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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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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的燃料第二日晌午就备足了,众人吃过午饭后便启程了。
宁怀逸的房间因为昨天起火受到了牵连,房门要修复还得有些时日,所以宁怀逸就这样住到了尹泽的隔壁。
“王爷这两日脾气不太好,他要是晚上摔东西动静太大的话,宁哥哥你就多担待的点。”若枫边给宁怀逸收拾东西边说。
宁怀逸揉着脖子应道:“嗯。”
若枫见状问道:“昨晚没睡好?”
什么叫没睡好,那根本就是没睡好吗!宁怀逸心想。昨晚被尹泽借着酒劲一直缠着宁怀逸,等他写完十遍清心经已经卯时了,后来也不知怎么睡着了,再睁眼时就在尹泽的房中了。
早上空了见他从尹泽房中出来,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反倒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那十篇清心经。
宁怀逸等若枫走后又去床上补了个觉,也不知是因为尹泽的那句话还是他日有所思,这一觉梦里全是他和尹泽在上京的那些日子。
宁怀逸是从南边逃到上京的。十二岁那年他的故乡被节度使的官兵一夜瓜分了,那一夜,成为了宁怀逸一生的梦魇。逃难北上时,正巧碰到一位翰林学士在江南讲学,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了上京拉去国子监里当了个书童。
之后偶然的一次机会人们发现了宁怀逸过人的天赋,经过数人举荐之后宁怀逸被推到了御前成为了东宫伴读。
也就在那年冬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尹泽。入京第二年春天,宁怀逸搬入瑞王府,从此五年光阴他与尹泽形影不离。
宁怀逸是被汗湿醒的,连里衣都湿透了黏着肌肤一点都不舒服。宁怀逸突然皱起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全身蜷缩成一团,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当晚宁怀逸就高烧不醒,汗流不止,吃什么吐什么,连水也喂不进去。
道宣急得直跺脚,船上也没个大夫,众人中也没有懂医术的,人们正打算让船掉头回清的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着地尹泽拦住了他们。
“难不成看他死在这船上?!”道宣冲尹泽喊道。
尹泽冷眼回道:“我说了,不用回去。”
“不回去难道你能救他吗!?”道宣质问道。
“我保证他不会有事。”尹泽说。
道宣刚想反驳尹泽就被空了制止了,空了看着尹泽问:“你敢肯定?”
尹泽收紧了衣袖下的手看着空了说:“我保证。”
众人见此也不好在反驳什么,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尹泽回头看向床榻上的白玉人,心脏绞在一起阵阵发痛。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宁怀逸这样。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宁怀逸犯病的原因是什么,他问过宁怀逸好几次但每次都被宁怀逸糊弄过去了。
大夫说过,他这病治不好,病根在他自己心上,犯病由他自己而起,要想醒过来也得靠他自己,但也说不准哪次就醒不过来了。
尹泽摸着宁怀逸被汗浸湿的脸,抵上他的额头说:“我知道你在气我说的话,所以你就拿这个来报复我。”
尹泽贴在宁怀逸耳边说:“宁子柔,我是真的和你耗不起,也是真的喜欢你。”
宁怀逸挣扎在自己的梦境中。他知道自己要逃离这里,不能受它的支配,可他的身体偏偏不受控制。
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南边小镇,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而他就在这一滩血泊中被狠狠地压在地上,泪水早已流干,身上的汗液分不清是他的还是他身后人的。被过度打开的身体已经经受不住折磨开始无助的颤抖起来,而回应它的是更无情而猛烈的冲撞。
宁怀逸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才终于归还于他,疼痛的后遗症渐渐地弥漫开来,散至骨肉百骸,疼得他连呼吸的力气的都没有。宁怀逸心想,就这样多好,不用呼吸,不用活着,也就不用在记得这些肮脏的东西……
宁子柔,别睡。
每次梦做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耳边总会响起这一句话让他不知不觉地受到蛊惑。
出世七年,既是守约也是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十二年前,宁怀逸的身和心都已经死了,苟延残喘的一条贱命偏偏遇到了天之骄子 。
宁子柔,宁子柔…
尹泽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宁怀逸的防线一次又一次被击溃。
这一次,他妥协了,他坦白了。宁怀逸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自己的半边身体,挣扎着看向他眼里唯一的救赎……
睁眼是一片花白。
“醒了?”尹泽沙哑的声音在宁怀逸头顶响起。
宁怀逸脑子被烧得有些昏乱,微微仰头看向尹泽。
尹泽拨开他额间的碎发,柔声说道:“宁子柔,你可真把我折腾惨了。”
宁怀逸全身汗流不止被褥都被他弄湿了大半,尹泽看他睡得不舒服就换了个新被子,为了防止这个被子再遭殃,尹泽只能自己抱着宁怀逸。
宁怀逸神志还不大清楚,听着尹泽的声音不太真实,可他知道这样已经足够了。
宁怀逸把头埋进尹泽怀里,还没恢复力气的手颤抖地抓着尹泽的衣襟,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声音被撕扯地断断续续:“川安…我…疼。”
尹泽心里同样也疼的止不住,他收紧胳膊把宁怀逸往怀里揉:“我在,不会疼。”
宁怀逸不知哼了一句什么又一次睡了过去。
宁怀逸就这样睡了三天,也是醒一阵睡一阵。直到回京的路途过了大半,宁怀逸的精神才有所好转。
“你可想好了?”空了坐在床边问宁怀逸。
“是,弟子犯了戒,自是无颜面对神佛。”宁怀逸说。
宁怀逸醒来的这些天夜夜都与尹泽在一起,要说他们什么也没发生人们也不信啊。
空了沉默了会儿,转了话题问:“当初为何那般执意?”
宁怀逸淡淡地说:“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空了听了不禁释然的一笑。
人生总是苦多乐少,人们只知及时行乐却不知该如何面对酸苦。宁怀逸只不过是选择了一条他的路而已,但也是仅此而已。
空了出来时正巧碰到尹泽。
“长老,三日后便到上京。”尹泽先开口说。
空了点点头,说道“桓王这一路也算是心有所成了。”
尹泽笑着回:“多谢长老提点了。”
刚上船那几日,尹泽时不时地往空了房里跑其实是给他讲在瑞王府时他对宁怀逸做的那些混账事和说的那些入不了耳的混账话。
空了听完自然是脸一阵青一阵白,可奈何不住尹王爷的厚脸皮硬生生把这么大把岁数的人给说动了。
空了现在看着尹泽的那双笑眼心里就发毛,赶紧摆了摆袖子结束了这场对话。
尹泽刚进屋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尹泽若无其事地凑到宁怀逸身边。
宁怀逸冷笑了一声说:“我要是再不醒,名声都要被桓王给糟蹋没了。”
空了最后走的时候欲言又止,宁怀逸看老人家忍得辛苦就问了几句,没想到这一问,宁怀逸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什么十八房?什么同床共枕?什么为爱出家?我还当你是去求神拜佛的,没想到你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宁怀逸气的有些脸红。
尹泽自知理亏,赶紧哄道:“病刚好别这么动气,我错了还不行吗。”
宁怀逸推开尹泽伸过来的手说:“别拿你对付姑娘那套来对付我。”
尹泽厚着脸皮在宁怀逸的推拒下硬是把人拽进了自己怀里说:“宁子柔,你还真是翅膀硬了,仗着有了靠山就开始欺负我。”
宁怀逸在尹泽怀里挣扎,瞪着眼睛说:“你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欺负谁啊?!”
尹泽收紧了手臂把脸埋进宁怀逸的肩窝说:“我,一直是我。”
宁怀逸听了才稍微安分了下来。
“那我全都还给你,好不好?”尹泽轻声在宁怀逸耳边说。
宁怀逸堵着气说:“桓王怕是还不起。”
“那我就一点一点还,还到让宁子柔满意为止,好不好?”尹泽的声音温柔地一塌糊涂。
宁怀逸说:“我说了别拿你那套花言巧语来应付我。”
尹泽笑着说:“偏不,我知道你喜欢。”
宁怀逸在尹泽怀中早已满脸通红。
三日后,上京。
尹泽因为私下江南自然是不能和空了他们一起进城的。尹泽本想带着宁怀逸去找黑骑的营地,但碍于宁怀逸的身子没好全他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让宁怀逸先回静常寺了。
尹泽骑着马眼里全是宁怀逸。
宁怀逸笑着微微出声:“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