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光环，但残缺版》蛇衔尾

11、末日

　　藤蔓没有回答。

　　更多娇嫩微小的黄色花朵在布满周围空间的爬藤上绽放，将那条隐约勾连出的指引线加重描粗，向苏粟无声地诉说着通往这一切答案的方向。
　　在执行命令时难得会显得异常沉稳可靠的丧尸在苏粟的催促下加快了脚步，顺着指引冲向这条隧道的尽头。

　　他们看到了满目的绿色。

　　葱绿、翠绿，苍绿……无数迥异又同样富有旺盛到近满溢出的生命力的植物疯狂地向上生长着，将这个具有人造穹顶的玻璃温室整个填满，无数或羽状或扇形，或椭圆或流线的枝叶彼此挤压着，争夺这对于它们庞大的体型而言已过于逼仄的空间。
　　在那青翠欲滴的绿色里，无数盛放至糜烂的花肆意地开着，纯白的栀子、淡粉的蔷薇、紫蓝的薰衣草……苏粟或认得或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娇艳花朵不管时节的争相开放，浓郁的香气混合纠缠又相互排斥，熏得人几乎目眩神迷。
　　好似在人类移开视线疲于奔命时，无声逼近的，过于美丽的死神。

　　而当它们注意到闯入这里的苏粟时，这些在静默中兀自生长着的，如死物般沉寂的生物们便陡然活了过来。
　　它们缓慢地摇晃，好像某种婀娜自然的舞步，在旋转飘摇之间低吟浅唱出如流水叮咚，风吹潺潺般舒缓婉转的曲调，如一场未曾预演过却无比盛大的乐会。

　　抱着苏粟的丧尸犹疑着停在原地。
　　勾着柔嫩幼小的淡黄色花朵的藤尖将花放进苏粟怀里，在贴了贴他的指尖后恋恋不舍地与他道别。

　　于是，那属于植物的王国便对他敞开门，如巨人揽着自己垂落的袍尾向他躬身弯腰，青翠的绿色便如游鱼般分向两侧，如缄默忠诚的守卫伫立于道路的两旁。
　　身躯紧绷的丧尸在苏粟的默许下踏上足有他小腿高的绿草坪。
　　下一秒，那相较于周围的巨物过于微渺的嫩草便如波浪般摇晃起来，推载着手忙脚乱地维持平衡的丧尸向前而去。

　　彼此交错的植物在苏粟眼前自然地分开，此前未有的道路便在他身前铺就，无数花朵自枝叶的缝隙间探出头，簇拥般挤到他两侧。
　　苏粟迟缓地扭身去望抱着他的丧尸。
　　已然放松下来的安特尔正低着头，注视他的眼眸像在熠熠发光。
　　这就是安特尔曾想要告诉他的……来自于世界所给予它的救世主的偏爱。
　　即便他仍弱小。

　　成千上万的嫩绿草叶轻轻地将抱着苏粟的丧尸放在地上，随后便隐没于身后合拢的道路里。
　　苏粟转头望向眼前。

　　那是一颗过于古朴沧桑的老树。

　　倘若这是在末世前，苏粟只是来观赏植物园的一个游客，他应该能在距这几米的地方瞧到一块立着的牌子，上面会清楚的介绍它的科属，它的来历，它的年龄。
　　但现在已是末世后，所以苏粟只能仰头用双眼凝望这颗已生活于世或几百近千年的老树。
　　它足有几十米高，对于末世前的植物园里的各种花草而言已是一枝独秀般的高度。
　　但放于眼下这些已长至快挤破植物园穹顶的植物里，它又显得太过渺小了。

　　简直像外面那些自末日以来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树木一样。

　　苏粟抿起唇。

　　难道只有树木没有变化吗？因为它们对于周围的这些花草来说太过年长，太过富有生命力了，所以异变难以很快影响到它们？

　　苏粟听见簌簌的声音。
　　那是风吹拂过树叶时响起的合奏。

　　他抬起头。

　　那颗古老而年迈的老树正在与他打招呼。

　　苏粟下意识地对它微笑，表情又蓦然僵住。

　　倘若它们也变异了，却没有向上生长的话——

　　“轰隆。”

　　苏粟听到一声沉闷的隆响，而后是自身前向远处扩散的余音。
　　抱着他的丧尸踉跄了一下，警惕地望向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变化，不由得懵懵地抱紧了怀里的苏粟，困惑于刚刚是怎么了。

　　那是在地下响起的震动。

　　倘若没有向上生长。

　　苏粟默然地垂下头，顺着古树粗糙龟裂的纹理一路向下，直落到它与泥土相接的地方，那里正翻出与古树相比过于庞大盘虬的根脉。

　　便向下扎根、蔓延。

　　掘取土壤、水源，与养分。

　　它们不像末世前渺小脆弱的植物，急需庞大的体型争抢空间与阳光，它们沉积的岁月足够它们向下、再向下，直到自身的根基无可撼动，再扶摇直上，成为参天巨物。

　　而那一刻的时间，便是鱼肚般的白浮于海天之际，末日第四天的阳光落于世界之时。

　　大地，要开裂了。

　　“我们回去。”
　　苏粟紧紧攥住丧尸安特尔的手臂，安城大学的地图在他脑海里铺开，建筑的高度与大小，周围绿植的分布还有那几个幸存者群体驻扎的位置。
　　当树木将大地倾覆，植物将空间侵蚀，藤蔓攀上高楼，人类……能逃往何处。

　　“嗬呜？”
　　红底黑瞳的丧尸懵懵懂懂地眨眨眼，虽然仍旧对于状况一概不知，但还是过于听话又迅捷地冲向来时的道路。
　　合拢的植物们如他来时般为他分开道路。

　　苏粟低下头，紧绷着脸打开手机，点进负责管理在食堂的幸存者的学生会副会长范轻晏的聊天框，便是一顿弹窗消息狂轰滥炸。

　　［范轻晏：？］

　　［范轻晏：哥，大半夜了哥，虽然我是还在忙着管事没睡，但现在一点零七分了哥，其他人很多都睡了，我这手机一响起码小半个食堂的都被吵醒了。］

　　［陈一平：全叫起来。］

　　［范轻晏：？？？］

　　［陈一平：植物变异了。］

　　［陈一平：花、草和爬藤类的体型都变大了，有伤人的可能，树木也是，它们没向上长，但向下的根长得庞大了很多倍。］

　　［陈一平：我猜测明天天亮时，树木会开始向上长，我刚刚试过了，它们的枝叶，根须全都能动，等天亮时很可能会有一场波及范围非常广，而且非常剧烈的地震。］

　　［范轻晏：……］

　　［范轻晏：我这就通知所有人，请务必注意安全。］

　　苏粟关上手机。
　　范轻晏真好用，干的活多问的事还少，有他和其他地方的幸存者掰扯这事他就稍微放心些了。

　　“簌簌。”
　　匆促地急急追上苏粟的爬藤伸出根藤蔓，如表演杂技般用根尖为他举起一块又一块石头，好像在向他表达什么。

　　“我明白，谢谢你。”苏粟弯起眸，给被甩在丧尸安特尔后面的藤蔓留下一抹微笑和飘散在风里的温柔话音，“我很快就会回来。”

　　停在这条隧道出口尽头的藤蔓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见，只是像急切地等人回来的小狗似的在附近打转。
　　它晃悠了一会，又扭回去缩进其它藤蔓里，而后无数娇嫩淡黄的花朵便从枝叶间绽放，逐渐占据整个隧道。
　　等他回来看到花时，会高兴吗？

　　安城大学，地下综合商城。
　　上千丧尸如勤劳的蚂蚁般毫无疲倦地搬运着商城里所剩不多的物件，它们拿能够触碰到的一切，哪怕是两人高的货架和镶嵌进吧台的玻璃也能生生扯下，搬进它们的主与神要求的仓库里。
　　在闻夏的指挥下，大部分的丧尸都聚集在仓库里，从中间开始向两边挖掘环绕整个地下综合商城的地道。
　　它们有的用捡到的工具，有的用手和脚，在近万的数量下，工程的进度被不知疼痛不需休息的丧尸以极快的速度推进。

　　闻夏用的是从某个不知名店铺里掏出来的小园艺铲，对于他这种五大三粗的体型而言有些过于娇小了，但闻夏自觉自己是最被苏粟看好，最聪明的丧尸，不能像其它蠢货那样埋头在地上刨土。
　　虽然蹲在地上拿小铲子挖看起来的感觉也和它们差不多。

　　但想是不能这么想的，闻夏致力于完美执行苏粟给予它的每一项任务，不论是搬运地下商场的物资、为物资分类，还是挖掘隧道。
　　问就是为了证明它才是苏粟最好的丧尸。

　　对，说的就是那头莫名其妙天降到苏粟身边抢了它帮苏粟推轮椅工作的蠢丧尸。
　　明明在不久以前它还是最受其它丧尸羡慕，最接近苏粟的丧尸。
　　但它还是特殊的，因为所有丧尸里只有它有苏粟亲手包在手臂上的床单——虽然这让它挖土的工作变得困难了点。
　　但这都不是问题。

　　“闻夏！”
　　苏粟急促而清亮的嗓音从不远处传过来，让闻夏蓦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它就说它是特殊的！
　　苏粟一回来就叫了它的名字！

　　“你带着一半丧尸破开仓库对面，最西边的那面墙，在那边往外照着仓库这边的情况再挖一个地洞，尽可能向两边挖。”苏粟语速极快地对奔来他面前的丧尸发下命令，“同时清理出地下商城北面和南面的进出口，速度要快。”
　　“这个基地能不能在地震里坚持下来，就靠你了。”

　　闻夏迟钝地思考着苏粟的命令，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也不是那么聪明。

　　“能做到吗。”苏粟凝视它，放缓声音，“这里的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闻夏立刻重重地点头。
　　不能也得能，它肯定能，丧尸不能说自己不能。

　　苏粟弯起眸，放慢语速轻柔地对闻夏重复了一便命令，见它点头后才攥着丧尸安特尔的手臂要他走近周围的其他丧尸一些，“另外一半丧尸和我走。”
　　苏粟一进来时便把视线紧紧黏在他身上的丧尸们登时眼睛一亮。

　　这吓得闻夏急促地嘶吼了好几声，才叫住一半丧尸不情不愿地留下和他一起挖土。
　　闻夏：这可是主与神交付的重任！
　　它必然完美完成苏粟的命令。

　　一刻钟后。
　　安城大学路边明晃晃的路灯下，五千多只丧尸如潮水般明目张胆地向明确的方向移动着，让偶然瞥到一眼的幸存者几乎惊慌失措。
　　苏粟窝在丧尸安特尔的怀里，拉低雨衣的帽檐，混在丧尸群里向着植物园的方向移动。
　　他要凭借数量庞大的丧尸把尽可能多的植物搬回地下综合商城里。

　　他移不走那颗古树，但能移走那些扎根不深的植物和爬藤。
　　特别是植物园进门时遍布金属圆杆的那几株爬藤，它们在苏粟离开时表达的意思便是它们能够撑起一部分落下的泥石，像一张编织而成的足够坚韧的巨网。
　　地下商城周围的树木不多，依靠它们应该能勉强撑住整个地下商城，让它不至于完全在地震中塌陷。

　　苏粟吐出口气，忽然察觉到了一点冰凉的东西坠到他的脸颊上。
　　他起抬头。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