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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下邀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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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酥被她吓了一跳,连带着手里整把香也抖了一抖,随即心眼那么一转,暗自打着腹稿,难不成他运气这么好,一问就问到了她伤心往事?
这可是个极好的切入口,只可惜如今天时地利不佳,抓着蝎子呢,自然不可能好好畅谈一番追忆往昔,不过一定得牢牢记着,什么时候挖出来用上一用。
他打完腹稿扭头一看,那女人倒是眉目微敛,似在发愣,他小心翼翼伸出食指戳了那竹镊子一下,“喂,你不抓了啊?”
“喂什么喂,我没名字吗?”她甩手将那被夹断的死蝎扔在一边草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用竹镊子去夹蝎子,蟾酥换了只手凑上去熏着烟,“我知道,茅苍术嘛。”他空闲着的那只手支着下巴,接着叨叨,“哎,你娘还真是奇怪,姓茅干嘛要叫苍术,没事叫个药名,那要姓陈,是不是就叫陈皮了?”
她手下不停,笑了一声,“蟾酥不也是?”
“那是你取的,又不是我真名。”
“你还有真名?”
“我当然有…一时,一时不记得了而已,反正肯定是有的,人哪能没个名字呢?”
“行了。”
“什么行了?”
茅苍术站起身来盖上竹篓盖,“这个,行了。”
他掐灭了香,也站起身来,谁料竹篓立刻递了过来,“背着吧。”
“不要。”他一步跳远,连连摇头,“爬出来怎么办?”
“你就这么点胆子?”
“胆量这种事也是要分情况的,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就算死不了一条命也该痛掉半条,被蝎子蛰,太不值得了。”他还是摇头,说得一本正经,茅苍术哼笑了一声,倒没和他计较,自己提过竹篓背在背上,“还不带路?”
“遵命。”
***
两人一来一回也未曾走远,茅苍术进屋烫酒淹死了那些蝎子,顺带泡净污秽,捞出来一只只烘干,等弄完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蟾酥正蹲在屋外看她种的那些草药,嘴里还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听见她出来的声音,扭过头来微微仰起了脑袋,“这些都是什么草药?就是前些日子你栽下的那些。”
“半夏。”
蟾酥牙一紧,突然生出了一种一脚踩死一棵的冲动,他恨这两个字。
他越看那几株草药越不顺眼,一个劲绕着那一大片划开来的草药圃兜圈子,他在那绕,山道口倒是走了两个人上来。
两个作着已婚打扮的年轻男子,径直走到屋前朝茅苍术行了一礼,“茅大夫。”
蟾酥闻声看了过去,“咦,是你。”
“公子。”
“你那天送了好几身衣服给我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公子,衣裳可还合身?”
“合得很,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为小小姐来取药。”
茅苍术已将那些全蝎用盒装了,写好的药方置于盒上,递给了其中一个男子,蟾酥瞪起了眼,顿时抛下草药小跑过来,连珠炮一样问出了口,“你不用去出诊吗?不是要望闻问切的吗?你都不去看病人怎么知道要开什么药?”
茅苍术斜了他一眼,“不用,不要,不去,我知道。”
那男子接过盒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公子,茅大夫昨日已为小小姐看过病了,今日是主君派我们前来取药。”
她不去出诊,那他还怎么旁敲侧击刺探敌情?
“照着方子服药,三日后我会去复诊。”
“茅大夫愿意来为小小姐复诊了?太好了。”那两个男子眼神一亮,感激不尽地连连躬身,千恩万谢地去了,留下蟾酥一个人咬着拇指,眼角微微翘起,唇角弯弯,复诊呐,他还是有机会的嘛。
茅苍术已经转了身回屋,他回过神来追着跟了过去,“看他们那高兴样子,怎么,请你出诊代价还不小?”
“我不出诊。”
“那你不还是给刚刚那户人家看病?都两回了,还自己备药。”
“既然医到,我就会医好。”
进了屋,她往厨房过去,他还是跟着,“你不出诊,为什么还给她家看病?”
她舀水洗手,开始准备生火做晚饭,分神赏了他一眼,“人情债。”
蟾酥暗自握拳,他就知道,她们关系匪浅,他果然没找错路。
***
既然这次已经打算拉长战线,就不可能像上回那样带上三天就走人,他也该好好整理一下他住下的那间客房,用过晚饭趁着茅苍术洗碗的当口,他进房一看,和他走的时候也没啥两样,再打开橱门,连那几身衣服都还在,看来她还没来得及收拾掉,很好很好。
墙上挂着黄历,他翻了几页,三日后,倒刚好是禊辰。
正所谓暮春修禊,沐浴祈福,这风俗各地都有却并不盛行,独独在涪陵,这将沐浴奉为日常要事的地方,自然也将禊辰看得无比重视,晨起先要洗一味‘祛邪汤’,这药方是流传开来的,谁家都有,之后便要清洗厨房,晾晒夏衣,男子采兰花,女子行骑射,也算是一大春日盛事。
当然,洗厨房晒夏衣这些事都不是他关心的,只是往年这一日,药浴馆的生意通常都会好到门外排长队,也不知道今年,会是个什么样子。
住山上就是闷,热热闹闹的拢月城不呆,涪陵好山好水,她就偏生住在远青山上,蟾酥放下了黄历,看着窗外昏黄夜幕,皎洁弯月挂在山际,似近还远,今夜满天星子格外的耀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山上的缘故,连天河都当空划过,清晰可见。
他一念乍起,转身跑出了房间,茅苍术已经收拾妥当不在厨房,他点了灯,蹲身好一阵翻找,白日见她烫酒炮制全蝎,如今再一看,果然还有好几坛,挨次靠墙摆着。
他打开其中一坛的塞子,凑上前一闻,这酒香味,一嗅就知道,还是拢月城老字号,三蒸三酿的浮春美人醉,他抱起一坛走到外间,“喂。”
屋门大敞,她本就不在屋里,那就更好了,他抱着酒坛走出去,“喂,今晚夜色这么好,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和你?”
“对啊。”他放下酒坛,动作麻利地搬了张小几出来,挨着屋檐摆下,又端了两张矮凳出来对面摆好,酒坛放上去,“唔,还差两只酒盅,我就去拿。”
等他一切弄妥,坐下来倒酒,茅苍术站在屋前山头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要喝?”
“其实呢,我是想,也许这样子我会比较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是吗?”她缓步走近坐了下来,他点头,双手捧着酒盅送到她面前,“对啊,最好就是有个人和我一起,对月小酌,畅谈一番,回忆一下过往,我就更有可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