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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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话说狐狸回身一抱，却发觉怀中是空空如也。
刚才抱的，并不是仲书的本体。可是仲书的柔情与关怀一样激荡着他的胸口。他试着呼吸一下，好像没什么问题，不敢多耽搁，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连忙往光处游。果然一会儿就感窒息，仲书刚才给他呼吸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了，幸好也快到水面，他鼓着腮帮，一举浮了上来。
待扒住缸沿，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发现手已变成了爪子。原来窒息时，身体已经原形毕露。管不了那么多，纵身一跃，四只爪子稳稳落在地上，他才安心下来。
那水必定通了几方水路，气味不似寻常。而且……狐狸碧眼一转，看到的身边荡来荡去的水鬼。那是水缸里水幕上冲，水力太强带出来的。想也不想，他大嘴一张，咔嚓一下咬掉了水鬼的脑袋，整个都吃下去了。
虽然腥气重些，不过自从跟了仲书，都一直要保持人的形态，不知不觉，还真好久没吃鬼怪了。好不容易恢复了狐身，实在难以自制。
它一边咀嚼，一边目光上移，先是鞋子，再是腿，再上身，再脸……莫凉与仲书正负手看着自己。仲书看着它的野兽模样，没有表情的样子让狐狸看了没来由地心里一寒。它也舍不得变回来，一个闪身，躲到了缸后面看着他们。
“躲什么！没见过我们么？”莫凉忍不住喝道。
狐狸走了出来，可是身上太湿，变成人穿衣服也是难受 ，于是眯着眼睛一阵狂抖。这一抖，抖得二人不得不抬起袖子遮挡飞溅而来的水珠。长袖后面，仲书看见那水珠之间，在太阳下竟映出一道淡淡短小的彩虹。
阳光中，彩虹下，这狐狸越变越大，一会儿就有一人多高。它似乎自己还不知道，只觉得眼前两个人怎么愈来愈小，好容易抖干了毛发，嗷一声，眯着眼睛高兴地伸舌头舔了舔仲书，仲书皱着眉退了一下。他越退，狐狸就越喜欢他，干脆身子向前一扑，把他压在身下。
莫凉在旁边看着狐狸屁股两把大白毛尾巴欢快地摆动，听见仲书怒吼：“刚吃了水鬼，满嘴腥味，你给我让开！”
“嘭”地一阵烟雾过后，那硕大狐狸不见了，一个白发的红衣少年压在仲书身上。狐狸本来是赤狐，还能再换一套红毛出来，所以变成了红衣服。仲书正觉得这少年的眼睛原来这么亮，脸这么白皙，嘴唇这么红……白发少年忽然“呜哇”一声，死抱着自己不放手了。
仲书先是愣了一会儿，蓝天白云有些炫目，他转头看一边的莫凉，两人正无可奈何地眼神交换，他突然感到脖子痒痒的，狐狸在亲吻他的脖子后面。虽然两人嘴对嘴亲吻过，但现在是光天化日，无比清醒，感觉大不一样，何况莫凉看着，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仲书一下子推开他跳了起来，气冲冲骂道：“你做什么？”
狐狸没反应过来，还要黏上去，仲书怒喝：“不是早和你说不行了么！”
“你怎么知道不行！一会行，一会又不行，你说行就行，我想的时候就不行！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仲书明明吻过自己，与自己有过各种亲密的举动，可总过后就撇得干干净净，这不是耍人么！特别是现在这副从未如此激动的模样，这让狐狸摸不着头脑又大为光火，妖力上涌，眼睛更碧绿了。
他说完，分明看见仲书的脸红到了耳根！
莫凉知道仲书玩火上身，恼羞成怒，连忙拔腿就走，一边道：“刚才接到信儿，衙门有事，我们先回去了。”
他要推门，又觉得妖气大盛的狐狸实在艳丽，又回头看了一眼，顺口说了一句：“过几天御龙使集会，老地方，如果你要去，带龙去也可以，带……”
“知道了，你怎么还不走！”仲书喝道。
莫凉一慌，门也忘了推，直接穿门而过，消失了。
仲书瞪了狐狸一眼，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拂袖而去。临进屋，把那水缸缩小成米粒大小，引入袖中带走了。
中午，狐狸已经把院里飘的水鬼都吃光了，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仲书开门出来，与他钱，又去买回来吃的，两人一起到厅前吃饭，微风徐来，凉快多了。可是仲书仍是一言不发，却像是补偿狐狸一样给他夹了几口菜。
狐狸心里又是郁卒又是忐忑，一直呆在房内。直到晚上，有人敲房门，狐狸连忙开了，竟是仲书。仲书笑眯眯地站在门外，犹如初见，亲切却拒人千里之外。
“四郎，做什么呢？”仲书的声音柔和，却不靠近。
“没做什么。”狐狸不习惯他这么客气，慌乱地答道。
“我有话同你说。你跟我来。”仲书带着狐狸来到了城外河边，一艘小船正等在那里。二人登船，那船没有水手，却自己扬帆行了起来。
“你跟着我，由冬入春，也有几个月了。实在长进不少，是一条好狐狸。”他们在甲板上落座，仲书一边狐狸倒酒一边说。的口气仍是那么客套，让狐狸惴惴不安。他放眼望着远处沉默起伏的黑色群山，心情像预感到什么一样很沉重。
仲书看了一眼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脸颊旁没完全束起的几丝黑发随风轻动：“你知道么，灵狐虽白，但不全生于北方。一脉狐妖，常常几百几千年才出一只，又要多少机缘巧合，日月精华，才能如琢玉璞而现出灵气来。你到如今，就是已经灵气大显了。若是日后勤奋修行，会很有作为 。”
这个也是狐狸所关心的，但是他分神想了一会儿，却仍然听出仲书话外有话，于是仍死死盯着仲书。酒香扑鼻，他却想噙一口的心情也没有。
仲书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没明白过来，就直接放下酒杯，说：“我这的窘境你也都看见了，我实在有事情要忙，不能时时刻刻教导你，我觉得你还是回玉山去，你家族在那根深叶茂，正适合你。族中前辈，会给你很多指点帮助。”
“你要赶我走？”狐狸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自己的。
仲书顿了顿，起风了，灯光在他脸上摇曳。他想了想，开口道：“你还是走罢。”
“就因为白天的事？”狐狸觉得自己胸口很闷，有些呼吸困难，“……我……我是无心的，而且就算莫凉看到，他也知道的……”他不明白，得罪当地赌坊那么大的事仲书也不生气，为什么这种事，他却不能原谅自己，“你为什么……突然……”
“莫凉啊……”仲书又噙了一口酒，看着前方的水面 ，“我确是不愿意让他看见，不过真看见了，也无妨。他身边全是水怪水龙，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比我还薄情狠心，他对自己这般，又能当你是什么？”
狐狸说不出话来。
“至于突然。”仲书肘支桌子，扶着额头，“你也在榆塘风流几百年，你当知道，欢爱之事，若当止不能止，都是因为在心里酝酿如何开口，世上哪真的有什么突然？”
风越发大了，起浪了。不过狐狸胸中更是惊涛骇浪，早把心打得个冰凉湿透。
“你对我到底怎么样？”狐狸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是说过了，我没有心。我能对你怎么样？”仲书有些心烦意乱。
“我就要回玉山了，你都不愿意和我说实话么？我不信你没有心。你说过你的心没被夺个干净，七情六欲还是会乱心智的。”不但仲书觉得烦，狐狸也觉得自己真的令人讨厌，没法克制地一定要纠缠不休，一直想听到一个答案，想听仲书的真心话。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明白，仲书也想告诉自己，不然不会这样与自己独处。
仲书沉默了很久。在他沉默的时候，狐狸一杯一杯喝着酒，那是莫凉带来的天上佳酿，神仙都会喝醉。可是怎么今天喝起来却如白水一般，叫人越喝越清醒 。最后，他便拿酒灌起来，不过怎么灌，那酒也源源不绝。
“我很喜欢你。”仲书终于说，“一直一个人，我真是受不了了。”
砰！狐狸把酒壶砸在桌上，捂住了脸。
“可是，”仲书低下头，他今天说话，真是少有的艰难，“我还是想要一条龙。”
喜欢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太孤独。仲书就算和自己在一起，还是想要一条龙，想要和更具灵气的龙在一起，就算它不会说话不会思考也可以；想要更好的人与他一起，就算和云凌最后分道扬镳也可以。
因为这样的话实在很伤人，仲书才一直以来难以启齿。狐狸觉得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每一次大战，都是在险要的地方。地势愈险，对手越厉害，场面就越壮阔美丽。一个人经历这些，我再没有心，也觉得很孤独，很想有人与我一起观看。我也想过带你去捉龙门金鲤，可是后来我想想，还是觉得不行。”
仲书深深叹了一口气，重复道：“我……还不死心。如果最后我身边不是人，我还是想要一条龙。”
狐狸嘴巴动了动，觉得自己应该回答点什么，想说点漂亮话来给仲书，告诉他被他喜欢自己很高兴，告诉他以后如果来榆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自己也很乐意……可是……可是……他终于趴在桌上，无声地哭起来。
等到他醒来，已是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船，也没有仲书。他头疼欲裂地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花草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在榆塘玉山脚下！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