地笑着。直到她终于不再吃了,他才取出一方巾帕擦干净了她的脸,拭干净了她的手。
战褚岳心中不禁就有些难过,替她难过,她明明懵懂的像个孩童,可却硬要装得像个大人一样。她连复杂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迫学着该如何取悦他……
“吃饱了吗?”
“很饱。”
“走吧。”他朝她伸出了手。
他牵着她漫步在帝都城的街头,她的眼睛不够用,看哪里都觉得新奇。她乞讨过的小城里,街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也几乎没有几家商铺,她其实几天也讨不到一块馍……那时候她最羡慕那些可以去馆子里吃饭的人,也羡慕那些在茶馆里一坐一天的人,更羡慕那些在水粉铺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而她呢?她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连个避风的破庙都抢不到……她为什么没饿死呢?因为有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隔两天就会偷着给她半个窝头。
跟着战褚岳漫步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云诺突然萌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十年大梦,此时突然醒来却又不知灵魂该何去何从。
他带她去了很多地方,饭馆、茶楼、胭脂铺……这是他上辈子答应她的……
夜色渐浓,云诺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紧抓着战褚岳的手抬头仰望星空,第一次……她觉得这天地似乎很辽阔。
战褚岳心血来潮,突然揽过她的纤腰,带着她几个羚跃跃到了帝都城相国寺隆安塔的塔顶之上。
这里是整座帝都城最高的建筑,塔顶只够一人勉强站立。
战褚岳立在塔顶上,将云诺单手竖抱。云诺有些恼,只有不足三岁的小娃娃才会被人这样抱,可她又不敢挣扎不敢乱动。
晚风清冷,战褚岳刻意释放内力温暖着她。他一手抱着云诺,一手指向天穹西北。
云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夜空中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
“天狼星,诺儿,那颗就是天狼星。”
“嗯?”云诺对战褚岳突然让她看天狼星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漠北看,天狼星更好看。”像你的眼睛……
“漠北……天狼星……”云诺望着天狼星口中喃喃重复着他的话。
“漠北有最纯朴的百姓,最辽阔的天空,夏季的草场一望无际、牛羊成群,我最喜欢在望不到边际的旷野纵马,诺儿,我很喜欢那边……有一年……”战褚岳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漠北的事情……
云诺静静地遥望着天狼星,想象着他口中的漠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战褚岳终于不再说话了,他觉得很释怀,他想他终于把那些年想对她讲的话都亲口讲给她听了。
她要回她的金笼里了……那里还有一只身不由己的鸟在盼着她归巢……既然他们相爱,那么两个人坐牢总比一个人好……
至于他……本就是缕孤魂了……就不该再奢望能同谁厮守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