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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夏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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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齮与卓尔对坐闲谈已足有三刻之久,正是夏至,暑热难消,午后更是厉害。商齮听卓尔说得没了耐性,又兼气候炎热,愈发心气浮躁:“我不信,天命也好,巫师的占卜也好,还有你说的什么劫,我都不信。若果真能应验,现下我就要让他们灾祸不断,受尽苦楚。”
言罢,她端起碗要喝那茶汤,那茶汤方才入口,卓尔正欲言语,她骤然脸色一变,皱着眉将碗放下,随后将那口茶吐在了地上,起身道:“你果真是要毒死我,这又苦又涩的是什么?”
卓尔瞥了一眼她吐在地上的茶水,随后拾起碗,起身:“茶水本就苦涩,却能清心平气。”言罢,将那茶水倒在了一旁的梅树之下,而后携碗去了厨下。
商齮本欲下山,忽念及卓尔方才说要留她解惑,若她留在此地,卓尔即便动了杀意,她虽不敌,未必不能脱身。此处极为隐秘,可避寻仇之人,她又能在卓尔处,偷学些手段,两相权衡之下,这处居所,比之那处山洞,也可谓是洞天福地了。
况且卓尔既留了她,她若不敢应,即是心存忌惮,她偏不肯在卓尔跟前输了这口气。
当夜,商齮在那间房内布下机关和蛊虫,又将匕首藏在枕下,仍不安心,辗转反侧至天色微明之时,方才昏沉睡去。不料睡下不足一个时辰,忽听得有人叩门,商齮连忙取了匕首和蛊虫,方开了门便往来人身上刺去,卓尔随即避开了,又将那些蛊虫斩落在地,收了剑,道:“该吃早饭了。”
商齮平白费了这些心神,不觉心力交瘁,又叫卓尔扰了清梦,愈发怨气横生:“不必。”便猛地将门合上,正欲上床,卓尔再度叩门,道:“此刻用饭最佳,若是延误,恐怕伤身。”
商齮气极,疾步去开了门,怒道:“你不若让我活活饿死,自然就没什么劫不劫的了,倒说我要害你,我看是你害我。”
商齮话音方落,便已省过神来。方才她两眼昏沉,困乏得什么都顾不得,言语间过于狂莽了,怕会引得卓尔生恼:“我方才睡得糊涂了……”
不料卓尔却将手中的羹饭递给她,道:“先用了饭再睡罢,若是果真难以安枕,我今夜给你焚些安神的香料。”言罢,便要离去。
商齮怔了怔,又连忙叫住了他:“不用,你……你是不是想趁我睡下,来杀我……”商齮胡乱言语了几句,顿时心生懊恼,倒怨自己这几日神思不属,竟如此痴愚,愈发口舌钝涩了。若卓尔要杀她,便是她安然立于此处,也是不敌,又何须如此费神。
不料卓尔却并不恼怒,也不出言讥讽,只道:“快些用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待卓尔离去后,商齮独自用了羹,随后躺在床上,分明眼下已一片青黑,疲乏不已,却翻来覆去地全无睡意。她睁着眼躺了半个时辰,忽然起身,想去看一看,卓尔如今在何处。
她去了前院,不见卓尔,便径直去了他房中,却见房门大开,卓尔果真正对着那面铜镜,在房中打坐。商齮上前去看,卓尔骤然回头,道:“还是睡不安稳?”
商齮一时未防,惊得往后退了半步,见卓尔看来,她快步上前,坐在了床上,道:“不想睡了,我是特来寻你的……你果真日日对着那铜镜?”
卓尔起身,自书架后取来了香料,将香炉里的香灰倒了,又点了一炉香:“这是每日必做的修行。”
商齮起身,行至卓尔身后,见卓尔点好了香,信手拿了一册竹简,佯作察看:“你这儿怎么这么多竹简?”
卓尔看了一眼那竹简,又坐回原处,直直望着铜镜:“是我师兄送来的,供我暇时修习。”
商齮不识得那竹简上的文字,随手放下了,见卓尔又对着那铜镜,顿时没意思起来,胡乱数着那些竹简,数了一层,便没了耐心,索性问卓尔:“一共有多少卷?”
卓尔叫她一再惊扰,也便止了修行:“一百又八卷。”
商齮从未见得如此多的书卷,不免有些惊异:“这些你都读过了?”
卓尔起身,将她方才取出的那卷放回原位,道:“上头这几层的都读过了,下头那三十六卷是师兄日前方送来的,只粗读了几卷。”
“这么说,你师兄还会再给你送书?”商齮这才记起,卓尔还有个师兄,而他那位师侄,对她分明有杀意。
卓尔自下方取出一卷,道:“每隔三月送上一回,算到如今,已有两千多册。”
商齮对那些竹简没了兴致,又躺回了床上,心里想着他那师兄师侄,不免有些忌惮。正思虑如何应对,一时心绪纷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商齮一觉醒来,只见床头的香炉烟雾缭绕,周遭寂寂无声,她只疑心是卓尔又将她引到了什么去处,连忙起身,却见卓尔席地坐着,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许是听得了她起身的动静,卓尔抬首看她:“可醒了?”
商齮心中却有些羞恼,她平素最是谨慎多疑,纵然伤重力竭,也时时提防,不料今日竟就这般睡下了:“你莫不是施了什么巫术,叫我昏死过去了。”
卓尔收了竹简,而后端了碗水给她:“只是些安神的香料,一会儿该用饭了。”言罢,便往门外去。
商齮望着那碗水发怔,待卓尔行远后喝了一口,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待起身后,商齮便欲下山,因不知此行吉凶她先前捉来的金蛇,被她藏在那山洞中,也饿了足有一日了。
不料商齮方才至前院,便见卓尔自厨下而来,道:“你近日还是不要下山了。”
商齮心中顿生了防备,她冷眼瞧着卓尔,面上陡然生出一丝戾气:“你要困死我?”
卓尔不答,径自回了厨下,商齮一时怒意横生,面上却不显,只快步下了山。
不料商齮方寻得了金蛇,却发觉山洞外有一行人,身着彩裙,赤裸着双腿,那是她族中的勇士。还有一位藏在身后,略有些老迈的,是那位为她占卜的巫师。
商齮心中顿然明了,为何卓尔不肯叫她下山——想必是他将她的行踪告与族中人。
那行人分明有备而来,足有二十余人,她自知不敌,只能杀了两个,便往山上逃去。逃窜之时,商齮叫一支毒箭射中,顿时痛入骨髓——他们心知寻常毒物不能伤她,想必用了旁的手段。
商齮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路算计着想要让他们各自散开,她才有机可乘。不料她方才脱身,却遇着了卓尔。
商齮冷冷地望着卓尔,面色苍白如雪,冷汗淋漓,只一双眼黑沉如墨浸,其间隐隐有刀锋逼人:“是你帮他们来杀我?”
卓尔手中并未持剑,只拿了一把伞:“不是,今日有雨,早些上山吧。”
话音未落,商齮骤然持匕首直逼他要害,卓尔翻身避开,商齮不顾剑伤,竭力向他刺去。卓尔没有还手,商齮却连他的衣袖都难以触及,二人纠缠了半盏茶的时辰,山间果真下起了大雨。商齮力竭,跪倒在地上,身上的金蛇四处逃窜,藏在了脖颈之后。
卓尔撑着伞,徐步向她走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神色从容而淡泊。商齮抬首望着他,眼里满是怨毒的杀戮之气。“我同你说过,近日不要下山。”
商齮面上骤然浮现一丝笑意,她将匕首收回袖中,起身道:“不是你将他们引来杀我的吗?”
卓尔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脚下,骤然浮现几只被碾死的蛊虫,商齮面上的笑淡了,只余下一丝冷意:“不是。”
不待商齮再度发作,卓尔骤然回首,却见一人自西南处而来,手中持剑,生得剑眉凤目,面如刀刻,挺俊而凌厉,却是卓尔的那师侄——李德隐(号道痴)。
商齮见卓尔分神,骤然出手,卓尔退了一步,那李道痴拔剑而来,直指商齮。商齮避之不及,不料卓尔却收了伞,对上了李道痴,将其击退。
李道痴却并不欲与卓尔相对,仍旧要杀商齮,商齮惊乱不定之际,忽然后颈一痛,昏死过去。李道痴见此便要刺去,卓尔却反手将他的剑打落在地,李道痴正要拾剑,商齮身后之人骤然唤道:“德隐。”
李道痴神色一僵,对着卓尔,起身垂首作揖道:“师叔。”
卓尔将伞撑开,递给了他,随后扶起了昏迷在地的商齮,探其脉象。李道痴为卓尔撑着伞,冷眼望着商齮,商齮身后那人见此,叹息一声,道:“早些上山吧。”
卓尔收了手,因对李道痴:“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