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等他告白》江鹤暄

5、击鼓传花

　　门外廖慧的声音在短暂的沉寂后又开始响：“所以说啊还是柏中好，管得严，唯一不好的就是离家太远，我和你爸平常也管不到你……”
　　“行了，行了，”温国川刻意压低的声音清晰地顺着门缝流进温杏枝的耳朵，“少说几句吧你。”

　　温杏枝坐在地板上想，再怎么不舒服，其实也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廖慧就是个那样的人，要强，喜欢什么事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总以为这样就能让一切事物在正轨上运作。
　　就算让出一步，嘴上也不会饶人，让她去了心里也要不好过。

　　非得让她捆着愧疚和整个家庭的期望，一步一步往前走。
　　其实她都理解。
　　这就是廖慧，这是她没有办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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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很快流到周日。
　　全年级学生都集中在行政楼前的广场上，等待出发。

　　温杏枝对远足本来就不比身旁互相舒适的同学高涨的热情已经要被廖慧这些天日复一日对一中的抱怨消磨殆尽了。
　　她抱着双肩包站在队伍里，感觉周身的气氛都有点儿消沉，与前后左右热烈的气氛不太搭调。
　　这几天她熟起来的也没几个人，不太能插上话。

　　温杏枝一边抓着书包一边抖腿，试图把路人眼中自己想象成一个具有高贵冷艳气场的酷姐。
　　还没来得及成功，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她转过头，是李佳桐和尤南星。

　　尤南星就是那天帮她和李佳桐圆场的活泼开朗的舍友二号。
　　宿舍里六个人，剩下三个都是沉默寡言的女学霸型，和温杏枝没什么交集，只有李佳桐与尤南星和她稍微熟识一些。

　　温杏枝发现今天尤南星还抹了个带颜色的唇膏，气色好了很多，是追求美的天性受到抑制的时代里隐隐约约露出头的一点骚动。
　　“哎你们今天看见江天野了没。”尤南星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四处观望。

　　“你这么说不怕沈晗知道了从二中跑来跟你生气？”李佳桐在一旁揶揄。
　　“不可能，沈晗是沈晗，又不耽误我对帅哥的美学欣赏。”尤南星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刚才看到他了，穿一身黑，贼帅，整个一酷哥。”
　　温杏枝适时地跟了一句，挤进谈话的同时也将话题捧热：“真的？”

　　“真的。”尤南星叉着腰点点温杏枝又点点李佳桐，“你们两个和江天野坐那么近，上辈子拯救世界了吧。”
　　“不对啊你羡慕什么，”温杏枝打趣，“你不是我们三个里面唯一有对象的吗。”

　　“学校禁止早恋，这话题屏蔽了。”李佳桐伸两手捧着温杏枝的脸，往背对尤南星的方向一转，面无表情地宣布。
　　尤南星：“……”

　　不转头还好，温杏枝被李佳桐一转头，正好看见了刚才尤南星在人堆里找了半天没找到的江天野。
　　还真是一身黑，显得整个人更瘦一些，松松垮垮站在男生队列的中间位置。
　　他垂头全神贯注地拧着魔方垂头，后颈微微凸出的骨骼被熹微的晨光描摹得轮廓格外清晰，有种非常鲜明的年少朝气。

　　寻找江天野对于尤南星来说并非必需品，她蹦蹦跳跳地被其他同学叫走聊天了，只剩温杏枝与李佳桐两个人并肩站立。
　　如果和李佳桐不聊学习，气氛总会陷入尴尬。
　　也是为了寻找话题，温杏枝问了一句：“他一直喜欢拧魔方吗？”

　　“什么他？”李佳桐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杏枝的声音小了点：“江天野啊。”
　　“哦，他啊，是，”李佳桐说，“他会转特别多种，一会儿就能转好一个，平常有事没事就拿着魔方转，跟魔方粘手上了似的。”

　　温杏枝笑起来，看着江天野拧魔方。
　　远远看去，斑斓的彩色在江天野的指尖飞速旋转。
　　她发现江天野的手确实非常好看，五指修长，偏瘦却并不虚乏，转魔方的时候有两道青筋微微鼓出手背，显得更为清隽有力。

　　温杏枝想，其实这一点尤南星可能没说错。
　　江天野长得确实好看，三百六十度几乎没死角的那种好看。
　　多看一眼会愉悦身心。

　　太阳渐渐朝高处爬升，光线渐渐变得明亮开阔起来。
　　七点半的时候队伍差不多已经集结完毕，全年级一千余人浩浩荡荡动身。

　　远足的目的地是棠川新火车站，已经出了市中心，位于市郊区域，距离不短，走走停停差不多中午才能到达。
　　然后坐大巴车回到学校，在大礼堂举办成人礼。

　　初上路的时候大家都兴致高涨，一路欢声笑语不绝，但很快士气就渐渐消磨下去。
　　此时刚刚开学不足一周，盛夏的暑气还未完全消除，阳光尚且毒辣，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干燥的热气上蒸，灼烧得大部分人还没走出市中心就已经有了疲劳的迹象。
　　虽然和朋友一起交谈能够缓解疲劳，但走的时间太久，这一招也慢慢变得不管用了。

　　温杏枝和李佳桐并肩规规矩矩地走在队伍中间，李佳桐间或零碎地抱怨几句天气，大部分时候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尤南星也重新加入了她们的交谈。刚才关于江天野的话题被抓住了，此后一路延续，扯了不少关于她这个人的事情。
　　温杏枝初来乍到，李佳桐又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因此尤南星讲得比较多，她们主要负责聆听。

　　“江天野这个人真的厉害，你看他平常也不怎么学，到最后还是班级前十。”尤南星说。
　　“二班的班级前十可不是谁都可以拿的。”李佳桐接话，语气里隐有一丝自豪，“不过我觉得他还是没太认真，他挺聪明的，不应该拿个前十上个普通985就算了啊……”

　　尤南星：“可是人家业余生活丰富啊，杏枝你知道THC吧？”
　　“好像听说过，游戏吧？”温杏枝说。
　　“对， the Honour Connexion，荣耀连结，”尤南星说，“算是个卡牌对战游戏，不是什么特别热的圈子，一直都不温不火吧，但技术含量挺高的——杏枝你竟然知道？要不是因为江天野大概全班都没几个听过这个游戏的。”

　　“我之前一个同学……”温杏枝说，“……玩过。”
　　“啊……”尤南星看了温杏枝一眼，“那挺巧的。”

　　“所以江天野怎么了？”温杏枝问。
　　尤南星轻咳一声，伸出右手食指：“2017年，THC全国官方大赛业余组冠军。”

　　温杏枝一愣，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平野？”
　　“对，他游戏ID吧。”尤南星不可思议地看着温杏枝，“这你都知道？”

　　温杏枝“啊”了一声，小声说：“我那个……同学比较关注这个，虽然我也听不太懂，但是好像去年打的确实挺激烈，最后上来的这个‘平野’之前圈子里都没几个人听过，所以挺轰动的吧。”
　　“反正挺厉害就对了。”尤南星说，“这种人根本是天才啊……”
　　“确实。”李佳桐说，“不过我宁愿游戏打得差一点也想上清华。”

　　尤南星刚想揶揄李佳桐，老师的哨声突然刺破空气传来。
　　“同学们，原地整修——”田清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数倍，“——都休息一会儿，累死人了……”

　　停止前进的号令一下达，学生们如释重负，一时大多顾不得形象，纷纷席地而坐。
　　“快热吐了。”李佳桐哭丧着脸抱怨。

　　虽然一中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但实际上与城市边缘间隔不远，此时队伍已经行至市郊。
　　空荡荡的柏油马路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黄绿交错，生气欠缺，但开阔敞亮，近乎寥落。
　　一千余人密密麻麻坐了一地，白色校服挤来挤去，像白粥开锅，米粒在锅里疯狂摇沸的样子。

　　二班男生多，但似乎都是死宅类型，毫无生气地东倒西歪一片；女生们大多在趁这个时间补防晒霜。
　　相对而言，旁边不知道哪个班的精力就显得十分充沛——
　　围成了一个圈，气氛热烈，正准备击鼓传花，接到花的唱歌。

　　二班大部分人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兴致勃勃地开始观摩。
　　还能作为背景音填塞自己和李佳桐尴尬的对话间隙，温杏枝想，岂不妙哉。

　　她开始打量这个男女生打扮都大多比理科重点班亮眼一个档次的班级，却不慎对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与温杏枝的目光交接的一瞬间飞速换上了笑意。

　　是那个叫陈之鸣的男生。
　　温杏枝心里一惊，马上移开目光，但仍然感到被注视。
　　她露在藏蓝色衣袖外的一截指尖悄悄缩进衣袖，握成了拳头，心里暗骂一声晦气。
　　她回忆起江天野说过这个人很难缠，最好还是装没看到。

　　但是，下一秒，击鼓传花的音乐戛然而止。
　　片刻的沉寂后，那道笑盈盈得令人生厌的声音在掌声与欢呼里再度撞进她的耳中，强行把她刚刚挪走的目光又扯了回来。

　　“啊……那个，我今天唱的这首歌呢是送给旁边二班一位小姐姐的，我很想和她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