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等他告白》江鹤暄

6、对峙

　　陈之鸣拿着老师的扩音器，声音被放大数倍，格外清晰地闯进温杏枝的耳朵，让她想躲着声音也躲不了。
　　二班学生一听竟然和自己班级扯上了关系，无不精神振奋，一面兴奋地窃窃私语一面悄悄支棱起耳朵，想知道这个被点名的小姐姐究竟是谁。
　　对面陈之鸣所在的十二班就玩得更开了，直接开始大声起哄。

　　今天是三年一次的盛会，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两个班的班主任也不好当众插手，只是挂着笑容在一旁观望。
　　陈之鸣顿了一会儿，感受着一百多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买够了关子，这才开口：
　　“高三二班的温杏枝同学，送给你一首《喜欢你》。”

　　此言一出，众人一时一片哗然。
　　下一秒彻底炸了锅。

　　十二班好像是个文科班，女生居多，男生屈指可数，大多都是红着脸，尖叫憋在嗓子里，你推我一下我捶你一拳的。
　　二班这边就稍微收敛一些，因为不知道班里这位柏中来的转学生跟这个唱歌的哥们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别的什么，不敢贸然起哄，还是讨论的声浪占据上风。
　　一边讨论一边不时拿眼睛瞟着温杏枝。

　　那些目光如此筋骨毕露，一个眼神就是一柄钝刀，看一眼就是在她的血肉上剜一下。
　　温杏枝低垂着头，清秀的五官紧绷着纹丝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根本没听见陈之鸣的那句话，或者那句话根本与她无关。
　　她的胸膛起伏，不被人觉察地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两个人影几乎同时从二班的队伍里站了起来。
　　“卧槽！美女啊！”
　　十二班那边闹腾得更欢了，甚至还有喊“答应他”的。

　　温杏枝对那些嘈杂的声音浑然不觉，慢慢转过头瞥了自己身旁的江天野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直直望着陈之鸣。
　　“算了吧。”温杏枝轻声说，“有意思吗？”

　　这几个字轻声细语，但字里行间隐含的敌意是正常人都能听出的。
　　江天野挑眉，微抬的手缓缓放下，又开始拧魔方，不过目光全没落在手上。
　　十二班学生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后知后觉地关上嘴巴，只剩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看看陈之鸣又看看温杏枝。

　　“什……什么叫有意思没意思啊？”陈之鸣摊开手，双手吸睛地悬在半空中强调似的重重晃了晃，“我就是想认识你，和你做个朋友，你怎么一直这么跟我说话，如果你不想认识我可以直说，你这样多伤人啊……”
　　“我没直接说吗？”温杏枝毫不示弱地反击，“哎，你少道德绑架我行吗？”

　　温杏枝死死盯着陈之鸣，毫不露怯。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漆黑，是秀美绝伦的美人眼，但这么死死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眼底毫无波澜，风浪不兴，很容易让对方产生深不见底的感受。
　　陈之鸣第二次被温杏枝盯得浑身不自在。

　　“如果我是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啊，”陈之鸣说，“视野不同罢了。”
　　“你少阴阳怪气，更不用拿这种话压我一头，”温杏枝上前一步，平静无波的语气渐渐开始火|药味弥散，呛得陈之鸣张不开嘴，“你是说你愚、蠢、的视野和正常人不同吗？”

　　陈之鸣的脸渐渐涨得通红。
　　不知道是因为夏末秋初的热浪不饶人，还是因为自己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被一个女生呛得理亏。
　　“你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好意呢，你不觉得你这样是非常不礼貌——”

　　“——你有没有搞错啊？”
　　陈之鸣的话说到一半，温杏枝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截断。
　　她刚要继续说下去，右肩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杵了一下。

　　她偏头往右一看，发现江天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你停一下，”江天野低声说，“我和他说。”

　　温杏枝愣了一下，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惊疑不定的“哦”，江天野已经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到十二班围成的大圈外围。
　　“有完没完了？”江天野看着陈之鸣问。

　　陈之鸣：“……”
　　在江天野面前，陈之鸣的眼眶和鼻孔一起一开一合，一眼看去竟然有些滑稽。
　　他的语言似乎和他的表情在同步酝酿，在江天野面前却一时卡了壳，半天憋不出个屁。

　　“我是跟你说过让你别招惹她吧？”江天野看他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又说了一句。
　　“是、是——”陈之鸣猛地抬头，一道目光湿淋淋地甩向江天野，“不是，我说江天野，我和她的事你有什么好管的？”

　　江天野微微抬起下颌：“还装？”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陈之鸣的脸已经红到活似人形蒸汽机，让温杏枝觉得江天野只要再说一个字就可以七窍生烟那种。
　　“陈之鸣。”江天野的语气突然降下来，虽然和缓，但那种一个字是一个字、硬邦邦的语气还在，“劝你死了这条心，你在你们文科班的名声臭成什么样大家都知道，没人说是给你留个脸，心里有点逼数吧。”

　　“我艹江天野你有病啊！”自尊被江天野造成毁灭性打击的陈之鸣终于憋不住了，大吼一声，“什么都管——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江天野？”
　　温杏枝闻言，裹在肥大的蓝白校服里的清瘦身躯微微晃了晃。

　　江天野停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动。
　　“积点口德吧。”江天野说，“我不是看上她了，是看不上你。”

　　“看不上我？”陈之鸣瞪着江天野，脸几乎要涨破。
　　他冲上前，一把扯住江天野的衣领。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见到此情此景，人丛里爆发出一簇低低的尖叫。

　　“干什么，干什么呢！”
　　眼看事态即将不可控制，开明如一中老师也不得不管了，可围观的人墙每一秒钟都在增厚，要挤入实在困难。

　　就在下一秒，江天野反手捏住了陈之鸣的手腕。
　　江天野个子很高，目测一米九左右，制住一个陈之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陈之鸣脸红脖子粗地用了半天劲，手腕仍然紧紧夹在江天野指间，纹丝不动。

　　“你背地里干什么恶心事情我管不着，”江天野在陈之鸣耳边说，“别把脸丢到我们班。”
　　声音不大，语速很快，但周围一圈人听得很清楚。
　　说完这句话，田清和十二班班主任终于费劲地从围观的学生里挤到两人面前。

　　江天野这才放开手。
　　陈之鸣狼狈地后退几步，咬着牙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一道红痕，满脸不甘地瞟了江天野一眼，刚想说什么，唇边蠢蠢欲动的话却被突然响起的集合哨声打回了喉咙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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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天野并没有卖陈之鸣的面子听他那句卡在嗓子眼的不知道什么话，转过身离开了，走过温杏枝身边的时候停了停。
　　“走吧。”江天野说。
　　温杏枝身躯一僵。
　　她适才被江天野要求停会儿，就真的一直闷声不响站在原地，既没有呐喊助威也没有上前劝架。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欠妥，但倘若不按江天野的说法而自作主张，她总能为自己找到几百万条招人厌恶的理由。
　　还不如就在江天野给出的这个圈子里苟且一会儿，温杏枝想，反正事情不会更坏了。

　　温杏枝又朝十二班的方向看了一眼，陈之鸣似乎被十二班班主任单独叫走训话了。
　　田清还好点，只是往她和江天野的方向扫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去组织二班的队伍继续前进。

　　江天野俯身捡起他扔在地上的书包。
　　温杏枝有点惶恐。她这几天对田清产生的印象比较正常，感觉就是个什么都爱管还天天灌馊鸡汤的女教师形象，这种老师在柏中一抓一大把。
　　“田清会管吧。”她随口问。

　　江天野像上次那样，还是没表露出不想与温杏枝同行的意图，也没表露想的意图。
　　让温杏枝有点无所适从，只好继续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社交策略，吊在江天野身边，两个人并肩行走。
　　不知道池皓去哪了，毕竟同桌并不全是学校里与自己关系最好的人。

　　“她不管。”江天野说，“这种日子她什么都不管。”
　　温杏枝说：“那就行。”
　　“柏中的高材生，你怕被管？”江天野问。

　　“也不是……”温杏枝说，声音更低了一点，有点含糊地嘟囔一句，“……不是高材生。”
　　“你说什么是什么。”江天野说，“诶我没看出来你，挺能说啊。”
　　“还好？”温杏枝说，“这人也真他妈有意思。”

　　“高材生又骂脏话。”江天野说。
　　温杏枝很诚实：“没什么话说，拿脏话充数，丰富对话内容。”
　　江天野：“……我看你这样完全不像没话说的。”

　　温杏枝笑了笑，没表态。
　　江天野突然发现她的背影看上去特别可怜，尤其是双肩，又细又窄，瘦得连看都不敢多看，总觉得拿目光就能把她瘦弱的肩压塌了。
　　哼哼唧唧着重新动身的人群一波又一波地从他们身边涌过。
　　有那么一个瞬间，江天野以为，温杏枝的背影是纹丝不动的，像一尊已经风化以及准备接受风化的石雕，亘古地站在那里。然后，下一秒，色彩又开始流动，温杏枝的轮廓也重新鲜活。
　　两人有一段时间谁都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跟上大部队。

　　最后是温杏枝打破了这片死寂。
　　“谢谢。”温杏枝说。
　　江天野闻言，转头看着温杏枝，伸出两个手指给她摆了个“V”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