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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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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镇。
当衣衫褴褛的温予骑在马上,两名女子一位雪鬓霜鬟、一位玉骨仙姿分别走在他两侧,而街上零星的行人都以不解、猜测的目光看着他们时,温予心中不由生出了近乎羞愧的异样感觉,可是以他的身体,实在是无法拒绝秋月白将饮雪借给他的一番好意。眼下,也顾不得别人的目光,三人在街上买了几件衣服,便先投身一家客栈住下了。
客栈的生意看起来并不好,三人走进去时,未看到一位客人,空荡荡的厅里只有柜台后面坐着一位中年妇人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听到有客人进来,赶忙抬头堆笑,待看清这三位时,脸上刚堆砌的笑容又立时化掉了,温予知道,他们三个除了秋月白看起来正常外,他和邬娆都是一副乞丐模样。于是温予冲秋月白窘然一笑,秋月白便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掌柜的,劳驾帮我们准备三间客房,还有沐浴的热水,再备些饭菜送到房中,另外,辛苦帮我们请个好点的郎中过来。”
女掌柜收起银子脸色立时转好,转而却又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这镇子上想找个郎中可不容易了,衙门把能征走的男丁都征走去开矿了,不少人家举家逃了,就我这寡妇之流还算安生,不过现在少有人住店,我这营生啊也快养不起自己了,现在这芙蓉镇只剩些老弱妇孺,田里的活都没有人手干呢。”
秋月白知道,温予急于到镇上来一方面是为了买马加速到青城,一方面便是想打听现在漓渡的情况,邬娆不知道他的身份,温予现下又说不了话,自己得时时想着替他打听一下才是,便面露困惑地问:“掌柜的,我们是沧澜的商队,在山林中遭劫,与队伍走散,这才如此落魄,我们入了漓渡发现百姓流离,很不安宁,为何是这般动荡的光景啊?”
“听你口音就不是本地人,难怪你没听说呢,哎,”女掌柜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虽然客栈里没有别人,还是压低了声音,“漓渡国换了主子,我这里啊,终归是来来往往的人多,也听到一些消息,现在漓渡国重要的府衙都有呼兰兵驻扎,甚至有重兵布在江安城,这下,怕是要不太平啦。”说着,女掌柜一脸愁容的摇摇头。
温予心中更是忧烦郁结,虽然之前在矿中对外面的情形听说过一二,眼下实实在在的感受还是令他心中一震,进入芙蓉镇前,就已经看到田里,只有零星的老人、女人在劳作,进了镇子更是觉得街头冷冷清清,这施纪云真是引狼入室,漓渡眼下果然是被呼兰重兵控制了。温予无声深深一叹,镇西节度使施纪云所辖的镇西军本是漓渡军队中的勇猛之军,一直驻扎西域边界,抵御呼兰侵扰,没想到他们竟与呼兰勾结,借自己与施筱安的大婚,偷调军队侵入国都!
秋月白看到温予双唇紧抿,眉间紧蹙,脸色阴沉,一时无言宽慰,只说:“我们先上楼吧。”
女掌柜又满脸堆笑了:“得嘞,客官,我带你们上楼~”
第二日晨起后,三人出门买马,均穿上了新买的衣服,清清爽爽出了门。
温予挑中了一匹墨骊驹,浑身黑亮无比,昂首扬尾,煞是精神,又给邬娆挑选了一匹健壮温顺、身披枣红鬃毛的骅驹。卖马的跛脚小哥儿吹嘘着:“这位官人,不瞒你说,我家的马万里挑一,要不是当下镇上人少,买卖不景气,绝不可能这个价给你!”温予笑而不语,秋月白将银子递给那小哥儿,小哥儿一边接过银子一边对着邬娆奉迎的说:“老人家,儿子儿媳对你真孝顺,给你挑的马是我手里最温顺的马了,你真是有福气啊。”温予听了不由一窘,偷偷瞄了秋月白一眼,发现她在一旁低头不语,脸颊已有红晕,正苦于无法说话解释,就听邬娆沙哑开口:“马买好了,跟着为娘快上路吧。”温、秋二人不由齐齐转头看邬娆,见她已经上了马背,两人对视一眼,一齐露出无奈的神情,也各自上马朝青城方向奔去。
这些日子温予三人尽量捡着村庄、山林间的道路前行,温予身子虽还有些虚弱,但已经不再感觉到寒毒的影响。这日天色已晚,又刚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不太好赶路了,他们进入了一个村庄,寻一农家借宿。那人家院落宽敞,正房、厢房均有,还有间独立的厨房,不过却只有两位老人住。两位老人很慈祥,先上茶拉了几句家常,原来,这户人家在村里算是较为殷实的人家了,夫妻二人有两个女儿早年均已出嫁,现在只有老两口住在这里了,然后老爷子表示他和老伴儿已经吃过晚饭了,习惯了早睡,便先睡下了,厨房借给温予三人用,一切自便即可。
道过谢后,三人便开始分工,邬娆自是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在院中赏月,雨后云开月明,今晚的月亮确实很圆。温予便和秋月白到厨房中寻摸着做点什么饭。虽然秋月白知道温予的金贵身份,一路上也及其体贴照顾,不过却是把他当做朋友照顾,她自小生活在岛上,没有接受太多尊卑有别的教育,所以当温予身体逐渐恢复,她也乐得与之一道协作,而不是将其高高贡在头顶上。
大概因为只有两个人住的缘故,厨房里并没有储存过多的食物,两人清点了下,有多半缸稻米、一小缸糯米、几颗瓜果、几颗莴苣和葱,一罐蔗糖,一罐盐。
温予摆弄着手建议道:“将莴苣和米一起蒸着吃好了。”秋月白看的很是无语,转而又抿嘴一笑,然后边去取莴苣边说:“好啊,我来做,你打下手!”。温予笑着赶忙抢着去取莴苣,却被秋月白安排去点灶生火。
事实证明,烧柴火实非易事。自小养尊处优的温予在皇宫里从没有踏足过尚食局,连自己的小厨房都没进去过,所以,他点了几次火都失败了,呛得直咳嗽流泪,秋月白看的又心疼又好笑,最终还是亲自教他将灶点了起来。温予感到很满足,觉得自己学会了一项非常厉害的生存绝技,突然想起来秋月白一直在捣鼓的瓜果和莴苣,转头一看,瓜果已经去了皮,切成了碎钉,稻米和糯米也已经淘好了,莴苣也洗净切好了。秋月白指挥着,两人一起往大锅中倒入水,架上竹篦子,铺上毡布,将切好的瓜果、莴苣和淘好的米放入锅中,盖上锅盖。温予点点头,果然是和米一起蒸着吃。
温予想这就好了吧,就等着蒸熟了开吃。却看到秋月白舀了清水到木盆中,将她那绣着菊花的白绢子浸了,不由的想她果然是喜欢菊花的,当初自己就觉得清雅高洁的菊花最配她了,所以请了漓渡响当当的首饰师傅为她打了一套菊花银饰以做答谢,菊花又名隐逸花,她对自己的身世住处向来隐晦不愿多提,又应了这隐逸之意。想到这里,温予不由觉得认识秋月白真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了,她简直就是自己的贵人,这一路上要是没有她的悉心照顾、保护以及…唔…银子,他不敢想现在会是个什么境况。正想着就看到她拧干了绢子抬手朝自己的脸上敷了上来,一阵清凉。
他这才意识到,恐怕是生火的时候被烟呛得弄脏了脸,前几日身体虚弱,已经习惯了秋月白的照顾,此时看着灶中的火苗映在她莹白的脸上,火光明明灭灭,映的佳人似是下凡沾染了烟火气息的仙子,温予不由得心中一动,却不知为何脑子里映出了施筱安的笑靥,想起往日里一起作画她也喜爱为自己擦汗,心中不由发堵。秋月白见温予眼神突然变得阴沉,心中一慌,佯装自然地收手去洗绢帕,心中酸涩懊恼,自己为何要亲自给他擦脸,怕是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轻薄女子,被鄙夷了去。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秋月白踱步出了厨房,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还好,他没有说什么。
等忽而嗅到了清甜的瓜果和米饭的香味,秋月白才回过神来,跑到厨房,发现温予已经揭了锅正准备把饭端到院子里,她赶忙压下:“这不咸不甜的一点味道没有怎么吃呀,我还没做完呢。”温予一脸困惑又好奇的样子逗笑了她,她低垂眼帘,掩盖了他也许并没有讨厌自己,许是自己想多了的种种思绪带起的眸光涟漪,再次净了手,边将米饭摊晾开边说道:“这几日忙着赶路,把中秋都忘了吧。”
温予这才恍然,今日正是中秋佳节。
案板上,蒸熟的瓜果已被碾作泥状,晶莹的白米上倒上了些许蔗糖。一双纤纤玉手就着新出锅的米中水汽将白米与糖揉匀。白米中本就有糯米,现在又因着蔗糖,更增加了粘性。一小块饭团在柔荑素手中顷刻间被捏成一只小碗的样子,然后一勺瓜果泥被放入“碗”中,再一点一点被旁边的米团包住,最后被那莹莹素手揉压成一只圆圆的饼,竟是一只好简朴又可爱的月团。
温予看着秋月白递过来的糯白小月团却不由想到了白里透红四个字,为什么呢,嗯,大概是因为此时做月团的人的脸庞就是这般模样吧,温予尝了一口,味道清糯爽甜,不由微微睁大眼眸,接着两口吃掉了一整个,然后冲着秋月白点点头露出赞赏的笑容。秋月白看在眼里,只觉他的笑意斯文却又魅惑,还不失几分可爱,得到他的赞赏,心中又像小鹿奔跑一样悄悄打起鼓来,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清冷模样一边佯装在认真做月团一边低声道:“仔细烫着。”,脸上那抹淡淡红晕看在温予眼里,却是浅浅撩拨心弦。
温予看着这月团好像也不难做,便也净了手一起做起来,竟然做的也不丑,秋月白有些开心地想,看来平日里擅长挥毫泼墨的,手都不笨。
做好了月团,秋月白又将蒸好的莴苣用盐调伴,正好下酒。
待邬娆独自对着月亮小酌了半壶清酒后,终于见温、秋二人端着两碟…唔,她从未见过的圆饼来了。这饼长得实在太过朴实,邬娆很勉为其难的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小心品尝,不料竟是十分可口。这是三人一起上路后的第一个佳节,在经历了重重猜忌与仆仆风尘后,仍相安无事,为不负这光风霁月,三人遂举杯邀明月,行起酒令来。只是每到温予时便需静待他高雅地以指沾水在石案上笔走龙蛇一番。三人虽未彼此说过什么,但行的酒令都是一些愉悦之事,小心翼翼地避过了那些令人伤感之事。
待到尽兴,已是夜深时分。秋月白在厨房放下两吊钱,三人分别在东西厢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