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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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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回到房间,云雪归又问了他一遍。
陆絮已经整理好心情,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着,间隙间一抬头,看见云雪归关怀的神情下隐藏的疲惫,忽然想到,刚刚遭受了师父故去的打击,他现在心情应该也称不上好,不该由他来安慰自己的。
陆絮抬手,摸了下他唇角。
“云雪归,我没事,你别难过。”
师兄拉下他的手,垂着眸子安静片刻,轻轻在他眼皮上吻了一下。
他总是很喜欢亲陆絮的眼睛。
“不难过。”
有些话陆絮还没想好如何说出口,他需要一点时间斟酌,也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路。两个人在房间呆了一晌午,最后谁也没有多说,陆絮枕着他的腿小憩,云雪归就望着窗外,沉黑的眼眸被半垂的眼睫盖着,像被云雾遮掩的青山,不知在惆怅什么,怀念什么。
丧葬事宜如火如荼走上正轨,按师父所说一切从简,走最简单的七日仪制,出云仙师仙逝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但肯定瞒不住外界,师父在人间有不少常常来往的至交好友,时间长了他们肯定会发现端倪,所以一开始云雪归就没打算隐瞒。
只是徒弟们需要一点时间处理好自己。
第三日时,陆絮收到了巫离的来信。
老实讲,他现在听到巫离二字右眼皮就会跳,总觉得小少主一说话就没好事,展信一看,果不其然——裴听岚修为进益,正值突破的关键时刻,凭虚派将人接了回去,但巫离觉得他状态不对,想着凭虚师门所在离出云不远,想拜托陆絮或者云雪归过去看一眼。
陆絮收好信,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种关键时候,云雪归是不能缺席的,出云山少不了掌握全局的正经人,只能由他去一趟,就怕来回耽搁,赶不上第七日的抬棺。
他跟云雪归说这件事,云雪归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是道:“早去早回就好了。”
不知为何,他说这句话时,陆絮右眼皮猛地一跳,像是听了什么flag似的。
当天晚上出云办了一场宴席,规模不大,弟子间小聚一场,等丧葬结束,出云封山,日后这些人要再凑到一块儿,可就难了。
陆絮明日要出发,喝得不多,点到即止,他看着席间众人推杯换盏,饮酒聊笑。其实不用他来费劲想说辞,出云仙师带出来的人都像他一样通透,大家心里清楚,师父对于身死的原因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那就是他并不在意,或许在师父看来,死亡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告别。
那他们也不该介怀。
徒弟们接受得很快,只是难免气氛低落。席至后半程,六师姐醉得人事不省,还不忘埋着脸大骂,“是谁!是哪个挨千刀的害死了我师父!我杀了……我掀了他天灵盖!”
二师兄算半个正经人,不正经起来不是人,他煞有其事地摇摇手指,对老六说:“差矣差矣,师父不是被别人害死的,他是自己练功练死的,你如果要掀,只能掀师父的天灵盖。”
六师姐:“那就掀师父的!”
二师兄:“逆徒!”
围观的陆絮看得乐乐呵呵,云雪归忽然自身后抱住他,陆絮闻到他身上浓厚的酒气,心跳漏了一拍,“师兄?”
云雪归脑袋埋在他颈窝处,像只寻求安慰的狗狗,很是委屈地蹭着。
陆絮偏头去看他的神色,见他垂着的眼睫里笼着一层雾气,当下大惊失色,悄声问:“云雪归,你别是哭了。”
云雪归低声哼哼,“……没有。”
“嘤——”陆絮母爱泛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乖乖,不哭。”
神智还算清醒的云雪归:“……”
“铛——”
一盏壁玉酒樽掉落在地,对面两人看直了眼。
六师姐率先反应过来,捂着脸眼睛亮亮地说:“唔……你们在亲亲诶。”
二师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笃定道:“有奸情!”
六师姐:“再亲一个再亲一个,我爱看。”
二师兄:“震惊!出云大弟子和出云十一弟子众目睽睽朗朗乾坤亲嘴儿,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陆絮完全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他捧着云雪归的帅脸看了会儿,又美滋滋地亲了一下,“诶呦,我的宝贝。”
云雪归:“……”
醉的到底是谁?
六师姐拍着掌给他们喝彩,一番动静把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九师兄盯着他们互相依偎的身形看了会儿,合掌大叫:“呀!你们不会是断袖吧!”
目睹一切的老十表情扭曲,满脸写着:亲嘴嘴,恶心心。
六师姐喜笑颜开,“断袖好哇,断袖妙哇。”
陆絮屏蔽一切外界声音,只摩挲着云雪归的侧颊,指尖落到他眼尾,轻轻地摁了一下。
他说:“云雪归,你哭一哭。”
“不要趁我不注意,偷偷看窗外红眼睛,不要把难过藏起来,不要变得无坚不摧,不要把情绪拒之门外。”
云雪归一下安静了。
晌午在屋内时,陆絮窝在他怀中睡午觉,他看着窗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心潮起伏。
“……我以为你睡了。”他低声说。
陆絮:“看,你承认了。”
把情绪藏起来是云雪归习惯性的做法,他从前就是这样让心境平稳,陆絮捂了他五年,才将他捂出笑模样,不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云雪归垂眸看他,低下头吻在他的唇角。
陆絮抬手揽上他的脖颈。
六师姐:“啊啊啊啊——”
二师兄:“哦哦哦哦——”
九师兄:“哇哦——”
老十:“……”
恶熏!
宴席结束已经是月上柳梢,陆絮拉着云雪归坐在屋檐上吹凉风,檐角风铃叮当响,吹来桃花香。
出云山灵力充沛,后山树林总是姹紫嫣红地挤着各个时节的花,身处其间,不知今夕何夕。
陆絮微微眯着眼,斜倚在飞檐上。
“师兄,你喝一点点酒都会这样醉吗?”
云雪归秀骨笔直,宽大的外袍被陆絮扒下来垫脑袋,雪白料子被揉得皱兮兮黑乎乎,他只着中衣,手里提着一盏灯。
“我没有醉。”他闻言叹了口气。
他只有一点趁兴醉意,陆絮一闹,跑得干干净净。
陆絮两脚踹掉鞋履,乌黑的长靴远远地落到院中草地上,而他拿足尖去蹭云雪归的大腿根,捣乱似的,“那你方才为何亲我?”
云雪归将他的脚揣进怀里,“想亲便亲了。”
“唔。”陆絮愉悦地弯起眼尾,“你是不是心悦我?”
云雪归停住动作,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倾身过去,碰了一下陆絮的下唇。
陆絮:“……你干嘛?”
云雪归:“不是说亲亲你,你就知道答案?”
陆絮眯起眼,总算想起前几日在蓬莱书房中自己意乱情迷说出的话,他有些恼:“你怎么总记这些乱七八糟的!”
点个头会死呀!
云雪归:“……不该记?”
陆絮:“……”
行。
云雪归不太懂怎么去喜欢人,这方面他格外笨拙,跟他谈感情不仅要捋自己的心意,还得盘他的想法,因为你不盘,他会本能地将这类无法理解的心绪偷偷按捺下来,藏得多了,有情也变无情。
但他有一个莫大的优点——他总是记性很好,会把身边的人习惯秉性喜好记得牢牢的,哪怕那是一句无心之言,哪怕那只是随口胡说。
陆絮当年说过一句喜欢花,他记到如今,蓬莱小筑树底下埋着的一坛坛槐花酒就是证据。
“云雪归,其实我不喜欢花。”陆絮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对方沉默了一下,微一歪头,然后转过来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
陆絮乐了。
“你都不生气吗?”
云雪归看着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罕见出现一点明显的莫名其妙。
陆絮又乐了。
他勾着云雪归的脖子,交换了一个濡湿缠绵的吻。
间隙里他含糊着说:“我喜欢你……”
翌日卯正,天微微亮堂,穿戴整齐的陆絮推开房门。
云雪归难得睡得沉,他没舍得吵醒,反正不过两三天,提前说好了,就没必要送别。
阖上院门时,穿堂风卷过他耳畔发梢,陆絮又闻到清雅桃花香,他站在香风里,头一次觉得这些脆弱得一踩就会死的植株确实可爱。
……要不等回来,酿一壶桃花酒带走吧。
他这样突发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