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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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啊？”狐狸吃了一惊，“你不是刚说，黄河水急，河神凶猛，去不得！”
“白日里捉金鲤，日光太盛，见不到刀光剑影，金鳞异彩。只有到了夜里，那光华月色相映，最为惊险可观。”仲书兴致勃勃地说，“你的兽目夜明，看得也清楚。”
狐狸默然，抿着嘴。
“你不去？”仲书似乎有些失望，又好像没什么感觉。城外小桥溪水人家，点缀几棵高低杨柳，几株远近桃花。流霞飞红，映在他的脸庞上，把他的睫毛一根根染成金色。
狐狸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耀目，别过头去道：“好看又怎么样，你够好看了。”
“不一样。”仲书说着，真的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夜里，狐狸听见仲书房里很不平静，像是收拾着什么，还有打磨金属器具的声音。他在阶上听了一会儿，犹豫着是不是该去和仲书说，自己愿意同他去，只是担心他安危而已……毕竟他好不容易愿意带自己一起。仲书突然开了门，看着他，道：“回去睡罢。我今天不出去了。”
“那……那个……”狐狸嗫嚅着，“你……我……”
“怎么了？”仲书难得愿意停下来听他结巴完。
“我想和你去，去看你抓龙……”狐狸见仲书一直看着自己，有些慌了，“抓龙门金鲤。”
绿叶上一滴夜露，啪地一声落在井里，狐狸耳朵动了一下。
“你想看？”仲书站在屋里灯光投射出来的光影里，居高临下，表情不甚分明，“那就先学避水咒罢。”
说完，他转身进屋，狐狸笼着袖子，巴巴地看他关上门，又淹没在一片黑暗里。
第二天起，仲书再不让狐狸追珠子，而是在院中设了个水缸，又扔了本书，让狐狸去学习避水术，还有一本《水经》，而自己则不知所踪。
那水缸由铜铸成，外面镀金，快到一成人肩膀高，里面装满了水。
“什么？你让他别去？”莫凉最近很喜欢过来耍弄狐狸，因为附近只有仲书一个朋友，仲书常忙来忙去不理他，让他好寂寞，“绝不可能。”
有时狐狸看莫凉在小龙王那有了个闲职，过得悠然自在，也算有点身份，比仲书奔波辛苦实在好多了，真不明白仲书为什么还要这样寻寻觅觅，也没捞着多少钱。
“他真的没有去。”狐狸从水缸里探出头来，看着稳稳盘坐在水缸沿上的莫凉。
“那是他一定有什么事没准备好。”莫凉摇头，“你这样练不对，避水术，又不是泅泳，要在水中呼吸自如，像鱼一样。一进去就吐泡泡，然后屏住鼻息，算是什么？”
“我知道，我不敢。”狐狸懊恼地说。
“我有一个办法，就看你信不信我。”莫凉神秘道。
“信！当然信！快点教我，不然他就不带我了！”狐狸急急道。
莫凉坏笑一声，捋起袖子，白皙的胳膊在阳光下晃了一下四郎的眼睛，只见他扳起铜缸上的铜环，用力敲着水缸，一边敲，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狐狸站在水里，一开始并没觉得什么。渐渐地，周边的水面出现了波纹，到后来居然剧烈开始抖动，好像要冲出水缸，却怎么也跃不过去。而水面下，也十分不平静。不过，他并不相信会有什么变化，毕竟脚还踩在缸底，就这么点水，能做得了什么？
突然，脚下缸底不实，一软，他正想说什么，眼前的缸水一冲一丈余高，一道圆柱的水墙把他紧包于内，浪遂掀起，又狠狠拍下，把他推得往后一仰，脚下旋涡一卷，把他整个拖入水中……
那水再不见底，狐狸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一片大水，再一阵旋涡，把它又往水的深处拖去。事发突然，狐狸哪顾得上吸气，很快就没气了。他默念避水咒，却无济于事。他想像莫凉说的那样放开呼吸，可一张口就有水涌进来，
这个莫凉……憋得难受……非常难受，好像胸腔要炸开又炸不开，气不能进，也没得出，狐狸觉得自己的意识要模糊了，莫凉却还不来救自己……仲书……仲书回来没有……仲书……
“啊……”狐狸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就干呕起来。淹死之前，他总算被莫凉一把揪出来，扔在地上。
“真笨！怎么就不会呼吸呢！”莫凉仍是坐在缸沿，抱着臂说，“你不是练了几天了？仲书说不定今晚就要起程了！”
不要，要和仲书一起去。任何与仲书同行的机会都不放过。狐狸听了最后一句话，立刻挣起了身，又倒下来，跌跌撞撞走到缸边往里爬，手脚并用，一下子翻进了缸内。
莫凉见状不由咂嘴：“现在的畜生是怎么了？”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是畜生，都不懂矜持犹豫……”说着，就去拉铜环。
这时，孩童模样的仲书正推门进来，见莫凉正从缸沿趴下来拉铜环乱敲，惊喝道：“你做什么！”
莫凉一抬头是仲书，吓了一跳，立了起来，竟没坐稳，一声“啊”没叫完，就也翻到水缸里去，一阵冲天水幕过后，缸中二人已不知去向。仲书连忙门也不关，就往里跑。
话说这边狐狸被卷到暗流深处，眼睛睁了勉强看见莫凉，气打不出一处来，一把掐住他脖子，无声地大吼：“你刚才竟然不救我！还骂我！”莫凉正想游上去，被狐狸牢牢抓住，却看不出他说什么，大怒无比，两人竟在水中扭打起来，越是打，就被水流拉得越深。
扭打到一半，莫凉有些吃惊，狐狸的气息早应该用完了，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的，他不禁停下来看狐狸，狐狸早忘了避水咒这回事，见莫凉停下来，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反应，打乱了他的呼吸，他立马喉头一紧，一下子松开莫凉。
“啊——”他嘴巴张得大大的，发不出声，被莫凉一脚喘开，眼睁睁看着莫凉的背影，自己则向深处沉去……正要放弃的那一刻，他被人从后面紧紧单手抱住，另一只手柔软修长，带着光华，面前的水竟被它轻轻拨开，形成一个小空间。
“还不吐纳气息。”仲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得如此分明，都不像是在水中。
狐狸连忙呼吸吐纳，竟不觉得困难。
“咒语呢？”奇怪，现在是早上，仲书的声音却没有一丝童音，而是年轻男人的嘶哑。
狐狸猛然间心跳加快，仍是默默念着避水咒。脑袋里却杂乱无章地想起小时候在私塾后偷听的童音。
吸——娉娉袅袅十三余
呼——豆蔻梢头二月初
吸——春风十里扬州路
呼——卷上珠帘总不如
“四郎，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偷听那私塾先生说，诗人策马离别扬州，这一路上重重珠帘，倾城佳人，总不及他所赠别的那一个……”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一幕……他是狐狸，没读过什么书，这是他仅认得几首为数不多的诗中的一首，平时也很少记起。
然后，眼前又是仲书的少年时模样，那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弄得自己好不尴尬，只得抬眼偷看他一眼，再偷看一眼，再再偷看一眼……
腰上的力道渐渐放松，四郎的呼吸也更均匀顺畅，一有不顺，仲书的手便为他拨开水幕，留下空间，待他再次做得顺利之时，水又会涌了回来，凉凉地，就在脸上，不，无处不在……四郎终于发现，自己真的在水里呼吸！一个气泡也没有！那银光闪闪的头发飘在水里，里面竟混着身后仲书长长的黑发，一定是来找自己时弄乱的。
寂静的水世界，什么也没有。只有白日的阳光照下来，形成层层光影。
他已能开口说话，却一言不发，回身死死抱住了仲书。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