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35、七

　　办完师父的丧事，夏兰儿觉得心力交瘁。这些天里，她流了太多眼泪。
　　师父不在了，师哥也不在了。他们都曾经是，或者仍然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人。他们爱她的聪明灵秀，也都希望把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师父爱她，却不能违背本门的道统，仍然把她和火莲的种子送上了雪山；而师哥，兰儿摇头一笑，师哥不爱她，师哥更爱他自己。
　　她用眼泪种出的火莲花，不再能够让她感受到兴奋。对于夏兰儿来说，种药，治病，都是智力的游戏。发现火莲花的秘密曾让她心中豁然开朗，而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天，她把刚满十岁的小师弟叫来，给他看一盆温水。
　　“这是什么？”
　　“是种火莲花的方法。”夏兰儿取过一块盐，投入水中，待它融化，“花期将近时，用这样的盐水连续浇灌，直到开花。盐和水的比例不可弄错。”
　　“可是……掌门师姐，你为什么——”
　　夏兰儿摇了摇头：“我不想把它再当作秘密。你去把几个师兄都叫来，讲给他们听。”

　　第二天，夏兰儿离开了玉龙雪山，从此销声匿迹。歧黄门的掌门人不告而别，引起了一阵骚乱。因为夏兰儿带走了掌门信物寒冰玉，无法再选新掌门，年纪最大的弟子方无药拘于师父遗命不得上山，故此门中事务暂由较为老成的几位弟子联合主持，凡大事发生，另有弟子会下山联络方无药，同他协商决断。
　　山上的火莲花仍然是一年一年地红着，歧黄门的声誉也仍然兴旺；山下，方无药没有忘记他学医是为拯救世人的誓言，行走江湖，救死扶伤，声名鹊起。只有夏兰儿，变成了一个模糊而美丽的传说。

　　其实，夏兰儿下山后的第三天，就遇到了梅思衡。
　　梅思衡不是歧黄门中之人，但医术却堪可比肩，尤其是毒物上的钻研，精深尤有过之。他还著有一本《毒经》，内中所录大大超越前人，颇多创见。因此夏兰儿也知道，这个孑然一身的世外游医，倒着实抢了歧黄门不少生意。
　　在歧黄门四处寻找夏兰儿的几年里，她就住在离玉龙雪山不远的川中。
　　她嫁给了梅思衡，和他一同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山居生活。她说自己前半生穿云采药，后半生当踏雪寻梅。梅思衡和她一样，钻研药草像是锻炼脑力，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他们在与世隔绝的山里，续写和填补着梅思衡的《毒经》，和一些闲云野鹤的方外之人偶有来往，过得很逍遥。
　　女儿出生以后，夏兰儿把脖颈上的寒冰玉瓶取下来，挂到了女儿身上，给她起了个很容易叫的小名，唤作玉儿。

　　如果不是因为这本《毒经》后来大大出名，引起了江湖上的纷争和不怀好意之徒的抢夺，也许这日子就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一直到死。
　　为了躲避江湖人物，梅思衡带着妻子女儿离开了川中，往北方而来。
　　命运同他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最后截住他们的，不是江湖人物，却是他，方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