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永嘉》左边的神

3、3 祭•清风

　　第三章祭•清风

　　内侍来宣司马炽御花园见驾，司马炽领命，抬头时，目光凄然。小刘贵妃捧出前几日刘聪赐的锦服，替司马炽更衣，她蹲下身要为他抚平衣摆，司马炽忙扶起她，微笑道：“这些事情，叫下人来做吧，小刘贵妃折杀在下了。”
　　小刘贵妃也笑：“阿逐姑娘出宫后，郡公身边都没什么贴心的侍女，随便叫个人来，怕郡公不习惯。”说着，她又替司马炽整了发冠，这才送他到门口。
　　司马炽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朝小刘贵妃深深一揖：“阿逐能出宫，都是贵妃帮得忙，一直都未好好感谢贵妃呢！”
　　小刘贵妃一愣，忙上前几步道：“郡公，这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
　　司马炽却摇摇头：“贵妃娘娘是救了阿逐一命啊，而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说完他便跟着内侍往御花园去，看不见小刘贵妃皓齿紧咬红唇。
　　刘聪等得有些不耐烦，在凉亭里举着弓箭瞄准亭外一排内侍，箭头虽用厚布包了起来，可生生射在身上却一样疼得厉害。
　　司马炽不安地跪在刘聪身后，看那些内侍想躲又不敢的模样，暗暗心惊。
　　“起来吧丰度（司马炽字），陪朕一同练骑射吧。”刘聪挥了挥手，一名内侍忙把另一把弓箭呈给司马炽。他瞧着刘聪一箭射中一名内侍胸口，那人连退几步压着嗓哼了一声。刘聪力气大，这几箭下来，怕是内脏也有损伤。
　　司马炽便又跪了下来，刘聪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道：“怎么，爱卿不喜骑射么？还是前朝都不喜欢呢？”
　　“皇上，微臣少时也曾骑射，只是不用人作靶子。”
　　“啪！”刘聪一把将手上的弓箭朝前面的内侍扔去，转身在铺了锦缎的石椅上坐下：“郡公这是在说朕无德？”
　　司马炽低着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着，皇上若去猎场狩猎，岂不是比在这儿有趣地多？”
　　“这大春天的去狩猎，会稽郡公保不定又要说朕惊动百姓，不体下情么？”刘聪轻轻一笑，“或者，丰度倒是讲讲前朝是怎么春狩的？”
　　司马炽低着头，他渐渐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笑容常常并不意味着愉悦，而是暴风雨的前奏。春狩不过是个借口，他只是让他将前朝的腐朽，前朝的荒诞，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和他的没落王朝，早已掩埋在尘土之中。
　　清风朗日，司马炽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与冰窖，寒意侵袭。“废朝赵王司马伦好骑射，常于三阳春日野狩，斥库金，拆民宅，圈地为场，耽于享乐，人心尽失，终为宗弟司马囧所杀，尸暴荒野，咎由自灭。而仅年余，司马囧亦破城斩杀，暴尸荒野三日。”
　　刘聪哈哈一笑，然后伸出手捏住司马炽的下巴，慢慢抬起来：“丰度倒是个明白人。”他们离得很近，咫尺之间。刘聪喜欢这么近看一个人，他喜欢看被自己气势所震慑的人们，微微发抖，神情恐惧。司马炽同样恐惧着，但是刘聪却总是觉得他的恐惧或许并不是因为惧怕自己，他的恐惧是从他自身而来，没有半点受外面的人的影响，他站着或者跪着又或者坐着，甚至在床上，他吃饭他喝茶他穿衣服，他看一幅画赏一片景读一本书，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他就像一潭水，所有的波动皆来自于湖底深处。
　　他吻上他，粗暴而猛烈，凉亭里凉亭外，所有的侍从都快速而安静地推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风吹过凉亭，衣角倾翻。
　　司马炽顺从地闭上眼睛，这是一场惩罚，也是一场祭奠。为一个覆灭的王朝和一个新生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