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朝霞菡语

28、纪家家法

　　阴冷潮湿的地窖里，倪诗仪仅着一个白色单衣，像没有生命的枯树枝般斜躺在地板上。

　　有年龄大的嬷嬷走到她的跟前，她认得出，这人曾是纪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后来年龄大了，就在纪府里颐养天年。平常，府里没什么人见过她，只知道纪夫人很疼爱这个从王府里带出的丫鬟，听闻，纪瑾修也是这个名叫张嬷嬷的人一手带大的。

　　生硬的扯着嘴角，她看向不远处，正站在壁前沉思的纪瑾修。

　　有嬷嬷在这里监督，他也已经不可奈何了吧？或者，潜意识里他也想让自己吃点苦头，进而发现……他曾经的好？

　　摇摇头，她捂着小腹的位置，对还在一旁忙活的嬷嬷问道：“环儿……在哪儿？”

　　张嬷嬷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旁沉思不语的纪瑾修，很是生气，都这个时候了，不关心自己的丈夫，还在想着那个狼狈为奸的丫鬟，简直是孺子不可教也！

　　“少奶奶，您还是照顾好自己个儿吧！”

　　边冷着脸说话，边把倪诗仪从地上拉起来，用冰冷的铁链把她拴在柱子上，“少奶奶，少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少爷被您那么糟蹋！老奴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情和爱！但你是倪老先生的爱女，又进过学堂念过书、识过字，怎么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但即便你做了这样天地不容的事情，少爷和夫人还想着法子保全你的名声，施行家法的也就只有我们三个人！”

　　立在柱子上的倪诗仪笑得憔悴而又沧桑：“大家闺秀又能怎么样？礼义廉耻又能怎么着？百年过后，不都是一掬黄土吗？”

　　“混账东西！”张嬷嬷火大的要抡起鞭子，“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错在哪儿了？”

　　倪诗仪愣愣的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鞭子，苦涩地笑，现在的她没有了爱情、没有了自由，除了肚子里的这个累赘，她这一生还有什么可以企盼的？

　　心早已如止水！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眼看着涂满辣椒水的鞭子就要挥了下来，纪瑾修灵敏的在半空中拦住，冷声呵斥：“嬷嬷！”

　　纪瑾修瞪着她，心里却暗想，今天的这顿鞭子怕是躲不过去了，他拽过张嬷嬷手中的鞭子，冷冷说道：“我的妻子，我来教训就好，不劳嬷嬷您下手！”

　　张嬷嬷叹口气，摇着头说道：“少爷，都这种时候了，您还要护着她吗？老奴不信，您心里就一点点也不在乎。”

　　拿着鞭子的手颓然的放在身侧，沉默了半晌，纪瑾修把手中的鞭子挥在墙壁上，他该死的在乎！转过身痛心地问倪诗仪：“你究竟知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倪诗仪低着头，看着他直直地发笑：“忍了那么久，你终于绷不住了？纪瑾修，要说错，也只能怪你，不顾我的意愿，霸王强上弓！”

　　纪瑾修嘴角打着哆嗦，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蛮横不讲理的女人？做错的人明明是她，为什么还要再把所有的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他只要她说一句对不起，可她却为了那个男人不知悔改……一点点都不愿意妥协！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知不知错？”

　　“我没有错，怎么去知错！”

　　纪瑾修气得双手都在打颤，他不信，鞭子下，她的嘴巴还会那么硬！把手中的鞭子扔给张嬷嬷，他背过身子，冷声说道：“动刑吧！”

　　一声声的鞭子声响在空荡的地窖里，可他依然没有听到一声求救，哪怕是痛苦地哀嚎。背在身后的五指捏成拳，越来越紧，甚至能看到那骨节处的狰狞！

　　“住手！”

　　实在受不了的纪瑾修转过身子，可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白色的单衣上鲜血淋漓，她的额头溢满冰冷的汗珠，唇角发白，低垂着眉眼。

　　他缓慢地靠近……再靠近一点儿。

　　“少爷，夫人说一定要让少奶奶认错才可以停止刑法！”

　　纪瑾修好像没有听到般，抚着倪诗仪几近透明的脸颊，他的心中划过一丝恐惧，像是惧怕失去般确定道：“诗仪，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被汗水浸湿的睫毛微微张开，她苍白地笑，气若游丝地说道：“纪瑾修，这个孩子……就是对你的报应。”

　　天地间好像是响起了惊雷，他突然间好像明白，倪诗仪为什么淋着雨也要冲出那个好不容易才迎来的幸福。

　　原来，她……怀孕了！

　　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她那还很平坦的肚子，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却被张嬷嬷的尖叫声吓得缩了回来。

　　“血呀！大夫，大夫呀！”还有一丝理智的张嬷嬷慌张的为倪诗仪松开铁链，就急急地跑向门外。

　　纪瑾修失神的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倪诗仪，她的身下，殷红的鲜血暖热了冰冷的地板。他靠着她的额头，悔得不能自己：“诗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怀了孩子。我应该……在你说想要回娘家时，就把你送回去！诗仪，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想将你永远的拴在裤腰带上，我没有想过会这样的。”

　　抚上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他刚刚知道他有了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幸福感还没有升起，就被老天爷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个孩子……真的就保不住了吗？

　　已是深夜，纪府依然灯火通明！

　　几个大夫掂着药箱，走出房间，对门外等候着的纪瑾修、纪夫人、张超做了个揖，说道：“少奶奶已无大碍，只是近几日忧虑过多，又淋了雨，受了些伤，老夫这就开些保胎的药，每日按时服下，应无大碍！”

　　纪夫人跌倒在椅子上，长长舒口气，还好，祖宗保佑，可这口气还没有顺下去，就被眼前的黑脸，吓了一大跳！

　　她有些心虚，把脸扭向一边，嘴硬地说道：“娘都说了，绝对没事儿的。张嬷嬷的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只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倪诗仪而已！”

　　纪瑾修听后，好长时间没有回话。正当纪夫人还要再为自己强辩几句时，纪瑾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祈求道：“娘，诗仪……差点就没命！”

　　纪夫人噎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的儿子，“那你要做什么，想让我这个当娘的给她还命吗？纪瑾修，你摸着自己的胸脯问问，娘这样做错了吗？”

　　纪瑾修对着纪夫人，恭谨地拜了三下，“娘的用意，儿子知道，不过就是想给诗仪一个教训，让她收收心，安心给儿子好好生活下去。可这代价太大了，儿子赌不起。”

　　“难道，你要让我继续妥协吗？”纪老夫人拍着桌子，恨恨说道。

　　“诗仪现在不爱我，在结婚之前，我们都知道，何必一定要逼着她？我跟她已经有了孩子，我相信，时间久了，我们定能像爹跟娘一样，幸福一生！”

　　纪夫人坐在主位上，皱着眉头，不吭一言！她很想问问上苍，他们纪家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会把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媳妇娶进来，偏偏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是喜欢！

　　赶也赶不走、丢也丢不掉！

　　“娘，诗仪嫁进我们家很多天了，儿子想，她估计也该想家了。这次生病，不如就让诗仪回娘家住几天，等身子调养好，再接回来。”

　　天空黑沉沉的一片，纪瑾修给倪诗仪穿上厚厚的衣服，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纪府大门外，管家早已将车门打开，躬身说道：“少爷，少奶奶。”

　　纪瑾修点点头，转身对张超说道：“忙了大半夜，你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估计这个时辰，程滢心也没有睡，，你好好跟她说说，尽量不要大打出手。”

　　“我懂得。”张超拍拍兄弟的肩膀，小声耳语，“慢慢来！”

　　纪瑾修苦涩地笑，他难道还不够慢吗？把倪诗仪抱进车里，他也跟着坐上车，对着车外的张超点点头，才把车门关上。

　　张超迎着寒风站在夜色里，看着绝尘而去的轿车，一时五味杂陈。现在才只是开了一个头，后面的日子可怎么办？他看着沉积在夜色下的纪府，他深吸一口凉气，怕会是越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