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16、留兰香

　　他没有再发过来。

　　杨柳刚喝完杯子里的咖啡，沙发上的老人已经醒过来。

　　她挣扎着坐起来，局促不安地问：“姑娘，我的衣服呢？”

　　杨柳放下杯子，拿了她的衣服递过去：“阿姨，您感觉怎么样？”

　　老人惶惶然抬头看看杨柳，把头低了下去：“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杨柳笑笑：“没关系。您住在附近？”

　　老人没有回答，慢慢想要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有些摇晃，眼看着站不稳。

　　杨柳急忙上去扶住老人：“阿姨，您再躺会儿，等好些了再走。我送您。”“不，不用了。”老人倔强地摇头，努力又站了起来往外走：“我还有事没做完。谢谢你了……”

　　杨柳不好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出了店门后，到路旁捡起了扫把，推着一辆环卫车，步履蹒跚地慢慢朝远处去了。

　　外面依然是酷热难耐，蝉鸣如炽。树叶间找不到半点风的影子。

　　她住哪里？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一个人在外打工？子女呢？……

　　杨柳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与怅然。

　　免去了房租压力之后，花店的生意奇迹般好了起来。

　　切花与盆栽的销量明显上升，不光是平日里最受青睐的玫瑰洋桔梗茉莉栀子之类，连那些不起眼的绿萝，红掌还有吊兰竟然也都卖得不错。

　　按照从花圃里拿来的成本价稍加估算，杨柳发觉当月的销售额不但破了开业以来的纪录，而且除去房租水电还有老陈的薪水，自己还能剩余相当可观的盈利收入。

　　杨柳将房租存入固定账户后很是兴奋了一番。

　　营业状况正在改善，那么自己也不能闲着，要做点什么跟得上这种变化才行。

　　这天早上老陈开门后卫生还没打扫完就来了客人。这人进来后大致看了看，二话没多说就把店里所有的绿萝都拿走了——二十盆一盆没剩下。

　　杨柳进来的时候老陈高兴得什么似的，一边炫耀着业绩一边自言自语：“这最近买绿萝的人特别多，什么道理？”

　　杨柳想了想：“要么为了美观，要么就是净化空气。附近会不会有刚交房的楼盘或者写字楼之类的？”

　　老陈恍然大悟道：“还是你脑筋动的快！我说呢，难怪！”

　　“真是这样？”

　　老陈道：“我住的那个老的小区再过去点，马路对面不是一个商务楼吗？新的，我看天天有货运车停在附近，堵得不得了。”

　　杨柳笑道：“那真好。最好再跟咱们定些花篮，庆贺新开业什么的，就更好了。”

　　老陈一听来了劲：“这可真不好说。老板，你赶快给花圃打电话进货吧，下午再有生意可就没东西卖了。”

　　杨柳一想有道理，于是便拿起电话来跟花圃又订了些包括绿萝在内的除甲醛净化空气的室内盆栽。

　　“哟，这儿漏了一盆。”老陈从柜子边上找到盆绿萝，他拿着块抹布正到处擦，“可能是我扫地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推到角落里了没看到。”

　　杨柳看看，这盆长得格外好。芽点多，枝粗壮，叶子也大。

　　老陈边打扫边说：“老板，储藏柜里我看还有好几个小玻璃花瓶，有用没用？放着挺可惜……”

　　杨柳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老陈，玻璃花瓶帮我拿出来。”

　　花瓶一个个洗干净后放置在面前。杨柳想起许多往事。

　　这是没离婚那会儿跟赵清雨出去散步，遇到好看的插花时买的。

　　那时候他们吃过晚饭就手牵手出去散步，从家门口一直走到街心公园，公园门口有个花店，天天都有美丽的插花售卖。

　　杨柳每次经过看到都会忍不住停下来欣赏，一欣赏就忍不住要掏腰包。就这样，一直买，一直有空瓶子留下来，不知不觉竟然攒了这么多。

　　插花杨柳自认不行，那需要专门的眼光与技术。材料与辅料也必不可少。

　　可这么多好看的花瓶，就这么废弃着继续压箱底？

　　不。不能。

　　杨柳拿起一把剪刀走近那盆绿萝，稍稍比划之后在一个芽点上方剪了下去。

　　没过几分钟，老陈拿着一包垃圾出去倒，经过杨柳身旁时惊讶地停了下来：“老板，这是？……”

　　杨柳笑了笑，满意地凝视自己的作品：“水培绿萝。好养又美观。老陈，这个就卖二十五元一瓶。”

　　老陈不可思议地赞叹：“你真是厉害！这个比咱们从花圃进来那种带土的好看多了！”

　　杨柳说：“如果大家真喜欢绿萝，咱们也可以让绿萝的档次提高一点，而且水培的还简单。”

　　上午十点左右，杨柳照例准备出发去东郊。

　　大暑天将至，越来越热，维护花草与除虫是不可缺的一项重要工作。

　　高锦腾也许已经回来了，也许还没有。但是杨柳想好，自己要做的必须做到，而且要做完。

　　到门口的时候杨柳下车按了门铃，开门的是管家周姐。

　　看样子她今天心情不错，见到杨柳还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谢谢。”杨柳摇下车窗对她说。

　　现在为了做事方便周姐允许她把车开进去，省的一趟趟地拿东西。

　　“你自己看着忙吧。我今天事情多，就不招呼你了。”周姐说完，转身匆匆离开了。

　　杨柳把车停在周姐给她指定的位置，下车后开始拿东西准备去干活。

　　花种，铲子，杀虫剂，肥料，剪刀……杨柳一边仔细检查一边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什么，待会儿去西北角再跑回来可不是好玩的。这么热的天说不定会中暑。

　　确认无误后她拿起东西，顺手给自己戴上了一顶草帽。

　　这跟当农民真没什么两样，“汗滴禾下土”，自己是汗滴花下土，更辛苦。

　　每次来高家，先去的必然是高锦腾的住所窗下。

　　数日前种下的铁线蕨，现在已经郁郁葱葱，亭亭玉立。

　　杨柳都快认不出它们了。当时是分丛种下的，现在每一丛都长大了，每一棵都美的冒泡。

　　无尽夏还在怒放，花期持续。紫的，蓝的，粉的，红的，简直就是一片绣球的海洋。

　　这一刻杨柳忽然明白了。

　　按照这个家与绿化的比例再加上高锦腾的手笔，三十盆太少，太不够了！

　　复合肥料起到了很好的作用，香樟树的枝叶也为它们挡住了热辣辣的阳光。

　　看来，那天他看到花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所有的一切。

　　杨柳慢慢走过去，仔细查看。

　　虫害暂时不明显。一周前喷过一次药。露天的环境对无尽夏来说更能接触到新鲜的空气，开阔的空间和简约的环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着虫害的蔓延。

　　“你们真美啊，在这里生活感觉怎么样？”杨柳忍不住低声跟绣球们说话。

　　这是她后来不自觉养成的奇怪习惯。因为她觉得它们听得懂。

　　“如果它们说不好，你会怎么回答？”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男人嗓。

　　杨柳吓了一跳。

　　“你，你回来了？”杨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话有点结巴。

　　“凌晨回来的，正在睡觉。被你吵醒了。”他看上去眼神疲倦，胡茬黑黑的，手里拖着个烟斗。

　　“对不起。你接着睡，我忙我的。”杨柳把头低了下去。

　　“铁线蕨很漂亮，谢谢。”

　　“不用谢。”杨柳没抬头，声音很轻。

　　“刚才我站在窗口抽烟，看着这些铁线蕨，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他的语调中充满了柔情。

　　杨柳没吱声。

　　“这是我爷爷奶奶最喜欢的植物。看到铁线蕨我就想起他们。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到处都有铁线蕨。”

　　出于礼貌杨柳不得不抬起头来，对楼上窗口正说梦话的人笑了笑。

　　“谢谢你。”他叹了口气，使劲抽了一口，慢慢吐出白烟。

　　一阵沉默。

　　窗下没有什么可做的。杨柳拿起东西准备离开，去西北角。

　　“你要走？”他还站在那儿。

　　她摇头：“去那块地里干点杂活。”

　　他笑了：“我看到了你种的花草。有些是药材。”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不讨厌就好。我不知道当中的果树你究竟怎么打算的，所以先把周围美化一下。”

　　“这么说，你默认了我的邀请？”他嘴角有笑意，“我得付薪水给你，回头发个账号给我。”

　　“可以这么说。我得感谢你帮我留住了花店。”杨柳抬头看他“现在你是我的房东了，房租怎么收？正好说一下。”

　　“上次丁律师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他皱眉，“这些人，怎么搞的…”

　　“他说我以后都不用付钱，但是我觉得不可以。如果你想我继续在这里做事，先收房租再说。”杨柳态度坚决。

　　他停了下，抽了口烟斗，缓缓吐出烟来：“好。”

　　她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嗯？”她转身。

　　“既然这样那就礼尚往来。我每个月也要付薪水给你。这样总行了吧？”他有点着急，“为我工作的人都不会白白付出。”

　　“好的。谢谢老板！”杨柳一边大步流星走着，一边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