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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漏成筛子 ...

  •   发生了这么多事,方幻唯仍保持着端正坐姿,只是眼底阴沉的乌云,即将变为猛烈的暴风雨。
      他知道司徒蔻,并不似外表般乖顺。
      却没想到,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算计自己!
      而他此生,最恨事态失控。

      见他脸色糟糕,金柏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他的心都被司徒蔻的勇气压倒了。
      方少自幼众星捧月,什么稀罕物没见过?没想到今天会被几块破月饼,惹得这么生气。
      这恐怕,是他第一次被人摆一道!

      “咳咳咳!”金柏清清嗓子,好心提醒不知死活的某人。
      沉浸在喜悦中的司徒蔻,半天才回神,眼见自己心思被他看穿了,她瞬时敛去笑容,准备低头道歉。

      没想到,方幻唯沉默几秒,像觉得荒唐般先开口:“好一出精彩的借花献佛,把我也算计进来了。”
      听出他语气不善,又想起自己确定的某件事,司徒蔻心中歉意瞬敛,一字一句慢慢地出了声,“自是比不过,方少您的瞒天过海!”
      说到这儿,她羽睫微眨,心潮波涌起伏。
      昨夜,自己潜入茶堂替换资料,却没想到从方幻唯书桌里,搜出一大摞触目惊心的赤字报表,看得她心头猛地一跳,真不知道这个整天喝茶喂鱼的水货,怎么坐的住?

      “你,在说什么?”
      方幻唯眸色深沉近墨,如愤怒倾泻的暴雨,奔涌骤临了整座城市,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由远及近的压迫感,先重后轻的语调,又极易使人胆怯。
      司徒蔻仰起头,试图从这片漆黑雨幕中找出些什么,“这些天我一直怀疑,不是王桨等人嚣张,而是有人在纵使他们犯罪!”
      闻言,方幻唯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司徒蔻,偶尔碰见几间小店有纰漏,你就敢断定有人纵使?”

      见他语气恶劣,司徒蔻心想,大厦那些珠宝柜台,高奢展厅,我又不是没去过,形同虚设的安防,常年毁损的监控,简直是大门敞开,邀请贼来!
      不过她也不生气,只学着他的口吻,轻飘飘提醒着,“方少,你应该比我清楚,每个人都小打小闹的话,天就破了个大窟窿。”
      “而每个人都捅个大窟窿的话,天就能塌下来当被子盖了!”

      见她冥顽不灵,方幻唯面色倏然沉了下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司徒蔻,是你少见多怪了。”
      听见他的回答,司徒蔻心里咯噔一下,更加确定了某个猜想,方幻唯向来清高自持,从不会轻易暴露心绪。

      以她亲眼所见,不管是林绯久一剑劈了三千万,还是抓住一群跗骨之蛆。
      他宝贵的注意力,都不曾稍加偏移。
      而眼下,却有了情绪波动。

      快步绕至茶桌一侧后,司徒蔻俯下身,晶莹的双眼落入他瞳中,倒映出一抹清透的亮色。
      “方少,我很好奇,方氏家族产业庞大,用日理万机形容你,毫不为过,怎么会日日坐守一座大厦?”
      “司徒蔻!你知道自己在质疑什么吗?”
      见她反问自己,方幻唯目光中渗着寒意,连着眼角下那颗泪痣,也变成了鲜艳的绯红。

      对上他寒凉的目光,司徒蔻毫不胆怯道:“方少,方城大厦有经营漏洞,已是不争事实!可你说,谁有那手眼通天的本事,能按住这惨重的损失?
      “……”
      “方幻唯,你明知大厦的巨额亏损,为何从不过问?”
      “而方城大厦,作为全球著名的购物中心,又为何会漏成筛子?!”

      我想,答案只有一个。

      司徒蔻舒了一口气,吐露了心中所想,“方幻唯,你根本就不想大厦降损,甚至我怀疑你,有特定的烧钱KPI!”

      听到她转变了称呼,猛地起身的方幻唯,眼眸深处涌动着怒意,喑哑嗓音中饱含警告意味,“司徒蔻,你的想法很危险!”
      眼见真相在即,司徒蔻也不甘示弱,“你挑选茶堂经理,无非也是为这件事,事已至此,不如告诉我,你到底想隐藏什么?
      “……。”
      沉默片刻后,方幻唯眼底乌云溃退,只剩冷雨淅沥着,令人忍不住想打寒颤。
      他拉开身旁的椅子,嗓音中带着浓重的疲倦感,“坐吧。”
      这是他第一次请自己饮茶,司徒蔻毫不客气地坐下,毕竟有了上桌资格,才有谈判筹码。

      在她的凝注下,手持水壶的方幻唯缓缓将热水注入盏中,他的骨节泛着玉白般的冷光,托盏轻放的动作,轻柔得像在触摸一件艺术品。
      顺着他的动作,司徒蔻目光越飘越远,方幻唯的清冷贵气,放几百年前,也是祖祖辈辈沉淀下来的世家公子气蕴,和商人的精明狡诈,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可方城大厦的种种、桩桩、件件……

      答案既在眼前,司徒蔻也不急一时,只小口啜饮着茶水。
      见她神色舒展,还有兴致嚼起小茶饼,方幻唯浮了浮茶盖,冷淡地开口,“你知道吗?”
      “人在钓鱼时,手上所有的放松,都是为了收紧。”
      “为什么?”司徒蔻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她当然明白,这比喻别有所指,甚至是代表了他思考时的一种缓释,但仍不解其意。

      “因为,方城大厦是一座大阵。”
      “大阵?”

      “准确来说,是一座饲兽阵。”
      “……”
      司徒蔻听得一头雾水,他说的这番话,彻底超出了她的认知。
      见她眼神迷茫,愣愣地呆坐着,方幻唯像下定决心般开口,“都说天地相依,生生不息,世间的财富与欲孽,向来是命中注定的捆绑。”
      “外人眼中,顶级富豪主宰商业命脉,便可以纵情享乐、纸醉金迷地生活,却不见,繁华盛景下,他们也背负着婪兽现世的责罚!”

      ——婪兽,是人类欲望凝聚成的妖怪,它们狰狞可怖,最爱噬咬人心。
      更可怕的是,它们在至暗冥渊中滋养数百年,元神中蕴藏着混沌之力,不死不灭,极难斩杀。
      漫长岁月中,人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换得它们的暂时败退,而后又要在心惊胆颤中苟存,待其蛰伏百年,再兴杀戮之战。

      方幻唯端起茶盏,晃着茶水顺边沿旋转而不泼洒,他面色忧郁道:“历经数次交锋,先辈发现封印它们,是牺牲最少的方法。”
      于是,他们选了灵气浓郁的地方筑阵,并在上方兴建商业中心,以其旺盛的宏运和人类的贪欲,作为镇压婪兽的磐石。

      因此,世间财富汇聚之地,也是婪兽囚禁之所!
      ——方城大厦,赫列其中。
      说完最后一句,方幻唯眼下的泪痣,一时鲜红如血。

      司徒蔻认真听着,见他神情沉重,赶紧替他续茶。
      肉眼可见方幻唯情绪缓和了,她才继续问,“那大厦中封印的婪兽,与你的烧钱KPI有什么关系?”
      方幻唯晃动着杯盏,凉透的茶汤失去清气,他散化的笑意苦涩入底,“世间浮华,众人逐利而上,人心的贪欲,是婪兽最爱的食物。”

      听到这话,司徒蔻如梦方醒。
      这样一来,他纵容大厦产生巨额损失,面对经营漏洞,袖手旁观的行为,便能解释得通了。
      然而,还有件事令她好奇,“方幻唯,长期饲喂婪兽,它便会乖乖听话吗?”

      仿佛被她的天真逗乐,方幻唯的嗓音压着苦笑,“怎么可能。”
      听出他心怀郁结,司徒蔻一扭头,发梢沾染上他的香气,像薄雾笼罩在雪松上,神秘又清冷。她感觉他的思绪飘到远处,又像触碰到某些痛苦记忆一般,急忙收缩回来。
      方幻唯:“司徒蔻,你知道怎么猎狼吗?”
      见他眸光明亮,隐有期待的神色,司徒蔻心想,我知道个大头鬼啊!

      他的声线一贯低沉,眼下更是带着一丝茶汤凉透的冷涩感,“寒冬时节,猎人将刀刃反复涂抹鲜血,用冰冻住后插在雪地上,饥饿的狼嗅到血腥味,会兴奋地舔舐着血刀,等冰化冻后,锋利的刀刃会割伤它们了舌头,可嗜血如狂的狼,脑中早已被欲望支配,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在难以抵挡的诱惑下。”

      司徒蔻撑着小脑袋,嘴里嘟囔着,“所以呢?”
      只见方幻唯起身,走到偌大的鱼缸前,“所以,只要被封印的婪兽,一日不放弃吞噬人类贪欲,它便一日无法挣脱阵法!”

      听到这话,司徒蔻的手一个没撑住,头差点栽下来。
      原来大厦的最佳管理方式,便是——无为而治。
      而设下这一切的方幻唯,远比想象中难缠!
      哪怕囚饲婪兽,所费巨糜。
      可为了核心利益,善于取舍如他,便能作壁上观。

      可他既能开诚相见,司徒蔻也愿意坦然些,想起最关心的问题,她喃喃道:“那个,你听说过方外楼吗?
      方幻唯思忖片刻后,和缓地开口,“家族志有记载,方城大厦正盖在它旧址上。”

      没想到从他口中,能打听到当年旧事,司徒蔻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努力稳住心神,“家族志中,还有记载些别的吗?”
      “几百多年前,就在我们脚下,发生过婪兽逃逸之事,影响极为恶劣,若我推算得没错,那陡然坍塌的方外楼,也是一座饲兽阵……”

      方幻唯的话飘在耳边,司徒蔻脑中闪过许多残破的记忆碎片。苏醒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知道丢失的原身,与方外楼的坍塌有没有关系。
      百无聊赖时,也设想过万千种结果,却没想到,是因其封印的婪兽作祟!

      想明白这些,她眸中闪过一丝痛色,鼻腔也涌上了酸涩的暖流。
      脚下还是望京故地,眼前却是旧址修新。
      原来,无论是砖瓦木石盖成的方外楼,还是钢筋混凝土砌起的方城大厦,熙攘繁华的表象下,都是为了掩盖这桩惨痛旧事。

      可为什么?不管如何努力,她都无法忆起当时的情形?
      如若方外楼也是一座饲兽阵,那为何她作为镇楼螭吻,竟毫无与婪兽相关的记忆?
      她究竟,还忘了什么?!
      司徒蔻神色复杂,她发现自己重要的记忆,似乎被剥离掉了,醒后的自己明明只有神魄,却活成了一具没心没肺的躯壳。
      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行为都被方幻唯掌控,她心中涌现出强烈的被算计感。

      看着鱼缸前凝立不动的背影,司徒蔻眸中跳动两簇怒火,“方幻唯,既然你想令婪兽饮鸩止渴,那为什么,还让我做防损部主管,这不是与你的初衷背道而驰吗?”
      听出她的愤怒,方幻唯将手中鱼食抛入缸中,薄唇轻启道:“因为,要找出你啊。”

      说完这句话,他骤然转身,冷凝的视线锁定了司徒蔻,肃杀之意顷刻弥漫而出。
      眼前,明明还是鱼儿欢快争食的场景,司徒蔻却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在害怕和愤怒交织下,她不禁背后生寒。
      方幻唯,他知道是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漏成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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