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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是怎么选住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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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落脚这件小事
天家有十几个活到成年的公主,各有各的幸福和不幸,总的看来武阳公主过得最逍遥。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当女孩子强势到一个程度,她的丈夫或者夫家就只是个拖累。
我二十六这年,皇帝陛下六十大寿,命宫中到了年纪的宫人都出宫恢复自由身。武阳公主也准备放我和其他几位服役超过十年的宫人出去了,她问我们是否需要给赐婚,她已经选好了几个足可做我们丈夫的男子,有侍卫,有臣子,也有王孙公子,我们可能是正妻,也可能是续弦,也可能是侧室。
我想到自己推断的结论,选择成为一个自由人。
我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人身安全问题。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没有宗族保护,也没有兄弟姐妹,独自一个人带着家产,无异于稚童抱金过闹市。
在不嫁人的前提下,我该如何保护我自己?
我的首选安顿之地还是京城。毕竟京城在天子脚下,各方面都管得比较严。加之京城人口众多,总归明抢的事会少一些。
可是京城的花销实在太高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我不想到老了只能去安乐堂等死。
我拜托时常和府里往来的牙行以及掌管着公主府的收入支出的账房、掌柜帮忙寻找落脚的地方。
牙行的人花了七八天功夫,与我指了几个地方,都是地段也好邻居也好,前房东也不错的地儿,价格都不低。其中有两处与外面掌柜帮忙打听来的一致,评语也差不多,于是我实地去看了看,最终敲定了一家广平门内大街小樟树胡同十一户的房子,方正的二进宅子,三层的小楼,整整齐齐二十三间房子,前后都有院子花园,屋子和家什都保管得极好,总值一千六百多两银,把我手上的现银掏得干干净净。
公主听说了这件事,特意把我找过去,问我是否是被骗了。还说顺儿也买了一个宅子,地段儿也不差,也是前后花园两进三层的宅子,屋子倒有三十来间,中间还有个大天井,一总只花了七百多两。
顺儿是比我晚两年采选进宫的女孩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其他放出宫的宫女或有父母兄弟可以依靠,或选择了被赐婚给他人,只有顺儿和我一样需要自立门户。
我将备选的另一处宅子推荐给顺儿,顺儿觉得那宅子太贵了,因此选了现在这处。
现在这处我也知道,但是它附近的人家多是读书人,我便不大中意。
因着驸马的德性,我对这帮读书人有些冷眼,况且他们读书人今年赶考明年回乡的,来来去去的换人极快,鲜少有常住十几年的老街坊,总觉得靠不住。再遇上那喜欢招ji的,爱喝个小酒的,就不更不知道有多少陌生人出入了。
而小樟树胡同就不一样了,那边儿是几位国公的族人渐渐分居出去形成的一片族亲的宅子,邻里间都是几十年的街坊,相处和睦,凡事都能搭把手。
我买的宅子隔壁就是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靠给附近的大户人家烧饭为生。既然带着女儿的寡妇都能安安稳稳地住着,想必我去住也是安全的。且那宅子既然贵,我买了宅子再对外说自己身无余财,别人也是肯信的。
我将顾虑和选择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武阳公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么一看,顺儿那宅子倒是不好了,你也去劝一劝她吧?广平门离咱们这儿不远,你若遇到什么事情扎了手,尽管来回我,我自然帮你。我的凶名在外,还是有点儿用的。你呢,得空了也拿点儿新鲜玩意儿进府里来给我看看,我知道你一向是最贪玩的。”
武阳公主这是给我的人身安全加了最后一把锁。她对外确实飞扬跋扈,逞强好胜,可是对内也是真好,又大方又纵容。向者我那般违逆她的意思,她也只是小小地生了一会儿气,隔夜就忘了。
能先后伺候淑妃和武阳公主,在宫女里头拿来比一比,我的运气的的确确远胜那些去伺候皇帝陛下的同侪。
*街坊
我成为宫女的第十二年,终于又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
此时的我手上有一个淑妃娘家赏的小田庄,两箱扎实不打眼的衣物,三箱四季铺盖,两篓子口粮,一筐熏肉等,一箱简简单单没甚花哨的器物,还有一小匣子首饰,半箱脂粉等。
一辆公主府的马车将我送到小樟树胡同,几个在公主府里就和我关系不错的内监、宫女一起帮忙将行李安置到正房,我请他们在巷口喝碗糖水,就此别过。
搬家的第一天,我去街上买了一爿猪肋骨,打上几坛米酒。将猪肉带骨剁了卤熟,分在海碗里,再将米酒分别装在小坛子里,挨家挨户的送到邻居家去,就是认门儿。
在家的人都说欢迎欢迎啊,没事常来玩,有事儿在家喊一声她当家的自然来帮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互相厮认过,就是朋友了。
老街坊好啊,老街坊好,知道十一号宅子住了个老宫女,以后有眼生的人过来打探,他们就会告诉我,甚至会主动帮忙赶走。
这都是隔壁的寡妇姐姐告诉我的。
我送完卤肉回来,没多久寡妇姐姐就和其他几户人家的女孩子一起过来了:送个回礼,顺便瞅瞅有没有需要她们搭把手的。
附近的姐姐妹妹或带了果子,或带了米糕,也有饽饽儿等,我看着样子能攒个食盒吃两三天。
寡妇姐姐什么都没带,她却并不觉得羞惭,反而很大方地说:“我家没什么吃的玩儿的,虽有两样炒货,却得留着过年待客,实在是家里穷,只好先记下你的人情,以后再还了。”
寡妇姐姐名叫秋兰,生得很是健壮,是个极勤快的妇人。她丈夫三年前病没,留下的女儿四五岁的样子,还没取大名,只“艾虎”“艾虎”地叫着。
根据秋兰姐姐的说法,这一带算是相当安宁的地方,虽则各家有各家的小算盘,虽然少不了偷鸡摸狗,不过大面上总还是过得去。
“别看有些小混混老混混,混不吝的到处骗钱,好歹他们将‘骗biao子钱、踹寡妇门’当成最不要脸的事情,决计不肯干,托福,我也就这样守下来了。”
秋兰家菜园子里的菜,鸡笼子里的鸡鸭,沙果树上的果子,多少被人偷走过,就连晾晒的被子,烧水的壶,也未必就保得住。可是好歹没人打他们娘儿俩的主意,更没人强抢或者闯门儿。
其他几个姑娘顺势也聊了起来,有的说那个谁谁最可恶,那个谁谁又还有点儿义气,又说还好那个谁谁自己作死掉了,否则说不定已经涎着脸皮上门讨东西了呢,又说如果那个谁谁上门,可得看好自己的东西,不然转身的功夫就少了这个没了那个。
一群姑娘们叽叽喳喳的,把我没打听到的鸡毛蒜皮也抖了个干净。
和我想的不差什么,这附近的人大恶不犯,小错不断,尚且过得,是个我能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