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顾上

24、第 24 章

　　夏生进门的时候徐姣正在指挥工人往客厅墙上挂他巨幅的照片，风格明媚的背景上是自己放大数倍的苦大仇深的脸。他都不知道自己平时都是这种表情。
　　徐姣倒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我在自己的工作室也挂了一张，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但是我哥大概不会喜欢这种风格。”
　　“没事，我们喜欢就好。”徐姣怀孕后胖了许多，脸颊也丰满了，笑起来眉眼弯弯，比起初见时亲近许多。但也只是亲近而已，再多的感情就乏善可陈了。
　　夏生耸耸肩，“是你喜欢就好，其实我也不喜欢。”

　　他是回来给夏泉笙拿笔记本电脑的，出门时徐姣问，“不吃了晚饭再走吗？我下午炖了鸡，一会再做两个菜就能吃了。”
　　他已经习惯了徐姣毫不管束他的状态，突然被这么一问才觉得自己不打招呼就出门的行为有点太没礼貌，脸上不禁有些讪讪，“给我留点当宵夜就好了，刚约了朋友。”

　　南方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热流涌动，打的车空调坏了，开着车窗灌进来的干燥季风带着尾气，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夏生觉得自己该剪头发了。

　　公寓里夏泉笙正捧着本书看得专注，夏生凑过去看了眼，封面上一串英文，是高一时语文老师勒令买的某本世界名著，他买错成了英文版，看不懂就扔书柜了。
　　“你无不无聊？”
　　“主要是你这里都没什么能看的书。”
　　“我给你带了电脑来，你可以玩玩游戏或者看电影。”
　　“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
　　夏生警觉地瞅他一眼，“现阶段只能保证咱俩不被饿死，所以你最好别打任何歪主意。”
　　“放心，没任何主意，就想买几本书，你这的书简直没法看。你平时都看这些？”
　　“我平时不看书。所以买书就算了，请你吃饭倒是没问题。”

　　找了家附近的以前常去的饭店，菜还没上完他哥的电话打了进来。夏生对着夏泉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才接起电话，席修宇说他明天就回来，又问了几句他的近况，然后没什么意外地说到夏泉笙，问他有没有消息，有的话一定要告诉他，说家里人都很着急。

　　“你爸找到你会怎么样？”挂了电话，夏生问。
　　夏泉笙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说要打断我的腿，不过他从小就没打过我。”

　　席修宇第二天傍晚到家，风尘仆仆，不是往日华贵锦绣的打扮，穿一身灰色的休闲外套，带着点野外的明净气息，像个年轻的学生。

　　夏生对这种样子的席修宇感觉有点新奇，叫了一声哥，然后就没下文了。
　　年西冉拖着行李箱跟进来，一张沉静如水的从容脸孔，严肃得简直破坏气氛。
　　他径自去席修宇房间放行李，夏生故意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吵他，“我哥给我带的礼物呢？这次为什么去那么久？那边生意不顺利吗？”

　　年西冉却一本正经地逐一回答，“礼物席总会拿给你。那边的一片地出了产权纠纷，牵涉面又广，打了很久的官司，席总脱不开身。虽然过程很不顺利，但是做成了很大的一单。”

　　说到最后严肃的脸上终于浮起一点笑意，带着点志得意满的味道。

　　裴川得到席修宇回来的消息，特意从孟城赶来给他接风洗尘。饭店是裴川订的，山路十八弯，盖在郊外一座山上。建筑格局很有禅意，门口一棵千年古树，冠盖盖高耸，绿荫倾城，枝桠上结满了食客留作纪念的红绸。里面是个四合院，假山屏风，小桥流水的风格有点像席家老宅。石头地板的缝隙浸了水，长着细小的滑腻青苔，穿着旗袍的服务小姐娉娉婷婷地引着他们去包厢，叠声让他们小心路滑。

　　裴川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会玩会消遣，走哪儿都特别招摇，身边带个墨镜口罩捂得连脖子都不剩的小明星，见到夏生上来就是一个熊抱，用短硬的胡茬在他脸上乱扎，“想哥哥没有？”

　　夏生烦他烦的不行，一边挣扎一边喊，“想想想！你到是快放开！”

　　“我来历川快半年都没发现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还是裴少会享受。”唐纯经常负责会场和宴客的安排，也算搜罗过整个历川，这里却听都没听过。

　　裴川扬唇一笑，“这里的老板背景比较特殊，而且算是个私人地方，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夏生扒拉了两下被裴川揉乱的头发，转过回廊时迎面走来三个人，走在当中的男人十分引人瞩目，个高腿长，五官精致耀眼，简直像个移动的发光体。看上去非常眼熟，像个当红明星。他只随便瞥了这人一眼，因为走在左边的叶青辞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叶青辞和煦一笑，目光轻缓地掠过所有人，最后直直地落在席修宇脸上，声音清冽动听，“阿宇，好久不见。”然后又看了眼徐姣，“去年你的婚礼没邀请我，眼下你都要当爸爸了。”

　　夏生走在后面，他不知道席修宇什么表情，只听见身边裴川小声地骂了句，然后喧宾夺主地跃上前一步，语气迅速转变，热络得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哎呀，这不是戚少和叶总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在这么个小城市也能遇上！”然后偏过头问席修宇，“阿宇你说是不是？”
　　一副生怕席修宇会就地翻脸让人难堪的样子。

　　夏生觉得这种担心太多余，席修宇自制力一流，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看他皱眉都是奢侈。

　　那个姓戚的男人勾勾嘴角，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上带点天生的傲慢，“席总，幸会，久仰了。”

　　席修宇上前两步，和男人握手，然后随意寒暄了两句。话说的很客气，但是语气十分冷淡，对其他两人视若无睹。
　　气氛尴尬。
　　叶青辞无知无觉一脸的笑模样，目光暖暖的，还朝夏生偷偷眨眼。
　　夏生突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等进了包厢，唐纯才回过味来，小声地问夏生，“刚才那个是不是大明星戚容？人天哪，和镜头底下差别也太大了，完全不是一个气质。”
　　“不知道，明星不都长得差不多。”他脸盲，也没有同龄人追星的爱好，和所谓的大明星面对面也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眼睛在席修宇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瞟，只想要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席修宇扶徐姣在自己身边坐下，脸上波澜不惊。他长得十分文雅，眼底的阴沉表现在脸上也更像是忧郁，会让人忽略那其中的冷意。
　　席家的人都很会装。这是夏生的一贯认知，席修宇也不能被排除在外。

　　裴川带来的那个小明星终于摘了口罩和墨镜，显摆容貌似的露出个甜美笑容，娇嗔道，“幸好没被戚容认出来，我们下个月还有部电影要合作呢。”

　　“人家兴许压根不认识你呢。”夏生翻起眼皮看她，闲闲地搭腔。
　　“是陈导的新剧吧？听说唐苑也有投资，高层也非常的重视。”徐姣是玩摄影的，和很多明星都有过合作，人也聪明，眼见夏生要把气氛弄僵，忙把话题接过去，算给人一个台阶下。

　　点菜时进来一条短信，叶青辞发来的，“我想起来了，以前在阿宇钱夹里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
　　“没想到你们认识。”夏生迅速地回他一句。
　　“我们以前是同学，不过中间发生过一点不开心的事。改天请你吃饭，偷偷的，不让你哥知道。”后面跟一张俏皮的鬼脸表情。

　　夏生不讨厌叶青辞这种收放自如的交际方式，但是也没想亲近，他只是好奇席修宇居然会为这个人失态。

　　裴川幽默风趣，平日里最爱开玩笑，这个时候也不敢触席修宇的霉头，老实地聊一些生意上的话题。他们那群人里，席修从小就是个异类，智商远超常人，做什么都务必做到极致，但是他太规矩了，规矩得生冷无趣像个活死人。叶青辞是和他完全相反的人，两个人从朋友走到反目成仇，就算没有后来的糟心事，也是时间问题。

　　考虑到徐姣这个怀孕的女主人，点的菜色都偏清淡，有一半是药膳，做法不花哨，味道倒是挺特别。夏生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大快朵颐，吃完了就去缠裴川，“我哥和叶青辞以前认识？”

　　裴川叼着烟笑看他一眼，“你还认识叶青辞？挺能耐嘛。”
　　“见过两次，知道名字，你也知道，历川很小的。”

　　“别瞎好奇。”裴川戳夏生的脑门，知道这小鬼不是省油的灯，又接着警告，“千万别在你哥面前提这个人，不然你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夏生一脸狡黠，佯装起身，“那我去问叶青辞好了。”
　　裴川揪着衣领把人拽住，他怕从叶青辞嘴里会说出别的什么版本，只得转着脑子迅速组织措辞，避重就轻，“高中那会儿他们是朋友，不同班，但是关系特别好。后来吧，叶青辞就有点喜欢你哥，死缠烂打的，阿宇很烦，两人也没法做朋友，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夏生尾音上扬，虽然有点意外，但裴川这种轻描淡写的说辞显然也没什么信服力。
　　裴川瞅了眼不远处在和徐姣说话的席修宇，挑高一边的眉毛，一副头疼的样子，“他们成绩都很好，所以考了同一所大学，大二的时候，有次一个朋友过生日，大家都喝了点酒，他们俩住一间房，差点睡了。你哥嘛，一直都正经得跟个圣人似的，又有点恐同，反应就特别大，后来叶青辞出国，才不了了之地收场。”

　　不过也是这件事，让他们知道席修宇文雅冷静的面孔下还有那样失控可怖的一面，原本还想调侃打趣的损友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从此再不敢提叶青辞这个名字。

　　夏生非黑即白的世界观里只有同性恋、异性恋这个概念，过分自我的性格也缺乏感知恶意的敏感细腻，所以恐同于他而言是无关痛痒的干瘪词汇。但是当这个词和席修宇安置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