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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十九章 意乱 ...

  •   阿舍风尘仆仆地从南粤赶回无锡,简单梳洗了一番,得知石惊天一早出门赴约未归,想起十日前自己曾允诺过归来未得见他必定前往寻之,不禁莞尔一笑,问明了地点也闪身出了门。
      不料在半路上遇见了本该守在石惊天身边的玄影卫急急往避暑别院赶,看样子似乎正是回来找她,见了她二话不说就引领着直奔湖心阁楼而去。
      阿舍心有担忧一时也顾不得失礼,更来不及经过主人同意便直接跃上了阁楼,却没曾想恰巧听到石惊天一番直白话语,不仅利落果断地拒绝了其他女子的爱慕,还表明了非她一人不可的决心与专情,饶是与他日渐亲昵的阿舍也不由心旌摇曳,神思如醉。
      人影晃动,刚刚收摄心神的阿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垂在身侧的纤细手腕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紧紧攥住,略带薄茧的手掌灼热微汗,与平日指尖微凉的触感大相径庭。
      阿舍心知有异,顺着对方牵引的力道一同飞跃而起,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迅如疾光,风驰电掣般掠出木家别院。
      两人施展轻功,一路穿林越岭如履平地,很快就来到了暂居之所后山处的飞瀑溪流前。
      甫一站定,察觉到石惊天越发急促紊乱的异样气息,阿舍越发疑惑正想开口询问,掌中却被塞了一根丝络,紧接着耳边传来他难得微颤不稳的低哑嗓音:“阿舍···在这等我。”
      话音刚落,甚至没等阿舍做出反应,石惊天便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飞瀑中。
      溪边岸石上,阿舍先是一脸焦急地茫然张望,四处搜寻才隐约捕捉到了淹没在飞瀑之下的颀长身影,心下稍松,继而低头打量手里的东西。
      别致精巧的样式,状若金蟾的菩提,正是临别之际她亲手为他系在腰间的平安络,想来石惊天是怕弄湿了所以才特意在入水前解下,交给她暂时保管。
      崖瀑溪流清凉带风,墨色衣裙翩跹飞扬,金色暗纹在水光日照映射下流淌出丝丝璀璨,阿舍负手而立,细细回想石惊天这一路的异常,神情若有所思,传唤出暗中紧随的影卫沉声吩咐:“将今日阁楼之事详细道来。”
      得知当时情形之后,年轻女子几乎无法压抑内心的怒意横生,平素常见的明媚笑容在这一刻收敛得干干净净,冷着脸的模样如沾寒霜,令人望之生畏。
      烈日当头,回话的人却硬生生感觉到阵阵凉意,山风掠过,后背一阵冷汗。
      身后异样水声隐隐,阿舍按捺住心中怒火,又吩咐了几句才挥手示意影卫退下,回首微凝眸,只见飞瀑中间仿佛被什么撕开了一道口子,瞬间水花四溅。
      一道人影破水帘而出,飘落岸石上,兀自滴水的衣衫紧贴于身,勾勒出一副精实颀长的体躯,阿舍不由得双颊晕红,撇过眼去。
      他一步步走过来,行动间墨发白衣皆缭绕缕缕轻烟。
      等阿舍鼓足勇气准备迎上前,石惊天发际衣上的水渍雾气已尽数被运功烘干。
      下一刻,他蓦地伸手将眼前的姑娘拥入怀中。
      如冰雪清冽,似烈酒醇厚,较往常更浓郁的成年男子气息萦绕鼻尖,阿舍下意识挣了挣,却引得身前的男人愈加收紧了力道。
      “别动···阿舍···让我抱一抱你。”石惊天上躯前倾腰身微躬,埋首在她纤细洁白的颈间低低喘息,生怕自己眼中残存的火热欲念会惊吓到她。
      灼热气息喷洒在脖颈处,阿舍背脊微僵,抬起的双手突然顿在半空,犹豫了片刻,终是伸手环住那近在咫尺的精实长背,坚定无比地回拥了他。
      石惊天深深阖眸,再次收紧双臂,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阿舍嵌入身体骨血之中。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燥热感似乎又要从小腹处升腾而起,虽细微却几乎可在瞬间焚尽他所有的理智,而怀中人就是他渴求许久的解药,也是他甘之如饴的毒药。
      “···有些事他们也不清楚,我待会再与你慢慢细说。”石惊天贪婪地深嗅满鼻馨香,对阿舍的爱重终究抵挡住了想要越过雷池的冲动,恋恋不舍地松手。
      阿舍从腰间取出一方素帕,扬手轻柔擦拭他额间汗迹,随口应声,问的却是:“还好吗?”
      石惊天迟疑了一瞬,对上她温柔剔透的眼神,原本想要故作坚强的打算立时抛诸脑后,嗓音里带着明显低落不适的情绪,如实答道:“不怎么好,头有些疼还有些发晕。”
      阿舍以掌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听出了他情绪中夹带的难受,语声下意识放得更加柔和:“罗绮香这类迷情药物最是容易上头,你又喝了酒,虽然大部分药性已被你运功强行逼出了体内,但残存的药效在酒劲的催发之下后劲有些来势汹汹,需在空旷阴凉之处将之化作热气散发出来才算完。”
      她认真想了想,又继续道:“待会我给你按揉一下,很快就会好了。”
      明艳女子边说边拉他往回走,白衣青年用一种隐晦又灼热的眼神凝望着她,顺从跟在身后。
      紫藤花树下,阿舍倚树靠坐在竹榻旁侧,喝下解酒汤嗅着凝神香的石惊天平卧于竹榻之上,乌发半散轻枕着她并拢伸直的双腿,细细说明今日的遭遇经历。
      感受着来自头部的揉按梳理,纤长十指灵巧点推,按压力道轻重适宜,舒服得让人不由自主全然放松,石惊天慢慢陷入混沌。
      “···木兄品行端方,此事他定然不知情,若得知其中缘由也必会亲自登门赔罪···阿舍,届时不必为难他···”半睡半醒之际,石惊天只来得及含糊交代了这一句。
      阿舍双手在他头部两侧盘旋,指尖动作和缓犹如自带韵律,闻言屈指在石惊天额间几记轻弹,低嗔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你只管好好休憩,醒来后便再不会有不适之感了。”
      阿舍待人接物一贯坦荡如砥,无可挑剔,这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最熟悉的气息,彻底安下心来的石惊天终于维持不住清醒意识,沉沉入睡。
      日影缓缓倾斜,阿舍揉了揉微酸的皓腕,偶然一低头,入目便是石惊天沉睡的俊美容颜,她不由盈盈一笑,准备稍作放松歇息之后再进行最后的收尾,好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姑娘,木家主携其弟妹前来访晤。”守门的家丁站在庭院门口,躬身禀报。
      年轻女子动作微顿,语气浅淡难辨喜怒,不疾不徐地吩咐道:“请他们进来。”
      主院外,木修远一脸冷肃地走在最前方,身后是低垂着头有些羞愧的木守仪和面无表情的木承光,兄妹三人在家丁指引下刚转过正厅,忽而同时停下了脚步。
      只见正前方院门通敞,视线的尽头是一株开得正艳的紫藤花,深深浅浅的紫色仿佛从天际流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如瀑垂落,随风摇曳。
      花树下,黑白两道身影一坐一卧,簌簌而下的花瓣落满一身,衣袂裙摆似铺展开的画纸,一路晕染出淡紫云霞,自成一卷唯美画境。
      低着头的年轻女子侧颜精致无暇,气息沉静如海,斜阳映照下,周身好似披了一层霞晕,分不清那究竟是阳光,还是她本身令人无法忽视的耀眼光芒。
      白衣如雪的矜贵公子安然枕于女子膝上,静卧如云端谪仙,任由那纤纤素手来回辗转于头顶百会穴及两侧太阳穴,睡颜轻松惬意,未见丝毫抗拒。
      这样的要害之处,只需轻轻一戳便可致对方于死地,相当于将性命交到了对方手中,但凡习武之人绝不可能允许他人如此触碰,除非是至亲至爱之人。
      如此情形,院中二人的关系已不言而喻,眼前女子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阿舍对院外杵着的几人仿若视而不见,不慌不忙地结束手上的动作,一手轻轻托在石惊天脑后,一手飞快在腿侧放了一个瓷枕,缓缓松手之际成功将他从自己膝上转移安置到枕上。
      下一刻,她转身抬眸,院外的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虚影晃动,再看时,黑衣女子已站在院门口,双手朝后运劲虚空一揽,两扇木门无风自动,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将众人视线隔绝在外。
      “···木承光?”女子带着明显冷意的清越嗓音仿佛从天际传来,木承光下意识应了一声,孰料尾音未落便被当胸一掌击得趔趄几步,胸前剧痛的同时全身如同被抽去筋骨绵软无力,若非妹妹木守仪见势在旁搀扶了一把险些就要栽倒在地,兄妹俩齐齐怒目看向站定在面前的人。
      眼前的年轻女子青丝简束,一袭黑色劲装穿在她的身上干净又利落,容貌不似江南少女那般清丽温婉却是明艳中带着飒爽,莞尔一笑,嫣然无方。
      “这位想必便是木家主,师兄不胜酒力恐有失礼之举,在下阿舍,代师兄出面接待各位。”
      阿舍看也不看其他两人,只笑意吟吟地朝木修远施了个抱拳礼,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似甫一照面就出手伤了对方兄弟的人并不是她。
      木修远一时哑然:此言乍听之下好像是在为石惊天没有亲自接待好友访客致歉,但“不胜酒力、恐有失礼”这八个字却更像是在暗讽木承光与木守仪二人先前的算计冒犯之举。
      “无妨。在下木修远,惊天如今可好些了?”木修远从刚才的情形和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石惊天的情况并未失控,心下稍松,扫了一眼受伤的自家兄弟,确定他无大碍之后转头继续询问。
      阿舍面上笑意微敛,颔首道:“烈酒伤身,但好在师兄功力深厚,不多时便能恢复正常。”
      木修远瞥见阿舍一瞬间微寒的目光,暗叹一声,躬身施了个大礼,满含歉意道:“说来惭愧,在下虽为长兄,然对家中弟妹管教不严,以致二人品行不端犯下大错,为一己私利险些折辱了惊天,特带他二人过来赔罪。姑娘既是代惊天出面,那么舍弟舍妹便任由姑娘责罚训诲,以正其行。”
      木修远本就觉得愧对石惊天,如今猜测到两人的关系,又见阿舍哪怕对弟妹再不满但面对自己仍旧大方有礼,心知她多半是念在石惊天的情面上对自己以礼相待,一时更觉理亏,也越发打定主意要给弟妹一个深刻的教训。
      阿舍微扬秀眉,心下对石惊天评价此人‘品行端方’有了初步的认同,也不再与他绕弯子,直白坦率言道:“我的确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既然木家主也有此意,那在下便越俎代庖了。”
      木修远的回应便是冷冷扫视了身后二人一番,而后一拂袖走到旁侧背对着众人,竟真是不插手任由阿舍处置的意思。
      阿舍也不是故作姿态之人,她心中有气见状当真不客气地上前,打量忍痛的木承光,冷笑一声道:“敝师兄面冷心热,最是不喜心术不正之人。我也懒待与你掰扯堂堂木家别院为何连几个探子都清理不了,竟能这般巧地凑到跟前行刺,听说你还打算乘人之危不惜牺牲自己的妹妹?”
      “似你这般耍弄阴诡算计的人,也不配与我师兄为友,刚才那一掌只是教训。”
      说时阿舍后退了两步,朱唇冷冷一勾:“接下来的,才是惩戒。”
      她话音刚落,木承光没来得及反驳便突觉有一股燥热不知从何处升起,更折磨的是如从骨缝中渗透而出的搔痒,原本只是全身无力,此刻却苦不堪言到连话都说不出。他倒也还有几分硬气,用仅存的一点力量强撑着不倒地,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呼呻吟死死压在喉间,不曾吐露溢出分毫。
      木守仪感觉自己搀扶着二哥的手几乎要被灼伤,但她并没有松开反而越发握紧,急急喊道:“这位姑娘,此事实与我二哥无关,是我···”
      她原本还觉得女子衣物上的金色流光似曾相识,阿舍甫一靠近,独有的女儿香唤起了那夜陌路女子出手相助的记忆,木守仪不由惊呼出声:“···是你?!”
      阿舍看了她一眼,指尖微动,木承光便如脱力似的单膝点地,双手按在地面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水中被捞起,浑身上下皆是涔涔热汗。
      “烈焰焚身的滋味如何?胆敢算计我师兄,今日便好好长个记性!”
      明艳女子清凌凌的目光转而落在少女身上,这眼神太过清澈,仿佛将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映照得一览无余,木守仪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至于你——堂堂女儿行事,自当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然,可以不拘小节,但不能不择手段。今日之事或许一开始并非出自你本心,可惜你也未尝没有顺水推舟心存侥幸之意,殊不知你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也低估了我师兄的品性,更不曾了解他从不受制于人的傲气。”
      “一念之差,两位兄长皆为你受累,不知你可还满意?”
      阿舍向来对姑娘家多有宽待怜惜,这大概还是她头一回对一个姑娘如此疾言厉色,其中未尝没有迁怒株连之意,但她的分寸无疑也掐得极好。
      木承光对算计旁人不以为意,阿舍便将石惊天承受过的感觉如法炮制又多添了几分加诸在他身上,目的并非逼迫对方的服气甘心,而是让他心存畏惧;而木守仪素来被兄长疼爱,哪里受过这样的重话指责,更何况兄妹同心,此时的她恐怕宁可受苦的人是自己,也不愿看见两位兄长为她犯的错而不得不向对方低头赔罪,这简直与诛心无异。
      木承光身上阴沉压抑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气息以及木守仪羞愧悔恨的神色尽数落入阿舍眼中,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扬手运劲隔空一摄,挂在庭院门口的一盏四季平安灯飞落掌中。
      “听说我家师兄毁了那夜我赠你的菩提子,既如此这盏平安灯也该物归原主。”
      一提起此事,木守仪更觉羞愧难当:“不!他···我···这盏灯是谢礼不是交换。何况,他说得没错,我的确不配。”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石惊天临走之前为何会突然发难毁了她那两颗菩提,原来是在为眼前的姑娘感到不值。
      只是···少女咬了咬唇,忍不住回望一眼,仿佛即使隔了一层紧闭的院门也依旧能看到树下的俊美男子,想到以后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一时泫然欲泣。
      阿舍瞳孔一缩微微眯眼,语声浅淡:“不过是举手之劳,即便那夜是其他姑娘我也会帮忙,若非赠了你回礼,这平安灯我是不会接的。眼下你已无菩提,此灯便好生保管,护佑平安。”
      她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气势,少女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接。
      “另外,不论你对里面的那个男人还存有什么幻想,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阿舍红唇微扬,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口吻不容置疑,字字铿锵有力:“——他是我的。”
      年轻女子下颌微抬锋芒毕露,眼波流转间,端的是颜如舜华、灿若朝霞,明艳不可方物。
      该是怎样的明朗率性才会如此神采飞扬地宣告挑衅?
      又是怎样的偏爱纵容才能这般有恃无恐地坦露醋意?
      阿舍不再理会她,朝回过身的木承光点了点头,两人说了些什么,木承光再次施了个大礼。
      木守仪神思不属地跟在兄长身侧,连什么时候出了别院都不知道,回过神时已来到了车驾前,与二哥木承光一同惊愕地看着眼前三套整装待发的行头。
      木修远看在眼里,神色一厉,淡声说道:“虽然阿舍姑娘说惊天不愿与你们多做计较,但我木家人敢做便须得敢当,并非有了对方的谅解便可以视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目光落在木承光身上,沉声道:“承光,大哥知道你其实是想替我分担,但你不该在与惊天来往时便抱着利用之心,更不该怂恿小妹用那样的手段。”
      “还有小妹,你可还记得当年为兄手把手教你写字时,曾对你说的你二人名中的深意?承光守仪是为承接光明知礼守仪,偏偏你们一个欺于暗室,一个逾礼妄为,着实令为兄失望。”青年男子颇有几分扼腕叹息之色。
      对面的年轻男女见他如此,皆是懊恼不已,双双低垂下头。
      木修远难得见自家兄弟小妹服软认错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也是一软,神色已不自觉温和了许多,正准备说出自己的决定,一道黑影从身后别院中掠出,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兄妹三人今日刚同一个玄影卫打过交道,自然认得这是石惊天的暗卫,木修远伸手接过,看了看信封上墨迹犹新的“转呈木兄亲启”几个字,取出信封内的宣纸,上面龙飞凤舞寥寥数语。
      “木兄敬启:内子心性纯善,向来知礼明仪,愿与石某同为先母守孝三年,吾实爱重之,断不容他人轻慢分毫。今若有冒犯之处多为事出有因,还请木兄见谅。来年石某成婚之日,自当携爱妻于长安扫塌,恭迎木兄驾临。弟石惊天致上。”
      木修远挑了挑眉,将书信递出去,示意对方阅览。
      木承光接了之后很快阅毕,神色间又有了些许变化,抿了抿唇传给小妹,木守仪不明所以,才看了前几句面上不禁更加羞赧。
      “真正的知礼明仪,并非恪守繁文缛节,而是在外不失大义为国为民,于内恩怨分明心胸坦荡。小妹,单论孝义,你就远不如刚才那位姑娘。”
      孝道乃大义,汉礼三不去中便有“与更三年丧”,以待嫁之身陪同尽孝守丧更是难能可敬。
      木修远看了眼沉默的木承光与低头应声的木守仪,心下一阵欣慰,继续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好在此多做停留,承光,你便回守木家祖宅替为兄看护族人,正好磨磨你这性子。小妹,你大嫂有喜,你过去协助打理经营,也让你大嫂指点你为人处事的礼仪,再不可失礼于人。”
      “大哥,那你呢?”木承光声音有些暗哑,这是他自出门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我要赶回东海去。”木修远回想起阿舍临别前引荐给他的能工巧匠,心下感叹这姑娘行事当真是落落大方,不由又暗赞了一回石惊天的眼光,可惜一时不便明说,只含糊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必多问,日后你们便会知道。”
      兄妹三人当即各自作别。不同方向奔走的马车内,木守仪攥紧手上的丝帕怔怔地望着那盏平安灯,忽而取出一把剪子将丝帕绞了个粉碎;木承光有伤在身闭目养神,眉眼间暗藏的算计之色已不自觉收敛消散了许多;木修远则又仔细翻看手上的书信,忽然抚掌而笑。
      “好小子,还是和当年一样护短!”
      这哪里是什么请罪致歉的书信,分明已经偏心偏到海边去,依稀记得当年能让石惊天这般维护的,也就只有他母亲了。
      亏他还以为这小子终于懂得收敛转性,却原来是遇着软肋了。
      木修远今日虽被石惊天下了面子,兄弟小妹又被阿舍那般不留情面地教训,但他心性温和宽厚,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本就是自家理亏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眼见这个一贯冷漠孤傲的好友与心仪的姑娘情深意笃,更是由衷为石惊天感到高兴,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届时该送什么作为贺礼。
      别院内,阿舍亲自送木氏兄妹三人出了大门才折返,莫名郁气消了大半,她心里一阵松快步履也极为轻盈。推开院门一抬眸,却见本该沉睡的石惊天已然坐起身来,单膝曲起垂下手掌,薄唇微扬目光灼灼地望向她,一派好整以暇的模样。
      袖袍微展,石惊天修长手掌平平摊开,含笑道:“阿舍,过来。”
      阿舍斜睨了他一眼,反手将院门关上,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说‘胆敢算计我师兄’的时候。”石惊天笑意更深,凤眸亮得惊人。
      “哼!”轻轻拨开他的手掌,阿舍在竹榻边沿落座,秀眉一扬伸出食指戳了戳他胸膛,佯怒微嗔道:“我今日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招蜂引蝶。”
      “这个罪名我可不认。”石惊天顺势握住她的手掌,失笑道:“除了娘和你,我从没让别的女人近身过,连衣角都不曾与她们沾染分毫。”
      阿舍也只是想调侃取笑他几句,闻言不禁又回想起在阁楼上听到的他那一番剖白,甜意从心尖蔓延浸染,歪着头看他,忽然轻笑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惊天,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石惊天悄悄搂住她,不动声色问道。
      “你说,如果当年你我能各退一步,我们是不是早就已经成亲了?”阿舍依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会给身边的男人带来怎样的浮想联翩,继续感叹道:“那样的话,今日或许又是另一番情形,好比木家那姑娘即便再如何对你有意,也断不会走这一步歪路。”
      阿舍脑海中浮现出少女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时瞬间刷白的俏脸,不免有些唏嘘。
      “···后悔的人并不止你,我也是。”
      石惊天一怔,即便在意的方向有所偏差,也不妨碍他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设想,立时连呼吸都莫名变得有些急促,“若是那时我们便成了亲,那该有多好。”
      “不过,这些年的波折也未必没有好处。”阿舍并没有察觉到石惊天的变化,直起身仰头笑道:“至少,我现在就比当年更加笃信一件事。”
      迎上他疑问的眼神,阿舍深深望入他眸中,字字清晰回响:“——你是我的。”
      原本以为醒来后探听到的那一句已是极为难得,万万没曾想还能当面听到阿舍如此直白地表达出对他的在意和占有欲,石惊天心中简直欢喜至极,双臂收紧与她抵额相对,低低应声的语气认真而又坚定:“嗯,我是你的。”
      阿舍凝望他片刻,忽而主动凑上去轻啄他唇角,眼神含羞带笑潋滟动人:“自然···我也是你的。”
      石惊天胸膛起伏不定,凤眸炽热如火酝酿出令人心惊的风暴,像是压抑着一只恨不能将眼前之人吞噬殆尽的猛兽。
      他无比确定自己之前中的药效已尽数化解,然而原本被冷却平息的燥热却莫名地如同不点自燃般再次沸腾起来,炽烈翻涌的情潮陌生又熟悉。
      阿舍从未见他流露过这样危险的眼神,直觉提醒她快逃,但整个人却仿佛被摄走了魂魄似的着迷痴然地望着他,粉面桃腮的模样既带有女子的娇俏妩媚,又透着些许稚子般的纯真无辜。
      石惊天呼吸陡然加重,喉结上下滚动。
      他猛一闭眼,清晰感知到自己的理智和意识在一寸寸崩塌,占有和掠夺的野望熊熊燃烧,终是无法克制地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像是要把怀中女子彻底吞没一般,石惊天不再满足于往日唇与唇之间的轻触摩挲,试探着撬开了阿舍的牙关,而后侵略性十足地长驱直入,肆意追逐着闪躲的舌尖邀它共舞,从温柔缱绻的轻吻到火热霸道的掠夺,唇舌的纠缠青涩又激烈,悄悄点燃了彼此身体的温度。
      阿舍只觉身上的力道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温暖宽广的胸膛,她双臂勾在石惊天的肩颈处,鼻端萦绕的是他身上清冽如雪的暗香,唇齿间都被他辗转地浸染上专属的气息。
      风吹花落,鬓发凝香,洒满一院细碎阳光。
      晚霞渐起染红天际,紫藤花下的两道身影依旧是一坐一卧,只不过原本的坐卧之人已互换了位置。
      单腿曲膝的石惊天薄唇微勾,修长手指轻抚铺散的如瀑秀发,垂眸凝视着枕于膝上恬静入睡的女子,漆黑深邃的眸底涌动着滚烫炽热的爱恋,眼角眉梢满是掩藏不住的餍足笑意。
      “阿舍···回长安以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低沉暗哑的嗓音似自言自语般在耳边呢喃,原本只想借假寐来遮掩双颊羞色却酣然入梦的阿舍自然不可能回应他,但恰在此时微微上扬的唇角仿佛也谕示着她正陷入一个香甜的美梦中。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亦是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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