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东篱菊蕊黄》望从容

14、第 14 章

　　山洞一夜，相安无事。
　　两人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行囊，早起摘了果子边吃边往那日打斗的地方去。温予先前在黑矿被折磨的本就身子大为受损，再加上新伤和寒毒，使得身体雪上加霜，走在路上浑身酸痛还时常咳喘。
　　邬娆只管引路，也不言语。温予看着走在前面的邬娆，心中不由感叹，果然是武林高手，走起路来根本看不出老态龙钟的样子。
　　两人走了约一个时辰，温予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他觉得自己腹腔冰凉无比，可是身上却已大汗淋漓，心中暗道这寒毒果然厉害，不过自己只求尽早拿下逆贼，还漓渡百姓太平，只要能完成这心愿，生死已无妨。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当日打斗的地点。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日定有死伤，但是地上一具尸体没有，温予不知到底卫武他们是逃跑了还是被抓住了，只好作罢，不过没看到矿奴的尸体，心中还是有些宽慰。
　　两人休息片刻，温予便要求直接赶往最近的镇上，他要打听一下现在漓渡是什么境况了，虽然身体还十分不适，但他心中焦灼万分，不能再等了。
　　路上两人歇息了几次，每次都是温予体力不支，倒地喘息，邬娆对自己的毒鼎还是较为上心，打水、摘果子、烤兔子吃，都有他一份。对于邬娆的照顾，温予倒是意外，不过也安然接受了，各取所需罢。一路上两人少有说话，一个是懒得说，一个是说不了。温予不知道自己的失语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现在的情形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先不去想了。
　　走到太阳西下，他们仍未走出山林，温予的身体慢慢散发出森森寒气，冰冷愈甚，到天彻底黑了，直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和头天夜里的表现一样。今日的温予定是走不出这山林了，两人便寻了一处山洞过夜。邬娆道：“你在山洞休息，我去找些吃的，顺便寻些树枝来生火，不用担心，过几日身体适应了寒毒，便不会如此了。”温予一边在心里问候着她祖宗十八辈，一边冲她笑意淡淡地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温予独自待在洞中，感到身体愈发冰冷，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已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可能是今日赶路太疲惫了，意识开始慢慢离自己远去。恍然间，仿佛回到那日大婚，他身着绛服，骑马走在通往谦王府的路上，心中想着日后他便要与施筱安在那新宅邸相濡以沫、琴瑟和鸣，脸上的笑意便源源不断。身后是新娘子的轿辇，送亲的队伍声势浩大，一路上吹吹打打，路两边都是看热闹的人群，很多人喊着谦王殿下，他笑着对大家拱手行礼。
　　转眼，情景变了，他正忙着宴请宾客，父皇和大哥也都来了，宾客们都在奉承着他，说这二皇子得皇室看重，当今皇帝和太子殿下都来了。
　　新府邸的美人梅开得正艳，他一边应付着宾客，一边想着美人梅已是开得最晚的梅花了，过不了几日便也要谢了，等散了筵席，不论多晚也要带筱安到水边赏梅。
　　正想着，情景倏地又一转，他突然就到了喜房中，手持喜秤正要为新娘揭喜帕，他一双醉眼带着朦胧的笑意，眼看着喜帕就要挑起，心中不由期待起来，可是，等等，外面是什么声音？
　　温予缓缓睁开了眼，他听着洞外传来的清亮乐声，似是有人携柳叶吹奏，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被吵醒，否则，下一刻便是他看到喜帕下陌生的面容，然后便是刀光火影和腥红血雨……不对，这个乐声怎么有些熟悉，那是……秋月白！
　　他迅速起身，已顾不得身体的痛苦，脸上几乎露出笑容来，踉踉跄跄跑出山洞，大喊秋月白的名字，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心中沮丧又急迫，生怕与秋月白错过，便努力寻着那乐声跑去。
　　乐声却戛然而止。
　　温予寻着刚刚乐声响起的地方望去，正自彷徨，一道白影蓦地落下，还不待他看清，两道白绫直直朝温予身后飞去，温予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邬娆已到身后，此时正挥剑与那凌厉的白绫过招。眼看着两名高手愈斗愈烈，温予想阻止却说不了话，正干着急时，忽而心神一动，以指为剑，奇诡步法一闪生生插入两个身影中，秋月白倏地收回了白绫，邬娆也生生转移了刺剑的方向，堪堪避过温予，两人都各自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子。
　　“你没事吧？”两个女人的声音一同响起，一个惶急清越，一个沙哑漠然。温予松了口气，然后便头一昏，直直栽倒在地。

　　待温予醒来，已是天明，他睁开眼睛先看到了熄灭的火堆和对面背朝他打坐的邬娆，而后便看到秋月白探身过来，欣喜的道：“你醒了？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温予看着秋月白两只眼睛有些红肿，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这傻丫头哭了？不会是因为自己吧……他挤出一个笑容唤她：“月白姑娘。”可惜，仍然没有声音。
　　秋月白见状安慰道：“你现在身体太过虚弱，需要休养，等休养好了，一定可以说话的。还有，我一定帮你找到解毒的法子！咱们不跟这个妖婆在一起了！”说罢，便要扶着温予起身离开。
　　邬娆冷笑一声：“哼，能和老朽过招三百回合，小姑娘，你功夫确实不错，不过离了老朽，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寻到解毒的法子！”就在昨夜，邬娆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他们，不仅仅因为要温予帮她化毒，也不仅仅因为他那招分开她二人的招数再次表明他可能师承秦杞然，还有一个及其重要的原因便是，这白衣姑娘的模样竟与“那人”十分相似！
　　邬娆心中感叹，不枉自己备受煎熬等了这许多年，老天终于开眼，让她等到一线希望！所以，昨晚邬娆将温予的情况一一告知秋月白，不仅不避讳对她讲温予中了寒毒，还特别强调这毒只有她邬娆一人可解，秋月白听了自是气愤，要求她为温予解毒，邬娆当然不会听，于是乎二人便大动拳脚，相持许久难以分出胜负，却是温予昏迷中的一声痛吟，让秋月白心中一紧，先行弃战，想着他从高高在上的皇子落魄至此，不知糟了多少罪，她的眼睛便酸涩起来，整夜守在他身边不再离开半步。
　　温予听了邬娆的话，才得知两人昨夜竟又大打出手，心想还是应尽早解除误会。另外，邬娆终归不可靠，去寻韩乔，路途中情况难测，如果有武功超群的秋月白能一起相伴上路，那就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于是起身，冲着秋月白温柔笑笑，秋月白的心便倏然一荡，身体不由紧张起来，那笑清清浅浅，却似有魔性一般，化作丝丝魅惑钻入她的心房，这些时日的奔忙寻觅和焦灼担忧都在这抹笑容下化为无影。她却不敢表现的如此明显，依旧一副清冷的样子。秋月白自小与师父相依为命，与其他人接触很少，这清冷样子倒也不是装的，她还没有习惯和别人很热络的相处。
　　温予折了一节火堆旁的树枝，在地上写道：“月白姑娘，我和邬娆前辈有约在先，杨某不可食言。不知月白姑娘怎么会到此地？杨某有要事需赴青城，不知是否有幸能与月白姑娘同路？”秋月白看到杨某两字想到昨夜邬娆唤温予做杨清远，心中明白，自是和萧予一般的化名。既然温予这么说了，秋月白便不好再干涉他与邬娆的事情，不过心中还是想着要自己寻找解毒的法子才是。至于是否同路……，青城啊，和自己要去的仙毫同一方向，先护送他们至青城也不会影响她原本的计划，何况，温予一个人和这阴森森的老妖婆在一起，叫人怎么能放心呢？
　　秋月白想罢，便仍旧一副清冷嗓音：“好巧，我也正要往西去，途经青城，我们可结伴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