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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言命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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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齮再度醒转过来时,发觉老巫女带她到了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去处,周遭人畜屋舍,与族中人大为不同。这时商齮尚且不知,因她杀了十数人,翌日便有人上山寻仇,老巫女为避仇杀,带她逃到了这中原人的居所。
商齮在床上躺了一月,老巫女每日拿一些古怪的汤药灌她,她只当是蛊毒,咬牙服下了,却不见像从前那般苦痛难忍。一月之后,商齮的伤也好了大半,悄悄探查着外头的动静,发觉老巫女弄了许多草药,与那些中原人彼此交易。她日日瞧着,只不动声色在床上静养着,又偷听了老巫女与中原人的往来谈话,学得了几分,又生了偷逃的念头。可老巫女却像是早有防备,日日将商齮关在房内,她便在屋里守着,寸步不离。
商齮等了半月,也未能寻得时机,只得别寻他法,待老巫女熟睡之后,再度出逃。偏偏在她将要逃出的那一夜,老巫女竟醒了过来,商齮一时惊慌失措,又施出了蛊虫。只是商齮怎么也算不到,她的蛊毒原是从老巫女那偷学来的,老巫女自个却没有防备,死在了她手里。
老巫女死时,面上不见惶恐之意,反有些惑然,睁着眼,缓缓倒在了地上。商齮不知是怕,还是因着旁的什么,骤然失力,瘫坐在地上,不觉满眼的泪,直至天明也未能起身。
直至第二日卯时,晨光初露,忽有几个族中的精壮男子悄然寻上门,商齮心知他们是来杀她的,便先下了手,将他们毒死了,只余下一个,喂了蛊虫,想问清她的身世。
那人只得答了,商齮原生在族内地位较高的一脉,她出世未久,她的父亲便骤然身死,而后有巫师占卜,断定她是不祥之人,随后族中人便将她弃在了老巫女久居的那处密林之中。她母亲随后改嫁,又得了二子一女,也再不曾提及她。
商齮听了这些前事,心中五味杂陈,也没了心思再杀人,便把那人放了,随后逃到了另一处中原人聚居之地。那人回了族中,将此事告知族人,族人又遣了人来追杀她,不死不休,她时时逃窜,遇着了便只得再杀几个,直至如今。
商齮从噩梦中惊醒,回想起了这些前事,不觉冷汗淋漓,忽然又记起了卓尔昨日说的,她原不值得卓尔如此费心,心中无端地生出了怨意。她便又上山去寻卓尔,却发觉再寻不得卓尔往常练剑之处,她又去寻他的住处,一连寻了一月,直至一日巳时,她径自闯入了卓尔的住处。
她自檐上跳下,入得庭院之中,却不见卓尔,遍寻过去,总算在卓尔的寝屋寻得了他。商齮闯入卓尔寝屋之时,卓尔正对着一方书案席地坐着,背后有一个极大的书架,架上满是竹简,而书案上却别无他物,只一面铜镜,那铜镜并不光亮,只依稀照出卓尔的影子。但卓尔却全神看着那镜子,连商齮闯入屋中,他也不曾挪动半分。
商齮也不多言,只道:“我想再同你打一场。”卓尔并不理会她,商齮又道:“倘若这回我输了,往后绝不再来惊扰你。”
半晌,卓尔方才起身,取过香炉,焚起了一炉香,道:“我说过,你在此处成不了什么气候,纵然再学半生,也胜不了我一招半式。”
商齮气极,信手拿起书架的书简,并书案上的铜镜,砸在地上。那铜镜倒扣在地,只见其后雕有一头异兽,似虎非虎,极是狞猛威严:“那你索性了结了我!何苦拿我作鼠虫般戏弄。”
卓尔只是冷眼瞧着她,将那铜镜拾起,随后自一旁拔了剑,猛向商齮心口处刺来,商齮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卓尔便收了剑,道:“你如此贪生怕死,便不该这般跋扈,却说要我取你性命。”
商齮愤懑至极,又无言驳他,只恨自己身不由心,分明一世飘零,偏偏要留着这口气:“我只是不平,为何……”
商齮言语未尽,忽眼前一片烟雾缭绕,待其散去之后,只见她却在一间从未见过的屋舍之中,只听得远处有人言到:“若你这趟还能脱身,我便保你一世性命,如若不然,我断不会再允你踏足此地半步。”
商齮这才回过神来,只道今日是叫那场梦迷了神,却做得如此荒唐事来,连性命也不顾了,却不知是为何。方才又乱神失性,要说那等的胡话,若非卓尔无意听得,便是她也觉得可笑。她如今已是满身罪孽,又有什么不平,不过依着命罢了。
只是商齮已身陷卓尔设下的玄机之中,不得不设法求生,便在这屋内走了半日,却见屋后还有座山,山外是一团迷雾,再走下去只觉迷雾罩眼,不见前路。她又只得回了那屋中,枯坐了半日,不觉腹饥体乏。
商齮因起身,又要再走一回,不料回头看时,忽见得一方铜镜,与卓尔房中那面极为肖似。她上前拾起,周遭之景一再变幻,却见她又回了卓尔房中,而卓尔便站在她跟前,神色不明。
商齮心知她已然脱身,不免有些得意,道:“我胜了。”
卓尔只是绕过她,行至门前,因道:“是用饭的时候了,再晚些恐误时伤身。”
商齮不解其意,只当他是不服,不愿她不多言,胡乱搪塞些旁的话,急着脱身罢了。商齮此番下来,早也饿了,便要下山,不料卓尔取来复返,取了两碗羹食,置于园中石桌之上,见了商齮,只道:“坐吧。”
商齮心中纳罕,依言坐了,卓尔将一碗羹食递与她,径自用了起来,商齮思虑半晌,方试探道:“你是想毒死我不成?”
卓尔神色自若,方用了两口羹,道:“你本不畏毒,我何必做无用功。”
商齮正欲用羹,闻言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卓尔,心中又生出一分防备,面上仍旧不显,用起了羹。
商齮心怀疑虑,默不作声地随卓尔用了羹,因道:“你将我关了一日,叫我饿个半死,如今施些小恩小惠,我也就不谢了。”
卓尔端了碗,便要往厨下去,因道:“你日前住的那间屋子,原是我师父的故居,我已然洒扫过了。”言罢,自去了厨下。
商齮听得此番言语,愈发觉得古怪,只疑心有诈,却不知他为何如此,便有心查探,却见卓尔离了厨下又往房中去了,并不理会她。
商齮便又跟去了房中,卓尔席地而坐,又对着那面铜镜发怔,商齮等了片刻,按耐不住,问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卓尔原在打坐参道,叫商齮分了神,不由得皱眉。他回头看去,却见商齮站在门前,探头望着这处,如小儿取闹一般,因叹息道:“此物名曰一象镜,收山河日月,可通万物之变,自然之道。因而师父令我日日对此观法。”
商齮对这番言语虽一知半解,却听得他日日对镜而坐,不由得发笑,不想卓尔是这等的呆人,戏谑道:“那你瞧见了什么?”
卓尔不欲与她玩笑,只信口答道:“并不曾瞧见什么,只是如寻常打坐一般。”
商齮见卓尔并不理会她,也觉没趣,又不愿当面问他为何那般言语,便想早些下山,临去时嘲道:“我看这镜中也只一个你罢了。”
商齮说得无心,卓尔却骤然一惊,又抬头望着那面铜镜,喃喃道:“只一个我罢了……”言罢,骤然起身,疾步行至园中,叫住了商齮:“留步。”
商齮只怕卓尔在要背后害她,猛地回头,又往后退了一步,手背在身后,悄悄取出了匕首,道:“你要做什么?”
卓尔瞥了眼她藏在身后的手,也不再上前,只道:“我心中有惑,须你在此久住些时日,方能解惑。”
商齮只当他是胡诌,心中愈发忌惮:“我只会解毒解蛊,解不了什么惑。”
卓尔沉默半晌,望得商齮心头惊疑不定,方道:“我从前不明白,为何你这般无知无识,又肆意猖狂之人,会是我命中的劫数,可我又从未算错。因此,才多番试探。”
商齮听得怔了怔,半晌方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会害死你?”
卓尔回想起了那夜的星象:“未必是死。”
商齮生平最恨命理之说,她沉默半晌,因怒意两眼都泛着一丝诡谲莫测的红,片刻后却是笑了,冷言嘲道:“倘若我真的要害你,必然会夺你性命。”
卓尔却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你并非嗜杀之人,你从前杀人,想必大都是为活命,若非旁人苦苦相逼,你不会杀了他们。”言罢,自去厨下,取来了两碗茶,又坐在了那石桌前。
商齮如今已不在意,卓尔是从何得知她的这些旧事,却想在卓尔跟前,不落了下乘:“你错了,我自第一日来这儿,就想杀你。”
卓尔喝了口茶汤,又将另一碗递给商齮,商齮这回不曾接下,他也不强求,只置于商齮身前,道:“你那日已至穷途,所以才动了杀念。倘若你果真嗜杀成性,又何苦费心照料这只金蛇?”
商齮冷笑道:“我既不是天生的恶鬼,非得索人性命,你们又为何说我生来就是灾祸,要害人,这般容不得我。”
卓尔顿了顿,将茶碗搁下,道:“你是我的劫数,未必要杀我害我,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彼此相逢自然有无尽牵连,环环成扣,网罗成一团,若是解不开,化不尽,自然就成了劫。世间难过的未必只有生死,兴许你此前遭逢的,也是你命里未解的劫。”
商齮听得糊涂,又觉着似有几分她不能了悟的道理,只是心中仍有一团怨气:“为何偏偏独我要遭遇这什么劫。”
卓尔已将茶汤饮尽,方道:“世人都有其命数,况且劫也是可以解的。”
商齮只冷眼瞧着卓尔,这些话她听不明白,也不想去信,她只知她自生下来起,人人都要害她。分明是他们逼她,却只道她是祸患,所以才害死那么多人。如今卓尔也说她要害他,兴许就是想要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