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逆[重生]》殷寒山

3、【白玉笛】

　　纪北征顺势在白疯身边坐下，伸手从他腰间取出一支玉笛——相知曲是笛曲，所以在大衍王朝，所有人身上都配有笛子，随时可以吹奏相知曲来控制自己名下的仙奴。很多时候，这支随身佩戴的笛子也是大衍人的身份象征。

　　白疯贵为皇子，他腰间的笛子用的也是最上等的玉，通体纯白，无任何雕饰，倒是透出了几分高寒的意味来。

　　纪北征把玉笛横在唇边试了几个音，音色颇是好听。

　　白疯抿着唇沉默地听着，半晌，终于开口说道：“你就不怕这声音传出去？”

　　纪北征抬眼，越过玉笛看着床上的六皇子殿下，微微一哂，“六殿下想必早就支开下人了，我担心什么呢？再说了……”他慢条斯理说道：“今天特殊情况，六殿下想要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仙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疯轻轻哼了一声。

　　六殿下先前说话最好长篇大论，言辞锋利，现在倒是力求简洁。纪北征笑了笑，一针见血道：“你在害怕。”

　　白疯撇过头去，纪北征也不再说话，径自横笛吹奏起来。

　　和相思蛊的恐怖截然相反，相知曲的调子很是轻灵舒缓，听得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仿佛隔着一层水雾看到心上人静静坐在河边，芦苇的映像缓缓摇曳……

　　——然而对于仙奴来说，这支笛曲就是他们永生永世无法摆脱的噩梦。

　　白疯身上的真气原本被纪北征不知用什么法子禁锢住了，此时笛声响起，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的最深处隐隐躁动起来，然后随着笛声渐进，开始缓缓地吸食他经脉中凝滞的真气……

　　这种感觉十分奇异，仿佛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从身体里剥离，随后才感受到了真气被抽离时的剧痛，痛得他无法思考，只想大喊大叫，满地打滚。

　　但是……

　　但是这里是皇宫，他的寝殿。

　　白疯竭尽全力维持着脑海里的一线清明，狠狠地咬住下唇，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万一被人发现他对相知曲有反应，他就完了，真的完了。

　　他勉强抬头看了纪北征一眼，纪北征依然面无表情，玉笛横在唇边，冷峻得仿佛一尊雕像，丝毫没有要停下刑罚的意思。

　　白疯狠狠喘息两声，转过头去，听着笛声渐渐走高，猛地抓起床单咬在嘴里，痛苦地蜷起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终于停了，白疯吐掉床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一头黑发散乱地铺开，衬着苍白虚弱的俊美容颜，美得倾国倾城。

　　白疯转头看着纪北征，唇角一道血迹淌下。

　　纪北征终于放下了玉笛，“殿下还是坚持之前的意见吗？”

　　“我……”白疯缓了好一会儿，然后剜了纪北征一眼，方才说道：“我说过了，最差不过一起死。”

　　——此时白疯仍是紧紧攥着床单，指节发白。他一身白色云纹锦衣早在先前忍痛的时候散了开来，宽大的锦缎曳在床上，更显出那一份脱形的瘦来。

　　纪北征知道这位殿下被相知曲折磨得不轻，只不过强自忍着而已，于是说道：“……殿下如果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为什么活了十六年，您都没有去死呢？”

　　白疯一窒，“我——”

　　纪北征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截道：“你想活着。并且想好好活着。”

　　“——我想不想活关你什么事？！”

　　白疯蜷在床上，华美的皇家织锦也掩不住他脱形的消瘦。他常年疾病缠身，因此这样的姿态更显出了一份不合时宜的疯狂狠厉。

　　纪北征察觉到白疯陷入了某种压抑而疯狂的情绪中，正是攻下这个人的最好时机，于是一字一字说道：“你堂堂皇子，宁可被人骂成狗屎也要去修仙，你告诉我你就是为了混吃等死多活几年？”

　　白疯面色一变，不顾身体里残余的疼痛，厉声道：“我想怎么活着是我的事！——还有，那不是几年，那是几十年上百年！我就是不服活到二十岁就得死怎么了？至于要怎么活着，那是我的事情，上天都管不着！我乐意把几百年当废纸扔了那也是我乐意！”

　　“花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扔两张废纸？”纪北征摇头笑了笑：“殿下，你是觉得我长得很像白痴吗，会信你这种话？”

　　“我……”

　　白疯刚接了半句，纪北征已经冷冷截道：“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白疯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纪北征的衣领，差点把他的衣服整个儿扯了下来，然后狠狠地往他脸上喷了一句话：

　　“你早就猜到了，为什么非要问我？！天底下哪个人不想要——”

　　纪北征面色突然一变，白疯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抱着滚到了床上。白疯下意识地挣扎，纪北征一手扯住他的衣襟，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白疯脑海空白了一个瞬间。

　　纪北征丝毫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扯过被子把两个人都裹在里面，然后，下一刹那——

　　砰地一声巨响，寝殿的大门被人生生撞开。

　　------

　　大门被撞开的瞬间，隐隐传来了值夜女奴的尖叫，还有远处嘈杂的人声。然而无论是纪北征还是白疯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那个破门而入的人实在太快，裹挟着一阵劲风直接冲到了床前！

　　那人脚步还未站稳，便从身上摸出了一柄匕首，对着墙掷了出去。匕首撞到墙上，叮地一声弹了回来，擦着白疯的鬓角插|进了枕头里。

　　——纪北征从这一掷里看出了来人未曾修习过真气，而且按匕首的路线推算，也要不了白疯的命。他不愿暴露自己恢复了一部分修为的事实，于是便没有出手阻拦。

　　白疯勉强抬起头看着刺客。

　　白疯抬头的那一刹那，刺客看清了他的容颜，明显地愣了一瞬。然而这位没见过白疯，白疯却在上辈子见过他，自然认得眼前这个容貌并不出色、却把沧桑坚毅四个字写在了脸上的中年男子，便是一位北疆的戍边将军，极少离开军中。

　　此外，这位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二皇子的心腹。

　　.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就惊动了守卫。这参将从未修过仙，以武人之身冲到六殿下床前，已经是极限了。

　　人声嘈杂，已至殿前。

　　刺客突然看了白疯一眼，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刹那时间仿佛静止，白疯面色苍白，鬓边斜插着一柄森寒的匕首，唇上洇着浓稠艳丽的鲜血。阵法黯淡的辉光之中，那人眸色深沉，深得人看不懂。

　　下一瞬间，皇宫守卫轰然而入，迅速控制了整座寝殿。

　　.

　　白疯的寝殿在皇宫深处，深更半夜，二皇子的心腹却光明正大地冲到这里来杀人，发生了什么不问可知。

　　毕竟在皇宫里，杀人放火的只有一种情形。

　　政变。

　　白疯毕竟是多活了一世的人，逼宫这种事情，他上辈子的时候二皇子就做过一次，因此再见到这位偏将，迅速便冷静了下来，同时冷眼看着纪北征的反应。

　　他面上却仍然做出震惊失神的样子，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于是在控制现场的皇宫守卫们眼中，他们的六殿下和那个卑贱的仙奴同床共枕，两个人衣衫半解地靠在一起，唇上还留着沾血的吻痕，可想而知方才的情|事有多么激烈。

　　只是枕边还插着一柄匕首，锋利得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