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英主驾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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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皇帝通常都在广阔的崇德殿上早朝，但在龙体违和之时，或许会改去章德殿的前殿，只让少数亲信大臣面奏机要。这就是元兴元年（西元105年）冬至过后，当朝天子刘肇所实行的做法。
刘肇打从阴历十月上旬在思源阁浴室受了凉，健康就走下坡了。本来那场小病倒是在数日之内痊愈，可偏偏过了不久，节气的冬至日于这一年阴历十月底来临，刘肇必须出城去主持祭天大典，以致在风雪中又一次染上了风寒。这次他烧退后，连日咳嗽不止，体力也变得很差，多走几步路就会累…
御医诊断：皇上虽是青年男子，体质却像老弱妇孺一般容易受寒，而且寒嗽难消，起因乃是在于房事过频、耗阳过度。尤其在阳气最弱的冬季，更难免阳虚。于是，御医恭请皇帝暂时清心寡欲，以保重龙体。
刘肇不得不采纳御医的建议。他的皇后邓绥则为了确保他能做到贯彻实行，特地从皇帝身边调走了所有妙龄宫女和少年太监，全数改由老嬷嬷、老太监来伺候皇帝饮食起居，并且禁止妃嫔们前往皇帝养病所在的千秋万岁殿。
邓绥本身则每晚亲临千秋万岁殿，亲手给刘肇喂粥喂药，也陪刘肇闲谈解闷。然而，邓绥从不肯在千秋万岁殿过夜，唯恐要是同床共枕，刘肇会忍不住采取亲密行动。在这些夜晚，邓绥总是坐在刘肇床边，等到刘肇睡着了，才悄悄离去。
在邓绥悉心照顾之下，刘肇的身体似乎日渐好转。自许为明君的刘肇放不下政务，尽管听进了御医的劝告，在过年之前不恢复崇德殿的早朝，却在休沐日除外的每天早晨都去章德前殿接见有要事禀奏的几名大臣。邓绥也认为这种折衷方式无妨。
既然刘肇的病根是阳虚，那么只要目前不再耗阳、善加温补，等到冬去春来，三阳开泰，应当自然会康复才对。邓绥依据御医所言，如此推论了一番，就对刘肇的病情颇为乐观。
邓绥万万料想不到，在腊月二十二日（西元106年陽曆二月十三日）早晨，忙着交代宮女們筹划次日祭灶活動之時，竟有太監哭着跑來通報：皇上在章德前殿突然驾崩了！
“什麽？”鄧綏簡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惊叫出聲：“不！不会的！皇上昨晚还好好的———”
就在这一刻，中常侍兼尚方令蔡伦赶到了邓皇后面前，黯然禀告道：“启禀皇后娘娘，方才在章德前殿，皇上听闻洛阳令王涣病逝了，大概情绪受到了刺激，突发猛烈的咳嗽，不幸一口浓痰没咳出来，堵住了气管———”
“不！皇上怎會有浓痰？”鄧綏仍然拒絕相信，揚聲嚷道：“皇上天天都喝化痰的汤药，哪来的浓痰？你一定弄错了！”
“微臣也希望這是誤傳。”蔡倫平心靜氣回道：“只遺憾，御医已經趕去章德前殿，检验过龙体了。”
“御医年邁，也許老眼昏花，看錯了！”鄧綏喃喃推測道，接着匆匆呐喊道：“我要亲自去看他，证明你们都错了！”
恍如呓语的话声方落，邓绥就掉头离去，快跑直奔章德前殿。蔡伦以及理应随驾的宫女们都追不上这位长腿皇后。
满心焦急的邓绥火速冲进了章德前殿，只见刘肇歪倒在类似后世矮脚长凳的龙榻上，而御医和数名大臣一同跪在龙榻前面。他们听到脚步声，一致转脸抬头，见是邓皇后，就齐声呼喊：“皇后娘娘！”
邓绥不理他们，只顾跑到刘肇身边，一手扶起了刘肇窄瘦的肩膀，另一手则伸到刘肇硕挺的鼻子底下，意欲感受刘肇的呼吸，却摸不到一丝气息！邓绥顿时大恸，哀哭出声！
“啟稟皇后娘娘，老臣趕來救驾太遲，敬請皇后娘娘降罪！”一旁的御医沉聲開口請罪。
“你不必太自責了！趕不及並不是你的錯。”邓绥嗚咽道：“本宮只是不懂，你給皇上開了那麽多化痰药，皇上怎麽還會有浓痰？”
“回皇后娘娘，老臣方才也有同樣的疑惑，因此在這几位大人面前，給皇上做了詳細檢查。”御医據實回稟道：“結果，老臣發現皇上眼圈很黑，而且口乾舌燥，像是昨夜一夜沒睡，甚至說不定已有好幾夜沒睡。看來只有睡眠不足，才會這般上火傷津，抵消了化痰药的功效。”
“那不对呀！”邓绥摇头反駁道：“昨晚，還有前几天晚上，本宮都在千秋万岁殿陪伴皇上，都等到皇上睡着了，才回長秋宮。那大約都在戌时（夜晚七点到九点之间）。皇上从戌时睡到五更天，应当算是睡够了啊！除非，皇上在本宫离开以后醒了，在夜里起床批奏章———”
邓绥嘴上说到“批奏章”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另一种多半更为贴近事实的假设，只不过，那不宜当着御医以及现场另外几名臣子讲出口。她为此深深叹了一口气，改以较为冷静的语气命令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本宫单独在这儿陪陪皇上，也静下来好好想想，往后该怎么办。你们千万不要私自对外透露皇上的噩耗！本宫会下诏指示你们要做些什么。”
等到御医和那几名大臣异口同声称是，又都退出去以后，邓绥就紧紧抱住了刘肇的遗体，放声痛哭！
在泪眼模糊之际，邓绥恍惚看见了十三年前的上巳节，微服出巡的少年皇帝拿着一朵丝绢芍药花，插上初识的邓二小姐头顶右侧丫髻…
相识十三年，相处十年，可是，真正拿出真心来对待他的时间，却只有两个多月！为什么？邓绥凄然回首前尘，不禁自责：为何不早些对他打开心扉呢？最起码，打从三年前受封为后以后，即可放鬆警戒了啊！
然而问题是，他的前任皇后阴勗把整颗心全都给了他，却落到了怎样的下场？邓绥转念记起了刘肇对阴勗的厌烦，随即不免怀疑：假设自己一当上皇后，就放纵情感，那恐怕也有可能变得像阴勗一样想要独占刘肇，而惹得刘肇反感…
如果纯粹以客观标准来衡量，邓绥一直自我保护到刘肇主动为荒唐行为道歉，才放心去愛刘肇，其实不算太迟。他们两人之间错过的过错，并不在于邓绥太晚愛上刘肇，而在于刘肇去得太早…
邓绥记得，在自己对刘肇紧闭心扉那些年，总会在隐忍群体游戏之时暗想：只要将来活过了这位经常透支精力的好色皇帝，就再也不必假笑逢迎了！邓绥早已预见，纵欲的刘肇必定不会长寿，但总以为，刘肇至少能活到三十多岁，而绝对意想不到，刘肇会是这么短命！虚岁才二十七！
曾经暗中盼望的自由比预期提早了许多，反倒使得邓绥不知所措。此时此刻，假如有选择，邓绥会情愿要刘肇活着，健健康康活着！即使刘肇贪色本性不改，邓绥也宁可继续忍受他乱来，而不要哀悼他逝去！
这就是真愛吧？无止尽包容的真愛…
终于，邓绥肯对自己承认深愛刘肇，而无须顾虑为愛受伤害了。长眠的刘肇再也不会带给任何人情伤。因此，邓绥拥抱着他，丝毫不怕这是一具尸体，反而不再怀有伴君如伴虎的戒惧...
邓绥满腔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亟欲释放！她频频亲吻刘肇犹有餘温的额头、鼻头、脸颊、脖颈，直到蔡伦单独走进了章德前殿...
“皇后娘娘！”蔡伦一語惊醒了猶如在夢中的鄧綏。
邓绥抬眼望向蔡伦，一脸迷茫神色。
“恭請皇后娘娘节哀！”蔡伦單刀直入說道：“皇上並未留下遺詔。如果皇后娘娘不趕快主持大局，只怕會出大乱子！”
“沒錯！”鄧綏猛然醒悟，點頭應道。
“微臣方才代傳了皇后娘娘口諭，將已知皇上驾崩的那幾名臣子都軟禁在宮中，暫且不放他們出宮，以免他們走漏風聲，万一有親王或將領趁機起兵作亂。”蔡倫接口有條不紊稟奏道：“微臣也派人出宮去迎回養在民間的兩位皇子了。為了爭取時間，微臣來不及徵求皇后娘娘许可，就替皇后娘娘做了這兩件事。尚請皇后娘娘見諒！”
“你做得很对！本宮當然不会怪你。”邓绥連忙柔聲回道：“本宮太傷心了，真是傷心得昏了头！多亏你想得週全。”
“多謝皇后娘娘諒解！”蔡伦道謝，接着慎重提議道：“現在，皇后娘娘必須尽快決定由哪位皇子來继承大統。越快昭告天下，才越能穩定人心。”
“好！”邓绥含淚首肯道：“本宮會在今日之内定夺。”
毕竟，邓绥天性理智强于感情，一向做得到不让私情影响大事。稍后，她仔细考虑了一番，就排除了患有哮喘病的刘胜，选定了出生仅有一百多天的刘隆为下一任皇帝，并于傍晚下诏。
这一夜，邓绥从皇后的长秋宫迁往太后的长乐宫。然后，从次日早晨起始，邓绥即凭皇太后身份登临早朝，掌权摄政...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英主驾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