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33、五

　　已经三天了，兰儿不吃不喝，她只是在哭。
　　从发现火莲花的叶片开始枯黄，开始一片一片脱落，到明白其中的原因，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泥土被翻开过，最粗的根须被剔掉了一圈皮，非常简单，干净，隐蔽。可是夏兰儿，她太聪明了。
　　她宁愿自己不够聪明，但即使她不够聪明也明白，知道她的花种在什么地方的，只有师哥。
　　师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她曾经以为，这世界上不必有那么多为什么；当她想问一句为什么的时候，她却没有答案。

　　兰儿把花盆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渗入土壤中。她以这样的姿势坐了三天，三天里，她想了很多事情。
　　她想到师父，花白的头发，苍老疲惫而慈祥。师父抱着年幼的她在种药的苗圃里散步，那时候正是火莲开花的时节，她伸手，想要一朵。
　　师父毫不吝惜地摘下一朵，插在她头发上。师哥看到了，吓了一大跳，问她是不是偷了师父最宝贝的花。
　　“才不是呢，师父送给我玩的！”
　　“你知不知道这花有多珍贵！”
　　“真的吗？”她把花拿在手心看了看，“等我长大了，种出来还给师父好了。”
　　兰儿低头，望着怀里的花。花盆中的泥土已经被眼泪浸透，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眼泪，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哭过。
　　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屏住了呼吸。

　　月光照进了山洞，像铺开一块雪白的布，眼前的一切透亮而冰凉，露水在岩石表面慢慢积聚，沿着不规则的轨迹滑落下来。
　　一只夜枭惊叫了一声，刺入深蓝色的天幕。
　　火莲花开了。
　　兰儿怀里的火莲花，叶片都已经脱落，孤单的枝干上只剩一点刺目的红。三天中，只有它陪着兰儿，一滴一滴饮下她的泪水，不但没有枯萎，反而越加茁壮。三天后，它在月光里悄然盛放。
　　荒野之上，红艳奔放，不问沧桑，只为痴狂。

　　培育火莲花的秘诀，其实非常简单。这种花原产在高寒的山上，土壤风化，盐度很特殊。要让它开花，需要连续浇灌特定比例的淡盐水，对于种植它的人来说，唯一适合的水，就是眼泪。
　　世界上最神奇的药，是用医者的眼泪培育的，是眼泪中的爱恨与彻悟，执迷与洞察，世态炎凉与悲天悯人，催生了治愈百病的良方。
　　烈火，只有在眼泪中盛开。

　　夏兰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