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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青闲篇]变故 ...

  •   两人并肩归家,长安恐爷爷责怪,面上不免有些忧色。倒是骆英盼早见了爷爷提这门亲事,又想身边没有长辈做主,自在心中盘算不提。
      离家稍有些距离,到门口鸟啾而长鸣,花香馥郁,是清晨景象了。骆英向长安笑笑,捏着她的手要偷偷溜进屋去。不料柴门一推便倒了半边,门窗上用以避邪的茅草顺势斜拉了一半坠地。长安心里一沉,疾呼爷爷,又哪里有人?
      他们住的地方离其它人家有几里地,抓摸不着人问,长安惶急无措,眼看就要掉下泪来。骆英温言劝慰,四处转转见门前花树下的似是马蹄印记,嗐了声,拉着长安往村子里跑。
      远远就听见嘈杂之音,鸡飞狗跳声、女人哭喊声、男人哀求声。长安知是征人应战,看了骆英一眼,想到将来,大觉烦恼,便拉着骆英躲在草垛后,好在一眼就看到爷爷在人群之中,手中绑了根绳子,与一干年轻力壮的青年拴在一起。旁边一人正跪下来苦苦恳求官兵手下留情。
      那军官道:“上面派下来的,家家都要出一个男丁。你求我有什么用处?我只是奉旨办事。”他扶农妇起来又叹道:“你们也省省心吧,有这力气还不如买几个壮丁养着,何苦来?再说,等打退叛军,皇恩浩荡,自然也是要大赦的,只怕还要加官进爵衣锦还乡呢!”他几句话说得又冠冕又恳切,一群村民辩不过他,作声不得。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面挣扎一面哭道:“我不去,两个哥哥和爹爹去了好几年都不见回来,我要陪着我娘!”军官问道:“几岁了?”亭长不敢说谎,如实道:“十六了。”军官点点头说带走。少年不依,滚到地上撒泼耍赖哭叫不休。他平日里总能以此从母亲那诈来自己所想所要,此时依葫芦画瓢。身边士兵不耐烦,掷出鞭子来刺啦一下撕烂了少年衣衫,背上也拖出一条血红印子。待扬鞭第二下,老人慢慢躬身将少年护住,一面拉他起来。少年不敢哭了,抽抽噎噎凸着一双眼睛颤栗着。
      老人拱手道:“军爷算了吧,小孩子知道错了。打死了,就没有了。”军官听得最后一句便止住挥鞭的士兵,说:“老人家家里当真没有壮年了?”老人摇头:“止一个孙女,生的粗笨。”军官叹气道:“会烧饭做菜不会?”长安一旁听见恨不能冲出去代答一句“会”,骆英自是死死按住。只听老人慢而清楚的说了个“会”字。
      “咚”的一声,身边那少年口角流涎,双目鼓鼓,倒地不起,竟尔吓死了。他母亲哭天抢地,要与人拼命,一时场面混乱不堪,人人喊骂哭叫,撕缠盘打,士兵制止不住,纷纷拿了兵器拿人要打要杀。
      骆英再也忍不住,自草垛后叫了一声住手,提着木棍飞奔赶出。他手里功夫轻快,急点几下,士兵哎哟不绝。骆英将村民揽于身后,望着征兵衙役,愤愤之情溢于言表。
      长安也借此走出来,将老人身上的绳索去除。
      那军官知是遇见了高手,他见机快也不磨缠,竟喝了一声撤退,翻身上马率着一队士兵逃了开去。
      骆英转身向村民朗声道:“你们快各自逃命去吧。恐怕他们立刻就要搬救兵过来,我先替你们挡一阵。”一个老者苦笑道:“你说得轻巧!你让我们逃到哪里去?租赋虽然重,好歹还有一口吃食。要是舍了房屋田地又叫我们怎么活?”骆英脑中轰然一惊,他只觉得打抱不平是习武本分,侠之所然,孰料平生第一件任侠之事就做错了。呐呐道:“你们若不走,便……便将过错推到我身上来。只是,不要再拗了,白白受打。”说到最后一句已大违本心,嗓音有几分哽咽,抓住老人双臂道:“他们不走我们走。我们去平城,我有办法免这重赋勤征!”老人摇头道:“我哪有力气跟着你逃命奔波?”村民们也嚷嚷不许,只怕走了骆英官府拿他们顶罪。
      远远一队人马卷着尘烟滚滚而来,长安心想帮手来得好快,正要劝老人远走总比在此就分开好,骆英却神色大变:“是易楚!”看来是那队官兵奔回之际正巧遇上,形容这样一人,惹了木子堂众人前来追赶。
      那队人马俱是好脚力,又不顾田间野地,随意践踏,眼看就到眼前。老人淡淡道:“这块玉很不错啊。”说的正是骆英所赠之物,长安挂在颈上,阳光射去,色质醇厚,毫无杂质。骆英答道:“是家母遗物。”老人点头道:“你不是普通人。既非常人,就不该在我们这里逗留。你可想过我们是禁受不起的么?早上起得很早啊。”他这最后一句是向着长安说的。长安脸皮薄,羞涩不答。
      老人叹口气,兀自絮叨道:“早年让你嫁人你不肯,现在又闹到这步田地。傻子哎。”此时木子堂众人堪堪已到眼前,村民瑟瑟发抖不提,长安和骆英拖拽着老人要奔走,老人突伸出双臂将骆英全力掀起,吼道:“蠢货!还不找人来救,你打得过么!”骆英着这力跃过众人头顶,这才恍然大悟,把长安细细看了几眼,向近在咫尺的易楚等人道:“敢动这些人,那才会叫你们无功而返。”易楚皱眉不答,情知骆英身法奇绝,任他远遁,细细拷问众人清楚,只将老人与长安解押缓入朝都,随时等骆英前来救人。
      至于村民们,不过闲时多了份谈资,等到日后也可想当年一下,对儿孙提起有位少侠与少女长安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恋情纠葛。以后呢?自然入伍的仍旧入伍,种田的还是种田,打渔的总归打渔。

      蓝北溟惯听故事,平日在不醉居就爱与走南闯北的江湖豪客说东道西。她虽早知是一段情事却不如骆英口述的细腻婉转,见骆英停了,不由有些意犹未尽,赶着问道:“然后呢?”
      韩沽用看无可救药之人的眼神看她:“然后就是现在了!”
      骆英点点头:“我去过华山,我师父姓连。”蓝北溟讶道:“难怪你身手了得!”骆英这才又露出点笑容来:“东海秋家的二先生与我师父交好,便也教了我一点轻身功夫。只是,师伯师父辈齐齐避而不见,就连师兄弟也面色为难不敢擅自随我下山。我苦求无用,只得仰仗不醉居。”
      蓝北溟挑眉哼笑:“谁敢见你?别说你华山的人,连我也是被我家那酿酒师逼着来的。”
      骆英脸色一白:“为什么?”
      蓝北溟冷笑道:“你果然不知?”
      骆英自然不会真的不知,他本聪明,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看向蓝北溟:“蓝当家的早就知道了?”
      这骆公子还真的是个公子,如今重守三军的骆将军之子。五岁就送他上了华山学武,又请传说无所不知的秋家秋二先生前去教他兵法,若是惊世的大战则带回去放在最前线看烽火硝烟。只是这骆将军有一点未料到,这儿子大了自己的心思也活泛了,实在看不惯杀伐战斗,一心只在江湖里,最终逃离将军府,要五湖泛舟。骆将军自然大怒,不惜请木子堂众人追赶抓他回去。这样的家务事,又是将军府的家务事,谁愿意掺和?
      蓝北溟以指节敲桌道:“我说骆小将军你至于吗?好好的跟你爹回去,把心上人平安无事的换回来。舍不得就跟做爹的好好说说,封不了正室总也还在一处,犯得着在刀光剑影中来来去去吗?现在这世道哪里不是打打杀杀的?”
      骆英霍得站起来,撑着桌子,一缕质问像是从牙关逢中飘出来的:“你让我放弃行走江湖?”
      蓝北溟笑了笑:“何处不江湖?回去吧。”
      骆英抓着桌子的指节因气温低下寡白至青,他唇掀了数次,分明是要反驳的,却没什么好词,只好冷笑。他瞧了蓝北溟半晌终于道:“既然不管怎样都在江湖,我又何必走?”
      蓝北溟笑,指着韩沽道:“你道他是干嘛的?”
      韩沽见扯到他身上,颇是不自然的揪了揪几根垂下来的泛黄长发,扭脸看窗子。骆英上下打量他一眼,落到他那双刀上,说:“自然是个江湖人,不醉的双刀韩先生,谁人不知?”韩沽抬手尴尬道:“谬赞谬赞了。”然后一双眼紧张地看向蓝北溟。蓝北溟却不理他,虚虚一抬眼,唇角带笑:“江湖人?什么江湖人。他不过就是个杀猪的,手法快了,于是从猪的生意做到人身上来了。不仅他,甘蓝是个酿酒的,宁致是个裁缝,刀小鱼是个跑堂的,我是个算账先生,刘胜堃最爱跑到大桥底下说书,就你们广为传知的那天才少年剑客李倦容——嗯,江湖里不是传说他佩玉带花,出剑先念诗,飘走必撒花,就是行走大漠还要天天换白衣服么?其实,放屁!他多数时候就天天蹲桥上给人写家书!江湖人……”她低笑两声:“江湖人……你以为江湖人是什么?没事谈谈情说说爱,连累连累无辜的少女被追杀,然后率领江湖豪客们风萧萧易水寒的去拯救心上人?”
      初时她说出杀猪二字来,韩沽情急红脸是要打断的,她却越说越琐碎了,那语音不知道是劝诫还是回顾,渐渐带出一声两声感慨来,让韩沽也安静了。江湖弟子十年老,不醉居的人常常念一首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是谁在风中,是谁伫灯前,是谁独听了十年夜雨,是谁痴剪了十年灯花。
      李倦容常问,入世才厌世,长留因着谁。
      是深夜了,灯芯结了老大一朵灯花也无人去剪,挂着摇摇欲坠,这时终于落了,似乎有噼啵一声,正好响在骆英的心头。他双肩一颤,问道:“蓝当家的当年为何入江湖,入了江湖缘何不退?既然蓝当家的退不了并你们那不醉居的第一任当家的也退不了,怎么口口声声又要我放弃?我究竟是惹了多大的麻烦,竟然要一诺千金的不醉居动之以情的来劝我?”他说得极快,一句赶着一句,仿佛是怕蓝北溟答上来了,他从此穷途末路,真正的退无可退。
      骆英音落,一拂袖,回自己房间里去了。蓝北溟往椅背上靠,摇头晃脑的说:“年轻啊,年轻真好啊,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韩沽却气闷地接道:“掌柜的你又管顾什么了?从来都不认得的路还喜欢乱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青闲篇]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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