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传奇之私奔风波》江畔的猫

62、第六十二章 兰斯洛特

　　艾利安站在门外求见亚瑟，他语无伦次地向国王道歉，表白心迹永远忠于卡梅洛和King Arthur——卡梅洛是他的故土，而亚瑟是成就他英雄梦想的人。亚瑟请他落坐，乔治倒好茶水，他们平心静气谈了几个小时。这是寡言的艾利安第一次和国王面对面,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仿佛把攒了31年的话一次说尽，从华灯初上到夜色深沉，两个男人谈得推心置腹。

　　艾利安长格温8岁，14岁那年他外出流浪时，格温还是个6岁的小丫头。他身材壮硕，气力过人，决定凭铁匠铺里学来的技艺闯一番事业，憧憬着光耀这个平凡的手工作坊，为相依为命的三口人挣一份更好的生活。年青人总是志向高远，而现实也总是不如人意，飘泊数年，他一个子儿也没能带回家。妹妹小的时候还好，见到他回家欢呼雀跃，兄妹俩十足亲热。后来一天天大了发现他的没出息，开始口出怨言，难得回家也常常是一张冷脸。他理解家人的冷淡，谁会欢迎一个两手空空的男人呢？得知邻居间对他的恶评也来自妹妹的抱怨时，他难免心酸，越发不想回家，这使他陷入一个恶性循环，对他的指责一再升级。他被绑架那一次，不明原由的妹妹对他满怀怨恨，毫不关心他的生死，只怪他拖累自己。但他因祸得福，“在英明的陛下赏识下当上卡梅洛的骑士。”

　　亚瑟微微挑眉，唇边露出善意的揶揄，“骑士，你不必改变固有的说话风格，拍马奉承绝对不是你的强项。”黑皮肤的骑士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曜石般的黑眼珠闪闪发亮。
　　“格尼薇儿的行为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忠诚我从不怀疑，你是我麾下最勇敢的骑士……”亚瑟故意顿顿，笑着接上，“之一。你和高文、兰斯洛特一样勇敢，我一直这样认为。你我都出生在卡梅洛，卡梅洛是我名义上的王国，实质上的家，也是你的家。在这一点上，你我绝对平等，我们拥有同等的权利和义务，没有人能贬低你或者剥夺你对卡梅洛的热爱。”

　　骑士彻底放松下来。他继续说，当上骑士后他很想补偿妹妹，所有的收入都用来给她装扮。格温一心想当上流社会的淑女，他不懂得通往淑女的入口在何方，只有打开钱袋。尽管妹妹的很多举动他心里也有微词，但是碍于这一度生疏的兄妹之情他无法明言，何况格温也不是一个乐于倾听意见的人，而他又拙于言辞。尤其是在最近半年，亚瑟拒绝和她来往后，格温的举动经常陷入歇斯底里，令他感到害怕。
　　“我很抱歉造成这种局面。但是格尼薇儿爱的并不是我这个人，我想她爱的是人以外的东西。”
　　“我完全明白。”
　　“那么，你有什么安排？”
　　“我和她商量想带她去我的领地，但是她大发脾气。”

　　实际上，艾利安还另有难处。夏至的时候他谈定一门亲事，未婚妻是位商人的女儿，来自地中海的望族，家里出售东方贩来的绸缎和器皿，对子女的教养严格遵循索马里的传统。那家店的主顾基本都是妇女，所以姑娘偶尔会在店里露面帮忙照料。他第一次是跟着格温去挑面料，姑娘远远地见到有男子立刻起身避开，惊鸿一瞥他只看到一个曼妙的侧影，从此念念不忘。之后他找尽借口路过她家，可惜姑娘严守礼仪，见上一面万分艰难，只给他侥幸看到过一次颜面，正如风铃草一般温柔，和想象中的一般美貌。最煎熬又无措的时候莱昂给他推荐了一位好媒人，还联系上对方的族亲作中间人，以骑士的名义求婚取得成功，双方议定这次得胜归来后立刻筹备婚事，而他竟然还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妹妹。“我不是个好哥哥，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格温。”
　　亚瑟沉默下来，即使对于他，格尼薇儿也是个棘手的难题，他最担心的是梅林会再次受到伤害，格尼薇儿在卡梅洛的存在就象一个招摇过市的刺客，连他也无可奈何。
　　艾利安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难题竟然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格尼薇儿的婚讯在两周后传出，准新郎是卡梅洛最高贵最勇敢的骑士兰斯洛特。亚瑟轻描淡写地告诉梅林：“他会带格尼薇儿离开阿尔比恩，在海的另一边寻一方沃土建立一个新的王国，自立为王，让她得到梦寐以求的后冠。”梅林吃惊地听着这个消息，反应过来后感到非常欣慰：兰斯洛特一直都深深地爱着格温，这是他知道的，而格温其实也一直对兰斯洛特很有感觉，这也是他知道的，他们俩能成为一对，这真是太好了！亚瑟被他的天真逗笑了，他要了怎样一个傻瓜啊，对自己有个强大的情敌竟然一无所知。“是的，他一直爱着格尼薇儿。”他捧着梅林的脸，温柔地亲吻他，心中想着兰斯洛特的牺牲，这份爱他无以回报。

　　消息传出的前夜，兰斯洛特和亚瑟曾有过一次密谈，他们在议事厅单独会面，闭门许久，门外的侍卫们什么也没听见，只看见骑士离开时周身闪现奇异的光彩，仿佛传说中无瑕的圣光。“我愿为您做任何事。”骑士说这话时忧郁的眼神一扫而光，满眼都是对他的爱慕和渴望，亚瑟在那一瞬间陷入迷茫，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以示安慰，否则就太过冷酷无情，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不明白自己打算怎样做。兰斯洛特双手捧住他的手，如同捧着珍宝，他单膝跪下，将额头伏在亚瑟的手背上，浑身颤抖。“我要离开您了，我的王。我会将我的心永远留在卡梅洛，留在您的身边。”

　　兄妹俩的婚礼只间隔一天，婚礼上的格尼薇儿身着盛装，大团最时新的衣料，荷叶般绽开的裙摆镶着繁复的花边。她高昂起头，视线望天，偶尔也垂下目光，力图表现得平易近人。她是卡梅洛姑娘们心中的传奇，灼热的目光几乎将她熔化，每个姑娘都希望能得到她一半的好运。男人们则心照不宣，不约而同的没有人揭露真相，也没有人谈论这桩婚事，只是他们在婚礼上喝酒的方式就象正在参加的是一场葬礼。

　　告别的时候，兰斯洛特不顾阻拦在大厅广众之下再一次跪伏在亚瑟身前，用洪亮的声音一字一顿：“您永远是我的王，任何时候，只要陛下需要我，哪怕万里之外，我会立刻赶回来为您效力。您的召唤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亚瑟看着他骑上马，挺拔的后背充满牺牲的悲壮，他眷恋的目光缠绕在自己身上，英俊的面容笼罩着圣洁的光辉。“如果从未遇见梅林，也许，我也会爱上你，兰斯洛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亚瑟心中一惊，他退后一步，抓住梅林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直到梅林痛得叫起来都不肯放手。忧郁的骑士再一次用最决绝的方式凿开他的心，在其间挤占一席之地。欠兰斯洛特的，他永远也还不清。

　　兰斯洛特带着两千人马横跨阿尔比恩半岛，抵达奥拉夫的东海岸，海若勒王子提供船只，供他从驱逐撒克逊人的地方启航远渡重洋。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彼岸，沿着海岸线搜寻，经过冗长的跋涉，在遥远的大陆边缘找到一片荒芜的土地。离开了亚瑟，他显示出卓越的领导才能，他带领士兵们开垦荒原，真地建造出一个富裕强大的王国，不出三年就在大陆星罗密布的小国中脱颖而出。他举行了简单的加冕仪式，只为了格尼薇儿能得到后冠，在仪式上他宣读King Arthur传送来的诏书，声明自己受封于亚瑟王并将永远忠于卡梅洛。
　　无论公务有多么繁忙，每天下午他都会纵马在海边奔驰，他为他的王国挑选的位置正和阿尔比恩的西海岸隔海相望，天气晴好的时候，骑在马背上极目远眺，烟波浩淼的雾气中似乎能看到卡梅洛王宫的尖顶。他日日祈盼，等待着他的王对他的召唤。

　　杰弗里在卡梅洛的年鉴中为兰斯洛特书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他饱含激情盛赞骑士的英勇、高贵、富于牺牲精神和纯洁无瑕，堪称骑士精神的典范，却对这场婚姻语焉不详，一笔略过。在其后持续数百年的毁灭性战火中，这一页年鉴幸运地保存下来，后世人们依据这些文字碎片和传说，动用自己的想象，对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们的故事大加改编。尤其是在700年后的法兰西，出现一位女王当政，文人们为了讨好女王，臆造出一大批宫廷爱情故事，他们笔下的男人们终日无所事事，打着爱情的旗号，以向女人献殷勤为业，把偷情认作浪漫，将通奸当作时尚。骑士的精神湮没在中世纪黑暗的烟尘中，却总有人想要剽窃那份荣光。亚瑟王的传说不幸被他们青睐，他们将格尼薇儿塑造成亚瑟的王后，而兰斯洛特则变成了法国籍的骑士，两位世间最高贵最勇敢也最英俊的男人，为了争夺格妮薇儿而亡国。文人们用这种露骨的方式大拍女王的马屁，却使无数人对此间矛盾感到困惑，不明白何以在文人的笔下和王后通奸的骑士会被大力赞扬，并被誉为“骑士之花”和“第一骑士”？这明显的矛盾无人解释，因为事实怎样，在马屁精的眼里从来都不重要。
　　对于在往生的世界中，兰斯洛特那依然守护着他的王的灵魂来说，这也不重要。他不在意自己背负怎样的污名，只要他的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