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儿弯》三月的蚕豆花

2、二：流殇

　　七年后。
　　这一年上的大事，就是叛乱的茏山一部终于被平叛！举国欢腾，盛安帝也得以松一口气。天可怜见，平静多年的后宫也随之传出一个好消息。吴嫔有喜，足月后诞下一皇子！盛安帝老来得子，龙颜大悦！连同平乱有功的墨大将军和一众将领，一番赏赐恩宠自不必提。
　　心里怎样不说，面上是所有人都很高兴！
　　但，有人是心里面上都不高兴！很不高兴！

　　“少爷？越少爷？”
　　楚府的冬园，传来一个小厮不间断的呼唤。三月阳春，越来越暖的天气更是让他找人找的满头大汗。行至一棵树下，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小厮赶忙驻足抬头，终于看到了要找的少年。
　　已经十三岁的越楚，生得已是愈发符合那句对花身双儿的赞美：陌上人如玉、公子氏无双。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眼如弯月，揉碎漫天星空。
　　“少爷，前头来了人，让您进宫一趟。”
　　越楚抿着唇，好像没听见小厮的话一样仍紧盯着手里的信纸，恨不能穿出两个洞！……仗都打完了，墨大将军也归朝了，剩下的事也自有文臣商议安排，偏偏有个个别的还赖在南边干嘛！想干嘛！？还想讨个媳妇回来不成？！
　　“少爷？”
　　“知道了！”越楚闷闷不乐，几下将信纸折了塞进怀里。然后从树上轻松一跃而下。

　　这七年，越楚文从楚国公，武从潜璧楼楼主玉寒琼。如果参加科举，三元及第可能都不在话下。如果在江湖上排排名，也能成绩斐然声名大噪。
　　而要问为什么用如果？七年前楚国公接越楚到楚府的真正原由，那时越楚可能不懂，现在，该懂了……

　　一路往皇宫去，之后又往凤平宫。
　　当朝皇后姓楚，来自楚家，于是其它都已不必多说。所以要是按楚家的辈分，越楚该敬楚皇后一声皇姨母。而按皇室的辈分，则该敬一声皇婶母。
　　楚皇后是盛安帝元配，从太子妃一路到一国之母。因此两人感情甚笃，一直为世人称颂。唯一的遗憾，就是楚皇后一生无所出。但即使如此，她中宫之首的位置也无人能撼动。
　　越楚经通传后迈进凤平宫。薰香袅袅，也盖不住宫中那浓重的中药味。
　　这几年，楚皇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楚楚来了？”
　　“皇婶母！”
　　“来。”
　　越楚去到正靠到贵妃榻上的楚皇后身边，坐到她近前。而近了看，更能清楚的看到她挽起的飞天髻上掺杂的银丝，和眼尾嘴角，深陷的皱纹。
　　楚皇后也在细看越楚。因膝下无儿无女，更因，这复杂的皇室，所以，楚皇后打小就更喜欢独一份的，身为花身双儿的越楚。而且这七年来，越楚最亲近的，除了楚国公，便就是楚皇后了。
　　于是眼下，楚皇后越看越喜欢的笑眯了眼睛：“本宫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打小就漂亮。”
　　“皇婶母。”越楚笑：“侄儿是男孩子。”
　　“是是是！咱楚楚是英俊！”楚皇后被逗得笑逐颜开，亲热的拉着越楚继续道：“这人老了，总爱去想以前的事情，不自觉也变得唠叨起来。”
　　“皇婶母还很年轻的。”
　　“你呀，就是嘴甜！”楚皇后笑着拍了拍越楚的手：“你父王和爹爹都走的早，楚国公上了年纪，也难免照顾不周到。本宫这次找你来，眼看你也快成年了，终身大事，可要开始考虑了。”
　　越楚乖巧的答应：“嗯。”
　　“那楚楚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花身双儿可娶可嫁，越王朝民风也较为开放，所以楚皇后有此一问稀松平常。越楚却不由在如此直白的询问下一怔！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写信的家伙……
　　呸！他才不喜欢他！
　　将越楚的反应还有神情都看在眼里，楚皇后偷笑：“看来本宫是多此一问了！也是，楚楚和墨家小少爷可是青梅竹马！看来啊，本宫得找个时间，传墨夫人进宫一趟了！”
　　被看出心思，越楚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跟楚皇后打趣：“皇婶母快别取笑侄儿了！侄儿可是睿亲王世子，要嫁也是，他嫁！”
　　“哈哈！”楚皇后开怀：“对，楚楚将来可是王爷！”
　　越楚又逗了楚皇后几句，把人哄开心的皱纹都少了许多。

　　过了午，越楚才从凤平宫离开。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他见楚皇后的最后一面。
　　盛安二十一年春，淑敏皇后甍。同年冬，楚国公亦与世长辞。
　　而这一年还悄悄走了一个人，便是废太子，越锋的生母，早已被打入冷宫的原纯皇贵妃。

　　今年文京的冬，格外冷呢！
　　睿亲王府，越楚站在书房的檐下看着满天飘飞的鹅毛大雪，呵出一团白气。自楚国公去后，他便搬回了睿王府。虽然府第七年如一日有侍从维护打扫，但！……
　　康公公这时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外面回来：“世子！”打伞的侍从离开，康公公去到越楚身边：“宫里说了，今年的宫宴取消了。”
　　理所应当，越楚一点头。
　　“楚府那头，楚国公刚过了头七……”
　　“嗯，终归身份不便，我便不去打搅了。”
　　康公公应了一声，心里却叹了口气。本来有楚国公还有楚皇后在，逢年过节，世子总不用孤单单一人。可现在楚国公和楚皇后都……！唉！
　　“那么！”康公公收起心绪：“世子久未在府里过年了，虽然有国丧，但咱们自己稍微热闹一下，也妥当。”
　　“嗯。”越楚应了，再次呵出一团白气。
　　不止天冷，今年的年，也将格外冷清！

　　而事实不仅冷清！大年初一，胡人就挥军南下！一番烧杀抢掠，最后甚至赖在西北防线的重要卡口，跃马城外不走了！气得盛安帝吐了一口血，直直的昏了过去！
　　这一昏迷，便是三日。
　　朝中不安，得亏有楚丞相坐镇维持局面。只是西北那边刻不容缓，而与胡人交战最有经验的墨大将军，因伤未愈显然并不适合再次带兵出战。也委实有些大材小用！
　　所幸，墨大将军的三子，当年随父出征，征战茏山一部的墨小少爷，墨星空，在这时返京了！
　　之后，便让越楚如何都没料到的，再见这家伙，是这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