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12、第 12 章

　　回到家，尔尔狂风般，把妈妈烧的饭菜都席卷完。赵妈妈在旁边，看着尔尔吃得狼吞虎咽，难得的没有责备她。
　　“小席打我电话了。”
　　“妈，你别理他，我会处理好的。”尔尔已经吃完了，在慢慢收拾碗筷。
　　“放着，我来。”赵妈妈碰碰她的手。“我接了，我说你在我这里休息几天，让他不要打你电话。”
　　“他打了，我也不接。”尔尔翻着手机，看着席佑杨N个未接来电，还有一些陌生的电话。
　　“决定了就好！尔尔，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再不济事儿，你还有这里，还有这个家！”
　　尔尔走过去，抱了抱她。“还是妈妈最好！”
　　“起开，起开，我手上都是油！”赵妈妈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把碗筷拿进厨房。
　　“还是我来洗吧！”
　　“你又洗不干净。”来自亲妈毫不客气的吐槽。
　　尔尔只能靠着厨房的门，看着妈妈的背影，一时间，只有水流声哗啦啦在响。
　　赵妈妈越洗越慢。“当时就只想着离开你爸，我们母女俩就不用每天听他抱怨，看他脸色。想不到，离开后生活这么难，我光是养活我们俩，就用了很多力气，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尔尔，我不后悔小时候没有多陪你，如果只是陪着你，我们就没饭吃了，生活啊，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只是，我没想到，你好不容易找了个能让你开心的人，如今搞成这幅样子……”说着说着，赵妈妈就用袖子开始抹眼泪。
　　“妈！”尔尔走近，摸摸妈妈的肩膀。“我现在挺好的，一个人也能努力幸福，像你一样。”
　　“我有什么好的。”
　　“老年大学的尖子生，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啊！起码我做不到。”
　　“去！还嘲笑你妈！”
　　尔尔把头靠在妈妈肩上。“妈，有你真好！”
　　赵妈妈鼻子再酸了酸，嘴里依旧嫌弃。“吃太多了，你到外面走走，消化消化下。”

　　家里不远，就是江边，最近几年市里园林绿化搞得不错，江边多了条绿到，连着修复过的古城，市民休闲时都爱在这一带走一走。
　　尔尔裹着披肩，出了门，晚霞还没散去，江上的落日，似坠非坠，细细碎碎的洒在江面，波光粼粼，景色分明。还没走到城墙，就有个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走到她面前，一屁股坐下，大哭起来。
　　“哎？怎么了？”尔尔蹲下，把孩子扶起来。“疼不疼？”
　　小姑娘的眼睛圆溜溜的，慢慢的停止了哭泣，愣愣的看着她。
　　“小朋友，你疼不疼呀！”尔尔摸摸她的手。
　　“阿姨，好看。”小姑娘半天憋出一句。
　　尔尔一笑，正要把她抱起，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在叫：“可可，可可！”
　　“爸爸！”小姑娘眼睛一亮。
　　尔尔转身一看，虽然比以前胖了些，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周敬云？”

　　尔尔和周敬云坐在一旁的长凳上，看着可可在不远处玩耍。
　　“想不到你孩子这么大了！”
　　“是。”
　　一瞬间有点沉默。
　　“你……”
　　“你……”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周敬云捏捏手机，“你先说。”
　　“你怎么回老家了？现在也不是节假日。”
　　“我在这边工作了，我爸身体不好，我还是申请调到了这里来。”
　　“那肯定是成领导了。”尔尔打趣道，虽然在高中群里面潜水很久，但她依稀记得周敬云似乎是在银行系统工作。
　　周敬云笑笑没回答只是问：“你怎么回来了？”
　　“想回来就回了。”尔尔不想说太多。“还是老家好，舒服。”
　　再次沉默，只有可可开心的笑声环绕。
　　“我先走了，你跟可可再待一会，下次见！”尔尔还是觉得有点尴尬，想先离开。
　　“我，有件事情，一直很想问。”周敬云欲言又止。
　　“什么？”
　　“那年高考前，我让姜素拉还给你的书，你收到了吗？”
　　尔尔转头，看着周敬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
　　“什么时候？”
　　“高考开始前在校的最后一天。”
　　尔尔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情，“是不是三毛的书？”
　　“是的，《万水千山走遍》，很早的时候你借给我的。我没兴趣放在家里，一直没拿给你。”
　　“噢！其实没关系的，一本书而已，后来我好像就放在包里面了。现在都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第135页，夹着张卡片，我写了对不起，想跟你道歉。”
　　尔尔感到很惊讶，想不到他能记这么久。“没这么严重呀，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不懂事。”
　　“背面，我写了，在大学等你。”
　　尔尔震惊的坐直身体，“我，我不知道……”
　　周敬云站起来，低头看着尔尔。
　　“现在我知道了。我以为是……”话没说完，又停住了。
　　尔尔也站了起来，“我，真不……”
　　“没关系，赵尔尔。”周敬云笑了，慢慢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我要先回去了。”
　　尔尔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记忆中的少年还在，只是他们都长大了。
　　“谢谢你，周敬云。”她回握住。
　　周敬云很快放开，慢慢朝可可走去。
　　初中的时候，他知道她跟在后面，怕出事，他骑得很慢。
　　高中的时候，他知道她在小山坡那里离他很近，从此他没有换过地方。
　　大学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只要她来找他，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可是，他没有等到她，他甚至制造出误会让其他同学看到，想刺激她。她还是没有来。
　　后来遇到了妻子，他终于明白，被动的喜欢，不叫爱。而这些，她都不需要知道。人要往前看。
　　尔尔看着周敬云把可可抱起，慢慢走远，可可还调皮的朝她挥挥手。而周敬云再没有回头看一眼。尔尔转身，走到城墙上，最后一点余晖也落了下去，天渐渐暗下来。
　　那本书流落在时光里，是青春撕开伤口后，隐隐的疼痛。

　　尔尔走回楼下，抬头，看着家里昏黄的灯光，下一秒，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席佑杨。
　　“尔尔！终于打我电话了！”那头秒接。
　　“下周我会把协议书寄给你。”
　　“赵尔尔！”
　　尔尔电话马上就挂了。
　　深夜，席佑杨又来了电话，怕打扰到妈妈，尔尔接了起来。
　　“下楼！”
　　尔尔马上起身，轻声轻脚的穿好衣服下了楼。
　　席佑杨坐在车里，衬衣有点皱，胡渣没有清干净。尔尔上了车。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一定要这样吗？”席佑杨打开半扇窗，点上一根烟，冷静地说。
　　“是。”
　　“就算我处理好了，就算我求你，你也不回来是吗？”
　　“是。”
　　“赵尔尔，你真狠心。”
　　“是。”
　　“你走！”
　　赵尔尔看着席佑杨，脸朝外，似乎不愿意再看见她。
　　“我们都会好好的，席佑杨。祝你幸福！”她开门下了车。席佑杨马上发动了车，扬长而去。
　　尔尔回家，看见妈妈卧室的门开着，人站在门边看着她。
　　“乖囡，不哭啊！不要委屈自己。”小时候，她哭的时候，妈妈就这样安慰她，即使她很少哭。
　　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嗯！”她点点头，对着妈妈笑笑。
　　“早点睡。”赵妈妈没再多说，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晚安，妈妈！”尔尔默默地说，走到窗边，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又加了句，“席佑杨，晚安，早安，午安！”
　　此时的席佑杨，车子开到了半路，又停了下来，转身把后座上的玫瑰花拿了过来，花店关门了，他跑了好多家才买到。他一只手紧紧捏着方向盘，另只手一用力，把花扔出了窗外。
　　玫瑰花瓣被疾驰而走的车子卷落了一地。

　　赵尔尔通过姜素拉介绍的律师，办理了离婚手续，她什么都没要，只是席佑杨还是留给了她一套临城的房子，说是他父母一定要给她。尔尔了解老两口，他们也打过她电话，虽然对她有愧疚，但还是想留下孩子。尔尔都理解，到了这一步，谁也不欠谁了。
　　去民政局之前，她剪了头发，买了去挪威的机票，那个她一直很想去的地方，顺便，打了辞职报告，直接从休假变成了辞职。
　　这个城市，尔尔不想再待了。
　　席佑杨刚从会议室出来就过来了民政局，当时，他们就在这里，领证。他看见尔尔在门口，剪了头发，白色卫衣配牛仔裤，是许久未见的休闲的打扮。
　　“走吧。”尔尔晃晃手中的资料。
　　那时领证，尔尔也是一身白衬衫，圈着他的手臂，笑着对他说：“走啊！”
　　转瞬，她只是这样站着，对他说走吧。
　　办好出来的时候，尔尔和席佑杨站着门口，两人都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
　　“再见！席佑杨。”尔尔没看他，往右走。
　　“尔尔……”
　　尔尔没回头，只是把手摇了摇，走远了。
　　席佑杨看着她走远，转头，也继续往前走。

　　我凝望你的时候，你没有回头，也许，这就是离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