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15、铁线蕨

　　她说的没错，想了也没用。

　　但这话用来描绘她自己的生活才最合适不过。

　　杨柳仔细端详面前这位大管家：

　　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一般，不美不丑，皮肤也算细腻洁净的，中长发，随意扎了一下拖在肩上，略显邋遢——年纪大些的女人，要么不要留长发，要么就精心打理后才能见人。否则还不如干练的短发更精神，更显年轻。她穿着件碎花真丝短袖，白色裤子，半高跟的黑色皮鞋，手腕上一只细细的金镯子。

　　杨柳不由自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来擦汗了擦。

　　这女人看人时候的眼神冷傲却坚决。杨柳猜的出那大约是什么——除了充满警惕的防备之外，还有明显的骄傲与不自信。

　　“周姐，”杨柳嫣然一笑灿灿地开了口，“来日方长，以后还要见面。现在不如说说清楚。”

　　“什么？”杨柳此举令她大为惊讶。

　　“我只是收了钱负责来料理花园的。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地方没人打理不行。”杨柳走近一步，表情平静而真诚，“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目与想法。所以，你刚才所说的话，我不是很懂。”

　　“另外，对我来说这是一份很重要的工作，没了这份薪水，我压力会很大。所以，请你放心，我来这里除干活没别的。”

　　周姐嘴角“呲”了一声，脸转向一旁：“老板很忙，所以家里一切由我负责。下次不用偷偷摸摸，来就是了。你敲门，我给你开门。”

　　杨柳心里舒畅很多，笑着应道：“好，多谢周姐！ 我这儿还有点儿活儿没干完，能先让我去西北角一趟么？”

　　周姐脸色缓和了些，侧身闪开过道。

　　“谢谢。”杨柳欣然拎起了第一工具坦然从周姐面前走了过去。

　　这次交手，杨柳没输。

　　在这之后，再去高家果然变得没那么困难。没有人刻意的阻挠，一切顺利很多。

　　天气越来越热，一周内杨柳差不多天天去。西北角那块地算是个不规则的长方形，被杨柳在边角和沟堑处全部撒满了种子。

　　每次去大约忙两个小时。松土，撒种，施肥，浇水。

　　因为多次的观察与考量，杨柳在心里对这块地的规划也愈发清晰和明确。

　　这天正好周六，杨柳起得晚，看了看表，不太想动。

　　连续去工作了五天，天天大太阳晒着。她不但晒黑了，人也消瘦了不少。

　　仔细想想，剩下的部分就是树苗的移植了。杨柳考虑过，高家这块地方朝向和土质都很适合种桃，杏儿，海棠，还有石榴之类。春天开花的时候美不胜收。夏天又能结果，可以选择优质品种，不但经济效益好，自己也可以大快朵颐。

　　有时候杨柳真的很羡慕高锦腾。

　　她工作的时候常常忘记了时间。晴热的天气里有风吹着，戴了草帽，又备着冰的矿泉水，边干活边一个人海阔天空地遐想，累了停下来，坐在田头的杂草上吹吹风，喝点水，勾起许多童年的回忆。………

　　今天周六，不去了。休息一天。自己给自己放假。反正也没给高锦腾汇报过，他并不知情。

　　一切都是自己的心甘情愿。

　　懒洋洋起了床，已经是上午近九点。杨柳往店里点了电话，老陈早早地已经守在那儿，无需担心。

　　照例煮咖啡，看会儿书。

　　杨柳给自己倒了一杯，舒心地慢慢喝起来。

　　手机在一旁震动。很有频率。

　　杨柳接起来。

　　“这么多天没见，在忙什么？”周风说，“有没有想起过我？”

　　“没有。我快累死了。”杨柳笑言，“你又在忙什么？你爸妈回去了？”

　　“回去了。姨妈现在盯我盯得没那么紧了，就说让我好好对你。”周风笑，“我连人都见不着，怎么好好对你法？”

　　“正经点。否则下次不理你了。”杨柳正色道，“你爸妈不在，不用再做戏了吧？这种玩笑少开。”

　　“好吧。不说了。”周风无奈。

　　“还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杨柳不喜欢自己的休息时间被占用。喝咖啡很重要，看书更重要。

　　“别呀，有空一起吃中饭吗。”这死皮赖脸的劲儿又上来了，真让人头疼。

　　“不行，我今天不想出去，改天吧。”杨柳拒绝他的时候丝毫没心软，“下次再说。”

　　谁知道他真的假的，上次说过的话还让杨柳心有余悸。

　　他可千万别玩真的。她受不起。

　　挂了周风的电话杨柳舒了口气。

　　总觉得周风这个人有点玩世不恭。虽然不讨厌他，但是一想起单眼皮下那黑黑的眸子，和闪耀不定的狡黠的光，杨柳就觉得不靠谱。

　　被电话扰乱了心神。书都没看进去。杨柳喝着咖啡，慢慢踱步到窗边。

　　他窗下的铁线蕨长得很好很健康。说来也怪，不知道是他家的风水太旺，还是土质优越的关系，种什么都长得很好。

　　这可以理解为植物与大自然之间的一种连接，也可以认作是人的气场不同而导致的结果。

　　杨柳觉得高锦腾身上有一种特质。一种他人没有的能力。

　　………

　　到店里的时候接近中午时分。

　　杨柳看到老陈一个人卖出去不少盆栽还有切花。

　　“辛苦了。”杨柳说，“中午给你叫点好吃的。”

　　“不用不用。我习惯了自己带饭来。住的地方有厨房，做饭很方便。”

　　老陈摆摆手，一杯茶拿起来喝。

　　杨柳看到老陈手里的杯子，是个用完没舍得丢掉的玻璃罐头瓶。

　　“老陈，现在我常常不在，店里你出力很多。从下个月起给你涨薪水。”杨柳说的是真心话。没有老陈，自己只怕早就把店给丢了。

　　老陈又摆摆手，头也没抬：“没事没事，你忙你的，这里有我，你放心。”

　　杨柳知道他在存钱。

　　存够了钱或者回家，或者去找他儿子。

　　杨柳没再多说。

　　下午的时候门可罗雀。冷清清的街道上时不时经过几个人，大都匆匆而过，目不斜视。

　　晒得滚烫的路面上升腾起若隐若现的水蒸气，蝉鸣时时刻刻几乎不停歇。

　　店里开着空调，很凉爽。已经开放的栀子，茉莉，玫瑰还有百合花因为有营养液的支持，还能持续个至少三天。

　　杨柳让老陈回去睡个午觉，自己准备做下来继续看一本关于果树种植的书。

　　此刻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杨柳闻声走到门口去看，路边躺着一个人，两三个行人正附身围观。

　　不偏不倚在店的正门口，杨柳没多想便打开门走上前去。

　　一位身着环卫工制服的老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倒地不起。

　　“她这是怎么了？”杨柳见状焦急地询问一旁只看不动的围观者。

　　“不知道。看样子估计是中暑。今天太热了。”有个人回答。

　　“你可以帮我把她先扶进去吗？我的店就在这儿，里面凉快些。”杨柳恳求那位回答她问题的路人。

　　那人回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老人扶起来后搀扶进去。杨柳一只手扶着老人的腰，另一只手将老人的手臂抗在自己的肩头，一步步往店里挪。

　　店里的空调温度维持在26度左右，冷暖适宜。

　　那位路人看样子是怕事。帮忙把人安置在沙发上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杨柳摸摸老人的额头，再把了把脉，果断用一块冷水浸过的毛巾拧干了之后轻轻盖在她的额头上。

　　老人双目紧闭，样子相当痛苦。杨柳站起来，走过去反锁了店门，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中暑之后需要降温。老人穿的制服是长袖长裤，面料还相当厚实，必须脱下来。

　　关上门之后杨柳回到老人身边，轻轻帮她把外套慢慢脱了下来。

　　“阿姨，您中暑了。我现在帮您降温，别紧张啊。”杨柳在老人耳旁轻声说道。

　　“唔……”老人发出一声呓语，缓缓睁了睁眼睛，看看面前的人，又缓缓闭上了。

　　看样子她很虚弱但问题不大。杨柳问：“想喝水吗？您现在需要喝点淡盐水。”

　　老人虚弱地点点头。

　　杨柳转身边去冲了一杯淡盐水拿了过来，放进一根吸管折下来，一头放进老人口中。

　　虽然没有力气，但是老人意识还算清醒，配合地把一杯淡盐水慢慢喝了下去。

　　“阿姨，您在我这儿躺着，休息好了没问题了再走。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杨柳看看躺着的老人，心中涌起满满的同情。

　　她的子女呢？家人呢？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

　　带着这些疑问，杨柳心情复杂地端起自己没喝完的咖啡，坐在一旁守候着。时间还早，等老人缓过来后问问清楚再说。

　　此刻手机上有消息进来。杨柳拿起来看。

　　“我要回来了。听说你来过？”
　　——“花匠”

　　杨柳回复——“是。趁着天气好，把一些零碎活做了点。”

　　“我听周姐说了。很好。谢谢。”

　　这居然不是小张汇报的，而是那个管家？

　　杨柳回了过去——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