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顾上

25、第 25 章

　　高三已经结束这学期的第二次摸底考试，学渣夏生还在头疼下个月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眼睛盯着空白一片的数学卷子，咬着笔，神思漫游。放假后整个学校很快变成一座空城，发个呆回神，教室里已经只剩他和两个打扫卫生的女生。

　　他去找计逍，教室里人还挺多，但是计逍人不在，于是发了条短信过去，“你在哪儿？”
　　走到校门口时短信提示声才姗姗来迟。
　　傍晚余光太强，夏生眯着眼睛，用手掌遮在屏幕上才看清计逍回的内容，“操场。”

　　折回去的路上又拐到食堂边的超市买了瓶可乐。老板懒得找零钱，塞了一根棒棒糖给他。
　　操场上空荡荡，计逍一个人在那练习投篮，很显眼。
　　太阳已经退到地平线的位置，日光被高楼和树木遮挡成零碎的光斑，摇曳闪烁，视野也跟着明灭交替。

　　夏生穿过球场去背光的地方，非常讨厌这种透亮又模糊的视觉效果。
　　计逍也被光线干扰，连投了几下都没中，捡球时才看到站在一边的夏生。

　　男孩子咬着一根糖眯起眼睛站在台阶上，满脸百无聊赖的恹然，看着球滚到脚边也懒得弯腰捡。
　　夏生把手上的可乐递过去，含着糖语调含糊地说，“今天这么有时间？”

　　计逍在他脚边的台阶坐下，长腿舒展，喘着气，脸上一层薄汗，被光照反射出一种湿润缭绕的颜色。对他这种没目的没营养的开场白似乎已经习惯，一口气喝了半瓶的可乐才说，“每天的运动时间还是有的。”

　　放松的姿态让人产生一种悠然无害的错觉，夏生也跟着在旁边坐下，看着男生的侧脸，突然想起裴川关于恐同的说辞。他记得计逍以前也总是叫他小变态。
　　夏生满脑子奇怪的思绪，侧身贴过去，没什么预兆地亲在计逍唇上，浅尝辄止地舔了一下，然后退开，见计逍没什么反应，又头脑发昏地吻了上去。

　　嘴里是一股甜到发腻的橘橙的味道，混着唾液在舌尖蔓延，像极了小时候在夏天奢望的汽水的味道。计逍漫不经心地纵容着男孩子没有章法的亲吻，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掠过童年那些炽热炎炎的回忆，有点走神。

　　夏生吻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得要领的烦恼，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不小心咬了计逍的唇一下。
　　计逍吃痛，捏着夏生的下巴分开一点距离，感觉有点奇怪。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唇上还带着水光的模糊性别的漂亮脸孔，不知道要把这种陌生归咎于生理感官的麻痹还是心理防线的退守。

　　这种体验并不讨厌。没有酒精刺激，也没有暧昧冲动，找不到任何借口，是完全的生理上的旖旎感受。

　　夏生一被捏住下巴就有点紧张，习惯地要去掰计逍的手腕。下一秒计逍凑近，重新吻住了他，这个吻带着挑逗的技巧，唇贴着唇，舌尖细细扫过牙齿，最后舔上舌尖，不急不缓，吻得温馨情|色。夏生有些招架不过来，舌尖被含住，呼吸紊乱，双手抵着计逍的肩膀，指尖无力，缺氧的感觉犹如坠入漩涡，不能呼救也无法自拔。

　　吻了很久计逍才放开他。夏生伸手挡了下斜刺在脸上的光，又像是为了挡住计逍的目光，脸颊被晒得有些发红。心里一片懊丧，耳边只有头顶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呼吸不稳的喘息，等平复了才拿开挡在眼前的手，生硬地问，“你要不要喜欢我？”

　　虽然语气生硬，但是表情十分挑衅，好像拒绝他就是认输一样。
　　“理由呢？”
　　夏生愣住，然后认真地思索起来。他只在意过席修宇的态度，别人对他的喜恶都视而不见，从没想过喜欢自己需要什么理由。
　　计逍被他一脸纠结的神情弄得要笑出来，然后就听少年干巴巴地说了句，“我长得挺好看的。”
　　最后也没得到什么答案，计逍笑他，“这个世界上长得好看的人很多。”

　　周末没事，去找夏泉笙。
　　夏泉笙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初夏的热烈气息，反衬着夏生的寥落无生气。
　　“还有心思到处逛，日子过的不错嘛，你去哪儿了？”
　　“戚容新电影的发布会在这边举行，我想去现场看看顺便混个签名什么的，结果在后台差点被你嫂子看到。”

　　“放心，她就是看到你也会装没看到的，她最讨厌麻烦事。”夏生一步三晃地进了客厅，往沙发上一躺，“我还没吃午饭，你呢，想吃什么？”
　　夏泉笙一脸鄙夷，“不用过三十岁，你就该是脑满肥肠的形象了，整天就想着吃。”
　　“你毛病真多，问你吃什么还能废话一堆。”
　　夏泉笙不想再出去折腾一遍，打电话叫了外卖，两个人就坐在地毯上没什么形象地一边打游戏一边吃东西。夏泉笙兴趣广泛，玩游戏也意外的在行，夏生被虐得没耐心，扔了游戏手柄，“没意思，不玩了。”

　　夏泉笙偏过头来，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开口问，“夏生你是同性恋？”
　　“什么？”夏生没太听清，也不知道他这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脸上的茫然倒是货真价实。
　　“同性恋。”夏泉笙又字正腔圆地重复一遍，笑着露出两个梨涡，脸上狐狸似的表情几乎和席向晚如出一辙，“你电脑里有些男同的毛片，”然后又强调，“都在桌面上，不是我故意翻的。”
　　“是吗，质量怎么样？”他以前好奇男人之间如何□□时从网上下过些片子，潦草地看了几眼，感觉和他臆想的很不一样，后来就没什么兴趣再做探究。这会儿突然被夏泉笙提起，脑子比嘴巴的反应要慢半拍，表情看上去就特别的坦然自若。

　　夏泉笙第一天拿到电脑其实就看过那些视频了，突然发难也是玩心忽起想看夏生的反应，见对方不否定倒有些恶意窥探了别人隐私的尴尬，只能自己找台阶下，笑眯着眼开玩笑，“不剖白一下心路历程吗？”
　　“剖白你大爷。”
　　他们还留有小时候的默契，互有隐秘，但是从不干涉，彼此像一面镜子，毫不相像又能一眼看穿。揭破的这个人是夏泉笙，再强的杀伤力也成了泥牛入海。当然，夏生能表现出如此具有迷惑性的镇定，和内心强大远没有关系，只是天真的无所畏惧而已。

　　下午两个人去看电影，下午场，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三四个人。片子半文艺半商业，有点不伦不类，主角是正当红的一线小生，有张百看不厌的脸，演技很让人出戏。但是夏泉笙评价得认真，说剧情，镜头，配乐，连导演的风格都细数了一番。夏生从来不进影院，一边听夏泉笙说话一边吃零食，看得特别无聊。他们小时候就是动静分明的性格，成长的轨迹也是两个极端，夏泉笙任性乖张，对美好事物都有兴趣，像夏日灼阳，永远迸发热量。夏生是截然相反的，混沌乏味，阴郁乖戾，黑暗中负隅独行，却没有孤独的自觉。

　　看完电影还没到饭点，又去了就近的美术馆，美其名曰陶冶情操、提升审美情趣，其实就是打发时间。夏生亦步亦趋，捧着大杯的柠檬水吸得簌簌作响，他从不在意打发时间的形式，忽略配合度和那一脸的兴趣寥寥外，也算个不错的玩伴。

　　两个人对画画都一窍不通，你一言我一语地评论一副后现代抽象作品，里面斗嘴的内容居多，顺便把画批得一文不值。旁边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听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压低了的声音满是怒意，“看不懂懂就闭嘴行不行？知道起码的礼仪吗？”

　　夏生撇过脸来瞅一眼骂他们的人，大高个，腿长手长，气场十足，一身肌肉配一张年轻张狂的脸，看上去像个体育特长生，很不好惹的模样。

　　夏泉笙也从一边探出脑袋来，清扬的语调天然自带嘲讽效果，“作品不都是给人看的，怎么，看了还不能发表意见？你画的？”
　　“不懂就不要装懂，这是侮辱作者。”男生眯起眼，表情细微变化，凶相毕露。
　　夏泉笙多少有点王子病，受不得气，这会儿有人上赶着触霉头，简直犯瘾，脸上堆起笑，连珠炮似的，“你要是礼貌点呢，咱们还能就艺术鉴赏谈谈看法，不过看你这偏激的样子，倒像是怀揣画家梦想结果连个画笔都买不起，只能来免费画展过个眼瘾的loser，你这么穷酸还底气十足的，到底谁装？”

　　男生气极反笑，拳头都捏紧了，下巴微扬，下战书一样，“行，咱们就到外面去谈谈艺术，我等你们出来，千万别怂了。”

　　夏生瞅着男生虎背熊腰的背影走远了才懒懒道，“咱们这是要挨揍的节奏，你惹这种四肢发达一看就是暴力狂的人做什么。”
　　夏泉笙挺直腰板，“怕什么，咱们两个人，而且是公共场合。”
　　“那一会儿你顶着，我去找警察。”
　　夏泉笙虚踹他一脚，“要你何用。”

　　两个人互损了几句，然后继续没事人一样一路走马观花一路吐槽。夏泉笙没太把之前的插曲放在心上，他自己就不是善茬，从来不担心会吃亏。夏生最近各种倒霉，吃一堑长一智，相对就要审慎一点，走出展厅就翘首四处张望，担心又出什么风波。结果夏泉笙比他眼尖，搭着他的肩膀靠过来，在耳边特别讨嫌地“噫”了声，“那不是上次一起吃饭的帅哥？”

　　夏生寻觅了两秒钟才看到马路对面人群中的计逍，偏着头正和他说话的就是刚才的男生，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人是凤霜。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打了辆车走了。

　　他对计逍学校以外的生活一无所知，唯二的两次偶遇，还都是在四季，面孔和感觉被光怪陆离的灯光掩映成昼与夜的两极，连臆想都会变得放肆和疯狂。
　　他分不清哪个计逍更接近真实。

　　夏生觉得自己有跟踪狂的潜质。

　　夏泉笙笑得不能自已，已经歪倒在座位上，“你喜欢他什么？这人一看就很难搞的样子。”
　　“长得帅。”夏生言简意赅，被他笑得烦死了。

　　夏泉笙还是没完没了地笑，“你肤浅得真可爱。”
　　前面的的哥不断从后视镜看他们，不堪忍受的模样。

　　路上堵的厉害，七拐八绕跟了快半个小时，看计逍他们进了一家饭店，和里面另外三个年轻人打招呼，然后身影被隔绝，大概是进了里面的包厢。夏生觉得其中一个有点面熟，但不确定在哪里见过。

　　看上去就是一次普通的朋友聚餐，夏泉笙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他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就是有点好奇。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以为我跟踪他，还来搜我的身。”
　　“可能他在做违法犯罪的事，心虚。”
　　在夏生有限的阅历里，能和十七八岁关联起来的犯罪无非是偷盗或者抢劫，计逍看上去两者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