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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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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如细线般的雨丝一滴接着一滴坠到地上,毫不起眼的渗透进干燥的泥土,又或是坠在石板路的砖面上,堪堪把它浸湿一点。
而后是愈渐变大的雨势,在不绝于耳的水滴声里逐渐连绵成淅淅沥沥的绵密细雨,在地上溅起无数星星点点的水花,于弥散的潮湿水汽中将远处的景物模糊了。
苏粟摊开手心,冰凉的雨水击坠在他手中,顺着掌心纹路的起伏汇聚成小小一滩水洼。
黑灰色的水洼。
化工污染?
苏粟下意识地想到。
因为安城大学地处的环境,在寝室楼最高层朝外望出时,有时能看到很远处的工厂烟囱正向外排放着浓黑的烟雾。
所以会下黑灰色的雨也并不奇怪。
但末日来临的这三天,不说外面,起码安城市市外区的所有工厂全都停摆了。
这种时候下黑雨,真的是正常的吗?
“嗬呜……”
丧尸安特尔在喉间挤出阵压得很低的沙哑音节,唤回了把头靠在他胸口上的苏粟飘走的思绪,转而攥住他的手臂抬头去看他。
红底黑瞳的丧尸此时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苏粟一下子有些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安特尔像是吃了苍蝇似的把面部肌肉挤皱在了一起,但舒展开的眉眼又显得这吃下去的东西好似还算合他口味?
好怪。
是只有安特尔这样,还是其他的丧尸也都是这样?
苏粟望向周围。
他这才发觉一直都如令行禁止的士兵般跟随着他的丧尸们好像正逐渐放慢着速度。
苏粟按着丧尸安特尔的肩膀借着他的力道支起身,举目向周围眺望了一圈,肯定了方才的想法——他们已经不再处于丧尸群的正中间,而是偏向于前方的位置。
周围有零星几个丧尸已经不再跟着他继续前进,而是呆呆地站定在原处,好像被什么蛊惑了般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张开沾着血沫与泥土的嘴,纵许不断地拍打着它们的身体将它们浸透的雨滴或顺着它们的体表蜿蜒而下,或直坠在它们干裂的口腔里,顺着齿舌淌进咽喉。
宛如一场洗礼,又似一场对着进化的朝圣。
苏粟闭了闭眼。
为什么末日第四天,植物、动物与丧尸会突然迎来一场变异的狂潮呢。
在没有任何突发性因素做催化的情况下,异变的过程应该是一条呈上升趋势但变化幅度不大的波形线,而不会拥有一段陡然出现的转折。
为什么末日第七天,才陆陆续续有异能者诞生呢。
因为那时带来这场变异狂潮的突发性因素才在自然的演变中蒸发、弥散,随着呼吸间吸入的空气渐渐融入人体。
那难道不存在意外淋了雨的人吗,为什么他们没有变成异能者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浓度过高的病毒催化中,统统变异成了丧尸。
苏粟把头埋进丧尸安特尔的怀里,唇边泛起一抹浸着苦涩的笑。
下次再信系统给的世界背景信息他就把自己拿糖炒了。
这破了个角的蠢东西给的情报不止残缺还坑人。
他就不该因为太信任安特尔就连带着从他那里绑来的破系统也一起信了。
来自他以前背刺安特尔的报应虽迟但到。
眼眶都隐隐泛出红的苏粟报复似的蹂躏了几下丧尸安特尔还挤皱在一起的面部肌肉,灰黑色的雨滴顺着他雨衣的帽檐滴坠下去,浸湿苏粟的指背,又顺着手腕的关节流淌而下。
被他此时的表情和眼尾浸着的红吸引住了的丧尸顿在原地,像傻子似的呆呆地看着他。
苏粟的指腹抚过安特尔的脸颊,沾着灰黑色雨水的指尖在他脸上抹出一道浅淡的月牙痕迹,苏粟笑了一声,把手臂搭在这愣头愣脑的丧尸肩上,俯首贴上他的唇。
很凉,像吻一块冰。
苏粟阖上眼,微微颤抖的睫毛擦掠过安特尔眼睑的肌肤,他垂下头,双臂从安特尔雨衣兜帽的空隙中伸进去,紧紧揽住了他的颈项,而后再低首,把脸颊埋进自己的臂弯与安特尔的颈窝之间。
他们周身的雨声被隔绝在交叠的雨衣之外,像搁着一层朦胧的雾霭,渐渐模糊成听不真切的背景音。
苏粟从唇间呼出道温热的吐息,这温度弥散在他们相贴的肌肤间,把这冰冷狭窄的小小空间捂暖了些。
“醒醒。”苏粟靠在安特尔的颈侧,小声呢喃,“笨蛋。”
红底黑瞳的丧尸把手覆在他脊背上,顺着他脊椎弯曲的弧线抚下去,动作细致又认真地整理他雨衣尾部的褶皱,而后单臂托着他的身体,去解自己雨衣的扣子,把这蜷成一团的笨猫咪裹进怀里,为他遮蔽愈发暴虐肆意的骤雨。
“嗯,笨蛋醒了。”唇边泛着笑意的前任救世主把下颚垫在苏粟戴着雨衣兜帽的发顶上,又抚了抚他的背脊以防有某只翻了车才想起他的猫炸了毛,“小笨蛋这次又是怎么把自己作成这样的。”
苏粟没说话,他只是磨了磨牙,去咬安特尔颈间没被衬衣包裹的肌肤。
没用力,只在安特尔颈窝上留下个浅浅的虎牙印。
“带丧尸群去植物园,把尽可能多的植物移栽到地下商城里。”苏粟枕在安特尔肩上,用变得沙哑了些的声音慢慢地说,“在植物园入口隧道的爬藤要全带回去,移植在地下商城的四个方向上,尽可能让地下商场撑到地震结束。”
安特尔柔和地弯起眉眼,用随着弥散的水汽而在这具身体里从难以感知,到可以艰涩地捕捉到的精神力直接控制住周围的五千多头丧尸,向它们下达不容拒绝的命令。
好像对这具身体来说有些超负荷了,但因为这场雨反倒不用担心这具身体会轻易崩溃。
“记得和周围的树交涉,让它们动弹时轻点。”苏粟小声地嘟囔着,“还有范轻晏,你记得注意我手机的消息,这个我就不多说了,反正在帮助别人这点上你比我积极多了。”
好像隐约闻到醋味了。
安特尔哑然失笑。
他温柔地摸了摸怀里意识都有点模糊了的人,他正嘀嘀咕咕着咬他的肩膀,嘴里逐渐开始念念有词地重复着对他断断续续的抱怨,显然思绪都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西米尔……不,苏粟,是劣等魅魔。
从魔界最底层爬出来,却拥有着人类灵魂的劣等魅魔。
劣等意味着他能力的残缺,通往魔界上层的通道将拒绝他,他不似其余具有高等血统的魅魔能凭借高阶恶魔的青睐一步登天。
因为在魔界,力量大于一切。
而种族的完整与等阶,极大程度上决定了恶魔最后能达到的力量层次。
而魅魔则意味着他天然的会吸引魔界最底层同样劣等的魔物们趋向他,但那往往等同于那些极端狡诈卑劣的低级魔物们的觊觎与贪婪,比起占有、支配和保护,它们向来更倾向于纯然兽性的选择。
比方说……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啃食他的骨血与脏腑。
即便是劣等魅魔的血肉,对它们来说也是能小小促进进化的一场丰盛晚餐。
所以安特尔第一次见到苏粟时才那么惊讶。
从魔界最底层爬出来的只会是同样茹毛饮血的魔物。
是极度冷血残忍、卑劣疯狂,将玩弄阴谋与谎言视为天性,绝不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物,能轻易背叛一切的恶魔。
但他那时看到的,却是坚韧到熠熠生辉的人类灵魂。
“那头蠢魔居然还想泡我,哈……我和你说……我把它骗进去之后……当场就用赤血熔浆帮它洗了洗脑子……你在听我说没有,安特尔……”
扯着红底黑瞳的丧尸领口的苏粟栽了下身子,趴在他颈窝里语调含糊地嘟嘟囔囔,颇有些不满地拿他的锁骨磨牙,滚烫的呼吸从他的唇间泄露出去,过热的体温把他烧得眼神都显得有些迷糊了,“我在和你说话……”
“嗯。”在心底将苏粟醉酒时和发烧时的情况划上等号,记下他会在这时候胡言乱语些以前的事的安特尔含着笑点点头,纵容地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在听。”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它们其实是想从你身下咬下块肉?”
“哈?”苏粟猛然抬起头,懵然地对着安特尔睁圆了眼睛,“我难道不好看吗,它们怎么会想从我身上咬下块肉……”
“我果然是最失败的魅魔……”苏粟闷闷不乐地趴回到安特尔的肩头,忽然又觉得不对,“呸呸呸……鬼才要当魅魔……就算失败我也是最失败的人……”
“不对,我才不失败呢……”
“哪里失败?”安特尔拉了拉苏粟的帽檐,用指尖捋走那些快滴坠下去的雨滴,“你可是差点睡了斯特弥尔最强的勇者。”
“谁稀罕睡他……”苏粟嘟哝着,“勇者什么的一听就蠢死了……”
蠢死了还不被稀罕的勇者默默地掂了掂坐在他手臂上的人的重量,看他在短促的轻呼后宛如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地窝进他怀里,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嗯,比在异世界时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