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angelita

34、心火

　　我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仅凭我自己的力量无法将银朱搬到山洞中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他快些醒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银朱确确实实还活着，心里安定了些。银朱瘦了许多，脸上凹陷着，锁骨也分外凌厉。又加上他最近长高了不少，看起来愈发像个骨头架子了。
　　不能让他一直昏迷着。我咬咬牙，现在不是顾及面子的时候。若他有事，我还是得去求求陈公子，看看怎样救他。或者让雪滴送封信？突然想起陈音对雪滴贪婪的眼神——不行，雪滴去了说不定就被她扣下了。陈公子宠着妹妹，白群也未必会因为我和陈音闹出不愉快。还是要我亲自去才好。
　　主意已定，我吃力的将银朱背在了背上。还好没有吃琉璃花，不然我必定背不动他。现在只要开个通道就好了——
　　“阿桃。放我下来。”银朱虚弱的开口了。
　　“银朱，你撑住。我带你去找陈公子。”我安慰他说，“你放心，不管你生了什么病，陈公子都能治好你的。”
　　“阿桃。”银朱在我背上摇头，“我没有生病，我只是饿了。”
　　饿了？银朱没有生病？他变得如此虚弱，又瘦了那样多，仅仅是因为饿了？
　　我哭笑不得，“你不好好吃饭吗？”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扶着他坐下。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吃的，得快些去找点吃的来。
　　银朱打了个口哨，“你别走，陪着我。我让赤练送吃的来。等我有了力气，再把一切讲给你听。”
　　待我答应了他，他便沉沉的睡去了。我不敢离开他太远，只能坐在一边守着他。
　　因为银朱来了，加上担心他，心里的难过消失了大半。天边已经有些微微的亮光，似乎是要日出了。
　　银朱睡的很安稳，看上去像是十分累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好奇，既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银朱最近是在忙什么？从漏春岛回来之后之见了他一面，去了陈府之后我们便分开了。那天陈公子说有人在等着银朱，会是谁呢？又说找他是他的家事，现在看来怎么也不像家事那么简单了。即便他的父母闹的再凶，也不至于不让银朱吃饭睡觉吧。
　　银朱在梦中皱了皱眉，额头也沁出了点汗。他的黑发有些粘在脸上了，我用手帮他将头发拨开，却在眉心发现了一点红色的印子。
　　这是个小小的痕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细细红红的一小条，像是谁用指甲在眉心掐了一道。
　　我心里生疑，正巧赤练来了。赤练满脸的委屈卧在我身边，粗粗的喘着气。怎么连赤练也变得憔悴了许多？它不复从前威风凌凌的样子，雪白的毛不再油光水滑的泛着光芒，反而有些粗糙和杂乱。银朱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看着他们俩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辛苦的许久了。
　　银朱看起来并不只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脸色不好，又青又灰，定是生病了。不管他在做什么，拖着这付身子都做不好的。我不会看病，身上也没有药。又不能将银朱留在这里自己去找陈公子，想来想去，突然想起一个算不上好的办法。
　　我的血，喝了我的血，他一定能好起来。就算不能根治他的病，也起码会让他舒服些。
　　可是若是直接让他喝，他肯定不愿意。说实话，我也挺怕疼，让我在手上再拉一刀，我也是有些怵的。思来想去，脑海中灵光一闪，赶紧找了雪滴，写了封信给黄丹送去。
　　上次给呂留了两杯血，一杯让花叶喝了，还有一杯做了血酒，天天在让松叶服用。她自己并不知道每天都在喝我的血制成的酒，但黄丹是知道内幕的。我问她讨一杯来，让银朱喝了先恢复一点。至于以后怎么办，该不该去找陈明光，都等他好些再做打算。
　　经过一夜的折腾，我也十分困倦了。既然赤练来了，心里也放下了不少。风吹的我有些冷，我向赤练的厚毛缩了缩，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我醒来，银朱已经吃完了他的早餐，终于看着有些生机了。雪滴也卧在赤练的毛发里，从黄丹那里带回来的一小壶酒正握在我手里。
　　“阿桃，”银朱笑着叫我，全然不复初见时的精神焕发。但他还是强撑着，做出一副快乐的样子。“你醒啦，饿了吗，我给你留了些吃的。”
　　“不饿。”看他的样子，真让人心疼。“你多吃些吧，怎么会饿晕了？这是陈公子给我配的药，喝了能强身健体，你也喝一点吧。”
　　他丝毫不怀疑的接过我手里的酒壶，大大的喝了一口，随即便苦了脸，“这是什么药，真难喝！好腥啊！”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为了不让松叶发现这是血酒，呂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酒里辣味极浓，将人血味压的丝毫尝不出，只是味道欠佳，口感也不好。没了血和酒的甘甜醇香，只散发着一股腥味。
　　“药嘛，怎么会好喝。你快多喝两口。”银朱勉强又灌了两口，将酒壶扔回给我。“不喝了，太难喝了。”
　　话虽这么说，但随着血酒进肚，银朱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不再是那种吓人的青白，逐渐已经有了些血色。
　　“银朱，现在觉得好些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几天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银朱的衣服都有些大了，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我的事先不急，不过我能告诉你，我是逃出来的。”逃出来？未等我表示吃惊，他继续说道，“只是你怎么还没能回家？都和你道别过了，你又跑回来，难道是舍不得我？”他同我开着玩笑。
　　我却有些笑不出。昨夜发生的事遥远的像是上辈子了。可是那些痛一点也没有减轻，现在想起陈音和白群亲昵的景象，还是让我难过的想哭。
　　“你们之间的事，我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银朱见我难过，不再笑了。“昨天陈公子给我传信，说你会去我的草甸。我急急忙忙赶回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还好你去过的地方不多，我猜你就会来这里。你知道没有赤练我找你找的有多辛苦？我又不像白群会瞬移。下次你可老实些，说去哪就去哪，别乱跑，知道吗？”
　　他一本正经的教育我，我心里虽难过，但也有几分想笑，于是脸上就成了纠结的怪表情。银朱以为我难过的紧，又赶紧安慰我。“不就是个白群，明天我再给你找一只苹婆来！他不过是做了几百年的苹婆，竟然把那些冷淡薄情学了个透，真给陈公子丢人……”
　　做了几百年苹婆？苹婆不是从异界诞生起就存在的吗？而且怎么又给陈公子丢人了？银朱看到我莫名其妙的表情，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再不做声了。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银朱最后只能作出一副苦相，“阿桃，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当初答应了陈公子不说给你的。他说我要是说了，他会知道的，然后就会咒我的……阿桃，你看我现在这么可怜，再被咒了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看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我只好不再问了。银朱松了一口气，又安慰起我来。“白群其实也是迫不得已，换谁愿意当苹婆呢，像个傻子一般。是因为他太爱你，据说你死以后，他去求……呃。”
　　银朱忘了我不是陈音的事了，所以现在再说起他，我们都明白他爱的那个人不是我。
　　气氛更加尴尬了。
　　“阿桃，你的表情好像要杀人……”
　　“我当然想杀人了！什么啊！我也是莫名其妙的来这里的，怎么偏偏就遇见他了！好不容易我们在一起了，才发现他根本就是认错人！他的错，凭什么要我承受这么痛苦的结果啊！”
　　银朱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吓的退了几步，“你现在颇有我母亲的风范……”
　　我知道自己朝他发脾气发的十分没理由，但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突然又从他的话里想到另一层，“银朱！你知道那么多，是不是最开始也是因为以为我是陈音才接近我？你是不是也认错了人？”
　　银朱讪讪的笑，“我并不认识陈音，只是偷了她的笛子，所以才想看看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笛子？？偷的！！你不是说碧落吧！！你不是说你是捡的吗？？”
　　难怪昨天陈音问我要碧落，原来碧落也是她的！
　　“不不不，其实是偷的，而且她那时候也不能算是陈音……阿桃，你就别生气了，坐下来听我好好说吧……”
　　“听什么？你该不会是也要告诉我，你曾经喜欢过她吧？因为求而不得，所以这次想占个先机？我真是……”
　　出乎意料的，眼泪掉下来了。“所以我就这么倒霉？来了异界不算，几次差点死了也不算，我的朋友，我喜欢的人，原来全部是认错了人。所以你们对我的关心，全部是因为别人？”
　　银朱见我哭了，开始慌乱起来。“我并不喜欢她呀，你别乱想了。上次她的死和我也有些关系，所以我才心里有点愧疚。本想来确认一下就好，但最后和你做了朋友确实是因为喜欢你，和你是不是陈音没关系。”
　　我不想听他说那么多，只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银朱手足无措，“阿桃，你要相信我。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我还跑来找你做什么？”
　　这话说的有道理。在乎陈音的，现在都陪在她身边呢。比如白群，那个老奸巨猾的混蛋！陈音回来之后就抛下我，连话都没和我说一句！
　　“阿桃，你听我说。我会帮你的，我会送你回家。不过你先把琉璃花吃了，我现在是在逃命，你人类的气息没准会把咱们暴露出来。”
　　我才想起来面前的人还是个病人，不该对他大喊大叫的。何况他也没错，我根本不该冲他发脾气。赶紧把眼泪抹了，抽抽嗒嗒的把琉璃花吃了。
　　“这才像你，又冷静又知分寸。”银朱笑着一撞我。
　　这话我也听别人说过。懂事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被人甩。我宁可自己不懂事一点，当初闹一闹他们，现在心里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你为什么逃？”现在眼前最重要的是银朱，其他事可以放一放，若他再这样虚弱下去，没准会死掉。
　　“是英丹族的族长，他快死了。”银朱脸上并没有多伤心，因此我也没有很在意。”哦，节哀顺变。那你为什么逃？”
　　银朱一敲我的头，“还没死的，什么节哀顺变。族长本来是个很好的人，却突然想了个怪招，要我们全族的人给他续命。即便我们长寿，可也是有寿命的。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银朱神神秘秘的凑近我，小声说道，“他指明要我天天陪着他。越和他在一起，哪怕不说话不见他，我的身体都会越来越虚弱。我母亲本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但上次从月影城走散之后，我就再没见到她。另外，我总觉得族长在套我的话，想让我把你带过去。”
　　“不是吧！你们族也有吃人的习惯？”
　　“才没有呢！”银朱瞪我一眼，“族长以前不这样的，不知为何大限将至，人也变的古怪起来。昨天陈公子给我送信被他发现了，便又开始劝说我将你带去。我趁他睡了，打晕了他的侍卫才逃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银朱。希望他有个完整的计划，我也能帮帮他。
　　“先找到我母亲再说。我几次让赤练去找她，赤练都受了伤回来。我闻见赤练身上有股烛火味，仿佛是小时候去过的庙会。事不宜迟，族长一定已经派人来找我了。今天夜里我就去找我母亲，你躲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我赶紧和他说。
　　银朱不情愿的低了头，“你去了太危险，我还要保护你。”
　　我举起碧落比划了两下，“小瞧我。你把我扔在这，你们族长找不到你直接把我带回去怎么办？你忍心看我就这么被抓回去被煮成汤药？”
　　银朱想了想，权衡了一下利弊。“好吧，我带你一起去。你先睡吧，恐怕今天夜里要熬通宵了。”
　　“好。”我向后一仰，重重的躺到赤练身上。赤练吓了一跳，被我从梦中惊醒，“嗷”的嚎叫了一声。反应过来是我绕了它的好梦，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侧了侧身子又睡着了。
　　其实我不仅是想跟着去给银朱帮忙，也不是怕留在琉璃山被抓。我只是害怕自己一个人待着，周围安安静静时我就会想起白群，想起那些我们曾经很美好，如今却令人心痛不已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