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井里白鲸

20、哀·七

　　成卓峰面色惨白，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义体左手的枪口冒着过热的烟，就像一头流浪狗一样皮毛脏乱，见到付子沐的身影，显然松了一口气。
　　暂时没有看到成卓远的身影。

　　系统播报的钥匙碎片“小香猪”掉落在地上，又粉又肥，做工精致的仿生电子猪和中转站的猎犬相同，不过一个政府的战斗军用型，一个家用宠物型。

　　仿真玩具猪侧躺在地上，被触动了开关，四只短蹄子不住扑腾，半晌站起来，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看着它开始绕着他们来回跑圈。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虫族改造的雇佣兵从猪上收回目光，看向付子沐，付子沐立刻开口：“我们不要碎片，你拿走吧。”

　　在垃圾街待久了，虽然不能说熟悉，但也让他积累起了一点识人的经验。

　　拿枪的不一定是法外狂徒，做了普通义体的不一定是有来头的雇佣兵，但是，做动物仿生改造甚至基因植入的，脑子一定有那么一点大病。

　　倘若这个人不仅做了生物改造，身上还带枪，还行事张扬的，那一定是有点来头。

　　付子沐不想贸然和对方产生冲突，举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希望对方拿完就赶紧离开。

　　为首的人咧嘴一笑，露出半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无赖地发言道：“不管你们要不要，这碎片都是我们的。”

　　“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成卓峰憋怒道。

　　他的话被无视，“虫子”继续道：“作为碎片的礼物，你们我也收下了。”

　　话落，骆长周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哟，还有个小妞，不错不错。”另一个男人吹了声口哨。

　　“虫子”们打量人的目光让付子沐感到十分不悦，明明是人类的眼睛，却硬是有终昆虫的复眼的恶寒感。

　　“长得真不错，读书的？”他们评价付子沐，随后嫌弃地补充道，“就是高了点。”
　　开始盘算起到手后第一时间就把小腿截断。

　　付子沐面无表情。
　　他讨厌虫子。明明其他动物要么变异、要么灭绝，不剩下多少，只有它们越长越多，好比下城区怎么也除不尽的蟑螂。

　　嗯，变成虫子的人也讨厌。

　　“哎哟喂，这不是大蟑螂嘛！一个月不见，这么拉了。”无面从付子沐和骆长周两人身后探出半边身体，一开口就吸引了对面全部的注意。

　　对面似乎认识无面，见到他标志性的面具，脸色立刻难看起来，“说了多少遍了，不是蟑螂！”

　　他收起上一秒还戏谑调戏的表情，视线在付子沐、骆长周和无面三人来回，升起杀意，“你们是队友？”

　　付子沐正要开口，被无面搭上肩膀，打断了他的话：“你猜。”

　　他抬手扬了扬头发，荧光粉的发丝嚣张地晃了晃，“我可不是群居的大蟑螂，没有像样的朋友，只能和一切不入流的虫子为伍。”
　　一句话，将对面三人全部阴阳怪气了一遍。

　　“一直在外面晃竟然还没被虫子吃掉，你该不会……被它们当作同类了吧。”无面持续性输出。

　　“虫子”们被气得脸色铁青。

　　付子沐眼神示意，想问无面现在是什么状况，无面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松开搭着他肩膀的手，走向前，精准地弯腰，捕获不停绕圈的小粉猪。

　　他笑眯眯道：“既然你们都不要，那我就收下了。”

　　“谁说不要了，放下钥匙！”一人急了。

　　“虫子”目光沉沉地看向无面，道：“随你怎么说，在外面我不想和‘自己人’起冲突。”
　　他加重“自己人”这三个字。

　　“噫。”无面嫌弃，竖起食指冲对面摇了摇，“谁和你们是自己人啊。”
　　“我只不过接几个单子玩玩罢了，和你们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可不一样。”

　　“……你想背弃荧惑吗！”

　　被无面一个眼神弄得不明就里的付子沐干脆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来到成卓峰身边，帮对方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听见“荧惑”两个字，付子沐动了动脑袋。

　　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还不止一次。
　　似乎是暗世界一个挺出名的组织。他楼上的楼上的邻居经常从荧惑进货毒/品，对面巷子里的时不时被荧惑追债……存在感极高。

　　“真讨厌，别把我们的关系说得那么暧昧。”无面道，“你们的目标是钥匙吧，正巧，我也从荧惑接了这个单子。我们充其量只是任务竞争对手而已。”

　　对面一阵恶寒，他放弃和无面争夺口头输赢，谁不知道他是个滑不溜手的蛞蝓，选择直接动手。

　　双方显然是老对头了，都无比熟悉对面的路数。不一会儿，子弹出膛的空气爆破声此起彼伏。

　　骆长周无措地站在原地半晌，发现无法插足便跑来帮付子沐。两人拉着脱力的成卓峰离开战局，中途，付子沐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惊掉他下巴的一幕。

　　无面一手染着不同颜色的手指全部打开，变成了枪弹口，他的竟然也改造过。
　　源源不断的红光从里面飞射而出。于此同时，另一只手上下抛着糖果，问：“要不要，猜猜这颗是甜的还是辣的。”

　　他借着地形飞速奔跑，风将他的黑色短发吹得飞扬，脸上的彩绘面具似乎也在张狂地大笑。

　　“不对，猜错了，是辣的！”
　　糖果被抛出，在地上炸起一片飞尘。

　　一场战斗被他一个人打得眼花缭乱，对面反应不及，被炸断了一截虫肢，连着胸骨的皮肉垂挂下来，鲜血淋漓。

　　向来守礼的文职骆长周忍不住发出一声：“草。”

　　“这就是高端局吗。”付子沐不禁感慨，和这一比，垃圾街的枪战实在是太温柔乖巧了。

　　战斗打得激烈，结束的却很快。全程是无面单方面往外掏各种武器和炸弹，就像个行走的军火库。
　　对面仓惶撤退后，无面拍拍手，单手抱起小香猪向付子沐三人走来。

　　小香猪还在扑腾着蹄子。

　　“真痛快。”无面长出一口气，舒服道，“得找个时间补充一下库存了。”

　　付子沐探出头，看了眼外面变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和到处乱倒的断壁，问：“你们认识？”

　　无面点点头，“荧惑的走狗，十打九输，也不知道怎么每次都敢和我叫板。”

　　付子沐“哇哦”了一声，问：“那一输是……”

　　“我喝了酒。”无面谦虚道。

　　他抓起扑腾的小猪，摸索了半天，才在猪的皮囊下发现精巧到几乎让人忽略的开关，给猪断了电。

　　又肥又粉的小猪不动了。

　　无面冲付子沐道：“这个可是我的哦，当然，如果你想要也可以来抢。”
　　或许是刚才打架打上头了，他眼中的战意未退，看着付子沐蠢蠢欲动。

　　付子沐眨眨眼，“不用了。”

　　“欸？你不想要钥匙吗？”

　　付子沐示意他低头看这个房间。

　　和战场仅隔一面墙的距离，这间小商店的货架上摆买了格式各样的仿生电子动物，其中整整一排的小香猪冲着对面货架上的小黑狗傻笑。

　　付子沐拿起其中一只。

　　【已收录碎片·火：儿童小香猪】

　　“看，我有很多。”

　　无面和成卓峰：“草。”

　　一旁的骆长周看得不明所以，“……你们喜欢猪？”

　　*

　　成卓远病了，当成卓峰在面牵制虫男、争取时间的时候，他烧得意识朦胧，瘫倒在墙角的阴影里，露出的皮肤上爬着肉粉色的圆斑。

　　成卓峰跪坐在他身边，不知所措。

　　付子沐赶紧翻出面包车上带出的小瓶酒精，见到成卓远身上的斑点后愣了一下。

　　他想起离开前安全屋对他的叮嘱，不要理会“野兽”，也不要碰皮肤异样的人。
　　没想到竟然真的遇上了，而且还是玩家。

　　听见动静，成卓远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付子沐果断道：“先降温。”

　　一旁的成卓峰断断续续地对付子沐讲他遇到成卓远后，对方身上的病症。

　　成卓远刚进楼层就“病了”，又很快被安全屋的人带了回去照顾了一段时间。只是一点低烧，他没有在意。因为不放心成卓峰，于是就离开安全屋想要找他。

　　成卓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坑底爬了出来。
　　因为巨坑的原因，这片地区的物资没有被彻底搜刮完，他幸运地在旁边还保留一部分外形的小楼里找到了一点食物。然后，他就遇到了找来的成卓远。

　　只是成卓远的低烧不但没退，反而开始咳嗽起来……

　　付子沐一边点头一边记录：“……然后体温就升高了是吗。”

　　“中间有降下来过，但是才半天就又烧了起来。”

　　付子沐将记下的症状先发到群里，打算问问见多识广的褚梁，让他看看这是什么病症。

　　褚梁很快有了回信，甚至还不等他描述完，就自动为他补充了后续的症状。

　　褚梁：是不是之后一连烧了几天，身上开始出现红斑，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付子沐：！
　　付子沐：是的，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

　　成卓峰和付子沐燃起希望，却不想褚梁否认了。

　　付子沐：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褚梁发了微笑的表情。

　　褚梁：因为我这边的NPC都这样。

　　付子沐震惊，对面下一句话让他感到彻底的不妙。

　　褚梁：而且，我也病了。

　　他原地站起，“不行，我们得快点接人回安全屋。”

　　一旁的骆长周却深深皱起眉头，半晌她抬头看向付子沐，声音发颤道：“这个症状，和我妈妈一样。”
　　和所有被政府隔离起来后失踪的人一模一样。

　　四人沉默了，无面吹了声短促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