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14、木槿

　　辗转反侧的一夜，注定无眠。

　　周风走的时候说的话，杨柳佯装没听见。

　　之前所问的，她摇头算作是回答了，后面他提出来的要求，她却淡淡地回答：“不。谢谢。”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周风在身后说：“那……我等。等你觉得我可以，好不好？”

　　她已经走远。

　　虽然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她却装作没听到。

　　不能回头。也不想做出任何回应。

　　这有可能是另一个人生的陷阱。就在她的心已然千疮百孔之后。

　　回到家打开灯，拉窗帘的时候，瞥见了远去的他的车，她心中浮起一丝怅然。

　　洗漱后躺下来，浑身酸痛。太过疲累的一天，跟最近的心力交瘁有关。

　　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觉得口渴爬起来去喝水。

　　放在一旁的手机上，赫然排列着数条消息。

　　老妈发来消息问———“你刚才回来过吗？我听到好像门口有说话声。”

　　周风也发了一条——“早点睡，好好休息。改天带你吃好吃的。”

　　杨柳忍不住微笑。他很年轻，却如此善解人意，体贴细致。

　　继续往下看，还有一条。

　　———花匠。

　　“我的窗下，是否可以种些铁线蕨？ ”

　　他居然也喜欢蕨类植物。

　　尤其是铁线蕨。

　　它们最常见于流水溪旁，或是滴水的岩石边，温暖湿润的地方。

　　翠绿的叶片秀丽多姿，适应性强。小小的身躯，巨大的能量。

　　这是杨柳最爱的植物。

　　看看时间，他发来的时候正好她是她醉倒的那会儿。

　　犹豫片刻杨柳回了一条给他。

　　“好。我试试看。环境是适合的，香樟树遮阴，无尽夏陪伴。”

　　很快有了回应。

　　——“还没睡？”

　　—— “还没。快了。”

　　——“晚安。”

　　———“晚安。”

　　………

　　第二天一早，杨柳起床后先给苗圃打了电话，预订铁线蕨。

　　苗圃的人很意外。这是如同路旁野花之类的常见廉价植物，并非热销花卉专门的培植，在海城是不多见的。

　　“你们大概有多少盆？”杨柳问。

　　“帮你全部打包好也不过中盆五六盆。要么你就等等，帮你培植好再来拿。”花圃的人很客气。

　　杨柳稍微思忖后回答：“不用。就那几盆给我留着。中午我自己来拿。”

　　到店里之后杨柳收拾了几个精细别致的小花盆，又拎了包营养土放进车里。

　　老陈见状问道：“这是要出去？”

　　杨柳回答：“从现在起有可能半天的时间我都不在，店里请你多多费心。”

　　老陈说：“明白。这是要去那个老板家帮他打理庭院？”

　　杨柳笑笑：“受了他的恩惠，没道理不回报。我能做的也就这些。反正，去了也是跟花草土地打交道，很简单。”

　　老陈想了一下说：“你去忙吧。店里有我。”

　　杨柳看看时间，可以出发了。

　　“我先走了，还要去趟花圃。”杨柳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老陈，婚礼用户花的日期请你记清楚，前一天咱们可能要加班。”

　　“放心吧，我都记下来了。”老陈微笑。

　　带着从花圃里拿来的铁线蕨，杨柳飞速往东郊开。

　　路上，杨柳心里盘算着每日的种植计划。

　　去一次至少完成两到三个任务。比如上次是绣球的修剪，除虫与施肥，还有果园边角的播种，那么这次主要就是将带着的铁线蕨分好之后种在他的窗下。

　　“花匠”——高锦腾这个昵称起的好。即是理想，又是一部分现实。

　　杨柳边开车边自嘲地回忆，自己是否也有类似的理想。

　　比如一桩好的婚姻，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业，又或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

　　似乎都没有。

　　从小到大，她只想找到安全感。

　　遇到赵清雨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嫁给我，以后四季都是温暖如春的。”

　　杨柳就为这句话放弃了所有。在心里把赵清雨看成了后半生最大的希望和依托。

　　心里一阵抽痛，习惯性地。每每想到赵清雨这个人她就会这样。

　　都过去了。杨柳再次告诫自己。两周后他的婚礼，她会把他定制的胸花和捧花做得格外别致美观。

　　一个成年人，坦然接受现实是成熟而理智的表现。

　　杨柳希望自己表现得豁达而高明。

　　车程一小时，到达天溪路高家。

　　跟上次一样，杨柳停好车，给小张打电话，请他开门并出来帮忙。

　　小张开了门走过来，笑嘻嘻地：“杨小姐，昨天老板打电话给我，让我帮着你点儿。”

　　“是吗？你指什么？”杨柳觉得有意思，“最好下次我来不用再偷偷摸摸。”

　　“老板说了，遇到周姐，就说是老板本人的意思。让她别管。”

　　小张帮杨柳拎着花盆往里走，边走边说：“其实我们在一边看着就觉得奇怪。周姐这么大年纪不结婚守在高家，守着老板，明显就是有私心。”

　　“哦？”

　　“前几年有过好几次，老板差点把她开掉。可是后来都被她逃过去了。”

　　“你是说？”

　　“我们老板你看到了，钻石王老五，钱又多人又帅，多少女人盯着？可是交个女朋友，带回来没几天就被周姐给气跑了。要么是无心，要么就是有意反正回回跟她有关。”

　　杨柳没说话。

　　不好随意的表达跟自己无关的看法和意见。

　　这个拿到哪儿去？”小张问。

　　杨柳看了看碧绿的铁线蕨，抬头示意他，前方就是高锦腾的窗下。

　　“你放着吧，我自己可以了。今天可能会久一点。这里弄好了之后我还要去西北角。”杨柳跟小张交代，“两小时后你来找我。就在这里等。”

　　小张走了，杨柳开始忙活。

　　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她发现别墅的周围尚留有许多空地。

　　他在消息里说，窗下要种铁线蕨，那就是希望从窗口看出去，一览无余的随处可见？

　　蕨类植物适应能力强，养眼又净化空气。

　　杨柳把工具放在地上，拿过来一盆铁线蕨，在手里仔细地看。

　　花圃里拿来的铁线蕨，看样子是摆放在角落里许久无人问津了。枝叶繁杂蓬乱。

　　适宜栽种的季节已经过去，现在只有这些植株，要等孢子成熟还需要时间。

　　杨柳地将一盆铁线蕨轻轻连根带土从盆里磕出来，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

　　根系发达粗壮。看起来现在分一分还是可以的。

　　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小刀，轻轻切开，只要不伤到根，这个分法应该最有用。

　　一盆最终分了四五丛。

　　杨柳在窗下的草坪边缘，尚有树荫遮盖的地方，将这些美丽的蕨类一一栽下，加了营养土。天气预报说今天傍晚时候就会下雨，而现在阳光太炽烈，就先不浇水。

　　埋头做事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杨柳站起身，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相当满意。

　　好在这位老板喜欢的不是那些昂贵难侍候的花草，若是让她来摆治兰花那可复杂了。

　　杨柳暗自庆幸。

　　时间还有剩余。杨柳拿起工具箱，往西北角走。

　　说来也怪，之前只是在店里插花或者料理盆栽，从未真正接触过种植这类具体事物，不知道为何现在驾轻就熟，仿佛是件操持熟练的专业技术。

　　就拿刚才的铁线蕨来说，放下电话她立刻去翻阅查找资料，才大致了解了繁殖过程，之前并没有尝试过。

　　当窗下一排碧绿碧绿的铁线蕨完好地出现在眼前，杨柳成就感爆棚。

　　它们很快会长大，长得更茂密，更繁盛。

　　无限的遐思与兴奋让杨柳心无旁骛地往前走，完全没有留着到不远处的拱门下，有人正在看她。

　　直到快要走到面对面，抬起头来，这才吃了一惊。

　　“谁让你进来的？”

　　管家周姐说话冷冰冰地，看起来今天午觉睡得不怎么安稳，脸色非但不好看，还有怒意。

　　“你的老板。”杨柳看着她的眼睛回答，毫无怯意。

　　原本不想这么说。可是经过上次的教训后杨柳发现，不这么说根本压不住她。好言好语对这个人没用。

　　“胡说。他根本不在家。”周姐冷冷地顶了回来。

　　杨柳拿着的东西比较重，看她横在门口大有拦路虎的意思便索性一松手，把东西放在了地上。

　　“你的老板雇了我来打理庭院，后面那块地要种树。这些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打电话问他。”杨柳静静地说，“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请你配合点，别挡着我，可以吗？”

　　言下之意，好狗不挡路。

　　她听闻后先是愣了愣，转而便把身体侧向了一旁。

　　“你去吧。”她说，“做完后赶紧走，别在这里多逗留。”

　　这话听着别扭。杨柳弯腰拿起东西大步从她身旁走过，笑了笑：“我们做事情有分寸，不用你操心。这里的一草一木，谁又能带得走？”

　　不回敬她两句，杨柳不甘心。

　　“一草一木是假，别有用心才是真。”周姐转身要走，忽然却又停下来说道，“好好做你的事，别想太多。想了也没用。”

　　这话恶毒，杨柳听了差点没气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