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井里白鲸

19、哀·六

　　许是付子沐坐进驾驶座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这个问题。就连付子沐自己也忘了，他觉得他就应该坐这个位置才对。

　　那么坐进去，然后呢？
　　然后车就应该自己开了呀……

　　“哈哈哈哈哈，”车外传来无面嚣张地嘲笑，“原来你不会开啊。”

　　“不会开你坐什么驾驶座。”
　　无面笑得东倒西歪，配合着脸上那张浓墨重彩的戏据面具，显得嘲讽意味愈发浓重。

　　付子沐默了默，开口道：“……我以前坐的应该是自动驾驶。”

　　无面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付子沐闭上嘴，他被笑得有些恼怒：“难道你会开吗？”

　　无面一摊手，表示：“我未成年就离家出走了，不会开车很正常。”
　　随后，他又兴致勃勃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挺简单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试试。”

　　骆长周背着双肩包走来，自然地打开车门，“我来开吧。”

　　之前骆长周提出要和他一起出门，付子沐拒绝了她，来废都的探险小队不少人都还在安全屋，付子沐觉得骆长周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冒险出门，更何况她上次去中转站回来还受了伤。

　　付子沐正要说什么，被骆长周打断：“我的伤已经好了，你要找人，我也找人，我们正好一起不是吗？”

　　“可是……”他的“找人”和骆长周的“找人”不一样啊。

　　所有的话被骆长周四个字堵住：“我有驾照。”

　　付子沐闭嘴，乖巧地爬出驾驶座。

　　一场乌龙结束，面包车再次启程，驶向联通的大道。

　　没有预兆地，本不该上车的无面忽然快跑几步，在面包车即将行远的时候扒上车顶，一个停腰，顺滑地从窗口滑入车内。
　　刚上路的面包车刹那间歪斜了一下，激起一片黄尘，随后才重新行正。
　　隐约听到吵闹声从车里传出。

　　紫薯：“真的会没事吗？”

　　白鹰：“……应该吧。”

　　商场的红色横幅被风吹得高高扬起，上面的大字翻飞，在灰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面包车越来越小，吵闹声也渐渐得听不见了。

　　“你怎么上来了，你不继续待在安全屋吗？”付子沐对无面的上车表示不理解。

　　无面坐在后排，扒着座椅，吊儿郎当道：“我也出来找东西啊。”

　　骆长周：“你要找谁？”

　　无面嘿嘿一笑：“保密。”

　　付子沐哪里不知道无面打着什么算盘，他是玩家，要找的自然是钥匙，只是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蹭他们的车。

　　无面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你不懂，哪个高玩会待在原地守株待兔的，厉害的玩家早就通关去下一层了。”

　　付子沐下意识看向一旁看车的骆长周，见对方仿佛没听见。

　　无面继续道，他伸着手指，几乎把还在安全屋的玩家批了个遍，“被意外卷进来的倒霉蛋，只知道瞎开枪玩手冲的街头小混混，一群无足轻重的人，没几个像样的。”

　　倒霉蛋：“……”

　　“倒也不用这么说。”

　　无面双手抱着脑袋，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后座上，一撮荧光挑染的粉发晃得吸睛。

　　“要我说，想要找碎片，就必须得出门，这才是高玩！”

　　离开的付子沐和无面没想到的是，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疑似“碎片”的东西就被人主动带到了安全屋。

　　紫薯吃完晚饭，帮完“母亲”的忙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推开门，发现房间里站了一位男人。

　　她不认识，也从没在安全屋见过。

　　男人穿着黑色宽大的长袍，长袍边绕着一圈低调的金边，头上戴着黑色的高礼帽，被黑色手套包裹的左手拿着黑金嵌合的手杖。
　　他背影笔挺地立在房间中央，静静地凝望着窗外。

　　紫薯懂得不多，但有限的生活积累足够让她意识到，这不是当地人会出现的打扮。

　　她皱眉警惕起来，“你是谁？”

　　男人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带着年纪却皱纹不显的面庞，嘴边留着精心打理的美鬓，依稀可见他年轻时的风貌。

　　他温和地微笑着，看起来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恶意。见到女孩警惕的目光，他抬起手摘下帽子，行了个优雅的礼。

　　“你回来了。”

　　紫薯呆在原地，她皱起眉，试探道：“您是在……等我？”

　　“是的。”中年男人重新站直身体，灰色的中长发扎做低马尾垂在脑后。

　　温润的眼神看向女孩，轻声开口道：“不用害怕，我来找你，是想来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

　　俊雅的中年男人向前一步，紫薯后退一步，男人停下不再向前，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条红绳，绳子上吊着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黑色哨子。

　　在紫薯戒备不减的注视下，男人提着红绳，将哨子轻轻放在桌子上，道：
　　“只要吹响它，就可以驱逐灾病。”

　　紫薯的眼神变了，她微妙地道：“我只是小，不是傻。”

　　男人轻笑出声，“我并没有欺骗你，我从不说谎。”

　　“我只是把被需要的东西送给需要的人。”

　　在女孩的注视下，男人放下哨子后，便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这间房间，身影消失在走道的幽深处。直到第二天，紫薯也没有在安全屋看到他的身影，正如凭空出现般，他又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只有被留下的哨子告诉她，这不是她生病后做得怪梦。

　　黑沉沉的哨子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像金属又像木头，拿在手上轻飘飘的。
　　不知道吹起来会发出什么声音。

　　紫薯想到男人说过的话，没有尝试，但又出于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她将哨子藏了起来，放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每天睡前偷偷打开看一眼还在不在。

　　*

　　灰白色的面包车飞速地在废弃的建筑间行驶，滚动的车轮时不时碾过占道的垃圾，发出塑料摩擦的声音。
　　他们穿过商业区，驶入东方的另一个区域，建筑的形制变了个模样，虽然破碎严重，但勉强还能看出一点古老的北欧花纹。

　　车内，付子沐拿着安全屋提供的地图低头看着，无面也凑过头来。

　　这是过去的“游客指南”，游戏城共有五个区域，除了最中央的商业活动区意外，外面大致呈扇形划分了四个区域。
　　中央的商业活动区便是安全屋所在的位置，他们发现白虎钥匙碎片的古建筑在西边的“古色”区，而现在他们所进入的区域叫“奇幻”区。
　　褚梁就在“奇幻”区的最边缘。

　　至于另外两个，一个叫“现代”，一个叫“星辰”。后者付子沐短暂地待过一段时间，在他刚进游戏城还没来得及找到安全屋的时候。
　　根据手册上的说法，“星辰”区是一座过去人们构建的想象未来城市的模样，只要他戴上VR眼镜，就能看到仿若游戏的地图指示标和科技感十足的赛博都市。

　　付子沐兴致勃勃地举着“游玩手册”看了半晌，为自己没有机会看一眼感到可惜，地图标注了许多打卡点和名场面合影地，不难想象曾经拥有的热闹。
　　或许和爱乐之都的海滨新区一样，每天都人山人海。

　　按照地图的指示，付子沐率先找到了成卓峰曾抱怨吐槽过的大坑。
　　高耸的大楼拦腰倾倒，赤裸的钢筋横插入水泥中，砸出一片狼藉，和一个巨大的坑洞——
　　下面就是成卓峰最初进入第一层副本后所在的地方。

　　三人绕着坑洞，避开裸露的高楼骸骨，小心翼翼地开了一圈。付子沐朝坑洞高声喊着，没有得到回应，反倒引来了一只飞蚁。
　　骆长周抬手将飞蚁射死。

　　付子沐坐回车上，去往下一个有可能的地方寻找。就在这时，他的系统跳了跳了，许久前发出的消息有了回应。

　　付子沐：成卓峰、成卓远你们在哪？

　　成卓峰：救！

　　付子沐坐直身体立刻回应。

　　付子沐：你在哪？发生什么了？

　　另一边似乎正在被什么追赶，发的消息断断续续，语焉不详，还有错字。

　　成卓峰：不指导
　　成卓峰：有混混把沃们为了
　　……

　　和消息一同出现的，还有他收到的队内提醒。

　　【已收录碎片·火：儿童小香猪】

　　【碎片遗失】

　　【已收录碎片·火：儿童小香猪】

　　【碎片遗失】

　　……

　　系统提示像抽风了般反复在两边反复横跳，付子沐悟了，他手边没有什么“小香猪”，那就只能是成卓峰、成卓远。
　　他们被其他玩家包围，争夺碎片。

　　玩游戏，玩家和玩家之间发生冲突不可避免。付子沐第一时间让两人不要管碎片，保命要紧。

　　或许是成卓峰拖延了时间，成卓远发来位置消息。付子沐根据他报出的牌匾，在地图上寻找起来。白色面包车发动机轰鸣，飞速前往。

　　位置就在大坑的不远处。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就见三个打扮奇怪的人举着枪对着成卓峰，而成卓峰正用他那支改造义体略显狼狈的支撑着局面。

　　被成卓峰称之为“混混”的三人一眼看去，身上被改造的部位比成卓峰多的多，他们每个人都整整有四只手！
　　……等等，付子沐发现自己看错了，又仔细辨认了一番，原来多出的两只不是手，而是类似昆虫的节肢，从他们两侧胸骨延申出来，泛着漆黑的金属光泽，和虫子十分相似。
　　而为首的那个人，不仅给自己多加了一双昆虫的脚，还给自己的肩胛处增加了一双轻薄、透明的虫翼。

　　是仿生动物方向的改造。

　　被飞蚁折磨数日，付子沐一看他们就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三人也看了过来，又瘦又长的人脸上扬起笑容，看起来有些非人。
　　“哟，救兵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