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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生嫏媴莫醉沉 绯血蓝泪镯自现(上) ...

  •   玉生殿外步步皆景,处处如画,香风阵阵,熏雕刻着不下十只瑞兽,这乃是中国古代独有的建筑,有极细致的划分规则。若论这数目,上从皇帝到官员,下至寻常百姓,俱有详细规定,万万不可逾越,否则就是不敬之罪,足可杀身灭族。自古以来,屋顶有十只瑞兽的建筑便是故宫太和殿上,天下仅此一处。而这玉生殿竟然有不下十只瑞兽,当真惊世骇俗。
      入得殿内,但见正道两边各立着一排碧衣少女,一般身高,一头青丝均是清清爽爽地梳了个偏髻,髻下斜插两朵碧色绢花,颇是清丽脱俗。可待颍水月迈上那道上铺设的繁复华丽的波斯地毯时,殿内众女竟是成了陪衬。她盈盈拜倒,道:“阿月来迟,请……”未等说完,一个苍老清朗的声音打断她:“月儿,起来吧,让奶奶好好看看你。”颍水月依言起身,嫣然一笑,那真算得百花吐蕊,明月生晕。
      前方的白玉宝座上坐着一六旬老妇,目光炯炯,精神矍铄,只是那一张嘴出奇的大,唇瓣血红,衬着她一口合不拢的两排白牙,恐怖吓人至极。偏她肤色暗黄,如风干的橘皮般蜷皱在一起。老妇身穿一袭深暗的红褐色长袍,那颜色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染料,恍若是鲜血积淀长年干后的色泽。整个人说不出的可怖诡异,这想必是颍如玉了,可真让人看不出她是哪里“如玉”了。
      颍水月见站在颍如玉身后的姐姐冷哼一声,白眼一翻,朝天看去,只得无奈笑笑,道:“奶奶,不知叫阿月过来,所为何事?”
      颍如玉嘴角扯动,摆出一个貌似微笑的表情,却冷声道:“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啦,奶奶想看看你,不行吗?”
      颍水月抿嘴一笑,心忖:“若只是这样,何必这么正式,连玉生殿都来了。”口中却道:“是,是,是……都是阿月不好,好些日子都没来问奶奶好了。”
      颍如玉笑着欲说什么,却被颍雾芷接过话:“奶奶,照你们俩这样下去,天黑也说不到正事!”
      颍如玉笑道:“哟,瞧我们的大小姐心急啦。好,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再过几日便是你和月儿生辰,这嫏媴内阁的宝物虽也不算多,但凡你们有看着顺眼的就挑一件吧。”
      颍水月倒还好,颍雾芷却是一脸欣喜,满目光彩四射,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奶奶,真的吗?”
      颍如玉见她那高兴样,有意戏道:“不相信就算啦。”
      颍雾芷忙道:“那快点,现在就去吧!”
      颍水月抬眼看到左侧立着的紫衫丽人,秀美轻蹙,暗忖:“看奶奶这么高兴,想来还不知道赤盏被打破之事,若是追究下来,紫芸姐姐恐怕也难辞其咎。”当下道:“奶奶,我不要内阁的宝物,我想向您讨一件别的。”
      颍如玉也不惊讶,似是早知她有此举,朗声笑道:“你说吧。”
      颍水月淡然道:“赤盏。”
      全殿气氛顿时压抑下来,知道赤盏被打破的人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终是颍如玉放声大笑打破了肃静,赞道:“月丫头,有眼光!”又叹道:“十五年了,你从来也没开口向奶奶讨过什么东西。好,莫说是赤盏,五色琉璃盏,全赏你了!”
      她顿了顿,又挑眉问:“月儿,可是奶奶好奇的很,你向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今天怎么对这赤盏动了心啦?是不是……”
      颍水月听她一问,芳心一惊,只得道:“奶奶,你也知道我对那内阁的宝贝没什么兴趣。只是前些日子听阿姐说了这赤盏的好处,想知道是什么宝贝能让奶奶这样的人上心。”
      颍如玉笑着反问:“若仅是好奇想看看,直说便是,难道奶奶还会藏着掖着不成?”
      颍水月听了轻垂螓首,素手绞着腰带,目光却扫向颍雾芷,甚是娇羞道:“再过几日便是姐姐生日了,阿月也没什么好送的,听她说喜欢这赤盏,就……就……”不需多说,言下之意也是一清二楚了。
      颍雾芷听了美眸一瞪,且惊且怒,再看颍水月眼中泪光隐现,宛如池中那一支带着晨露的芙蕖,一副天见犹怜的模样。她心中一颤,顿时软了下来,上前抱住颍水月,柔声劝道:“好妹妹,你的心意我知道就成了,何必……”话未说完,腰上便被颍水月不痛不痒地拧了一下,心中愣是一疼,瞬时明了,双手无力垂下。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奶奶,内阁的宝贝我不要了,你把赤盏给我吧,省得让某些人费心!”
      颍水月听罢一怔,强笑道:“阿姐,我……”
      颍如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面上却笑道:“哟,怎么啦,不就一只杯子么,你们姐妹俩何必要吵起来呢。”她顿了顿,又看向颍雾芷,道:“本宫已经说过将五色琉璃盏赐给月儿了,言既出,马难追。芷儿,内阁比赤盏贵重的宝物很多,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玉生殿的温度刹时冷了下来,颍雾芷转身盯着颍水月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一字一顿道:“姐姐想要赤盏,请妹妹割爱。”
      颍水月被她的眼神看的娇躯一颤,红菱也似的嫩唇张了张,却没吐出半个字,眼中的泪水倒是珍珠般地落了下来。
      颍雾芷手指伸了伸,终是握了双拳,冷哼一声,跃下台阶,拂袖而去……
      见状,颍如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转瞬即逝,却被媖姑捕捉了去。媖姑低下头,掩去眼底那抹暗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颍如玉牵过颍水月的手,劝道:“你姐姐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过个两天,等她气消了,你们不还是好姐妹嘛。”又站起身对众人摆手道:“今儿本宫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齐声道:“恭送谷主,谷主文武仁圣,神功无量,寿与天齐,仙福永享。”颍如玉对颍水月点点头,便转身去了。
      紫芸见谷主去了,这才上前行礼道:“月小姐,这次多亏您出手相救,否则谷主怪罪下来,奴婢们难逃责罚。”
      颍水月苦笑叹道:“紫芸姐姐,阿月自小逢你照顾,情同姐妹,你又何必客气呢。”说道“姐妹”,她又是一叹,便听一个细弱的声音泣道:“都是奴婢不好,让月小姐为难。”
      她抬眼看去,原是那青衣小婢,见那小婢爬跪在地上,颊上泪痕未干,怜意顿起,柔声道:“起来说话吧。”那小婢原是不肯,见紫芸给她使了个颜色,才规规矩矩地给颍水月磕了个头,站了起来。
      颍水月软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青衣小婢抽抽鼻子,细声道:“回月小姐话,奴婢叫碧子,今年十二岁了。”
      颍水月扫了凰娭和紫芸一眼,道:“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过这名字不好,改叫惜云如何?惜春之惜,云霓之云。”
      那青衣小婢大喜,又跪倒拜道:“是,惜云谢月小姐赐名。”
      众人脸色微变,“惜云”这名字集凰娭之“娭”,紫芸之“芸”,虽不同字却同音,显然是颍水月故意让这小婢盖过她二人了。那小婢也是聪明伶俐,立刻明白颍水月之意,知道今后有月小姐做靠山,不但不会有人再追究她打碎赤盏一事,恐怕还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向她示好呢。

      ***
      夜未央,露已凉。
      颍水月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桂花酿,好像醉了就再不会为烦恼所扰。她抬眼看见软塌上熟睡的惜云,轻叹一声,起身为她掖了掖被角,然后伸手抓起桌上的长颈青瓷酒瓶,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卧房。那惜云也算是好命,遇了这么个好脾气又体谅人的主子。要是换了颍雾芷,看见下人在自己床上睡了,还不一掌把她拍死。
      颍水月出了冼月楼,入了楼后那片月绫花海,没走几步,兴是不胜酒力,脚下一软倒在花丛中。她就势躺下,望着那满天的繁星,心中一片迷茫,隐隐有些疼痛。今天阿姐气得是自己为救惜云不惜悖逆她。自小她这个同胞姐姐就表现出对她强烈的占有欲。她知道姐姐对她感情至深,可是这种占有式的情感有时候让她喘不过气,甚至有些不安。她讨厌飞廉叔叔也只是因为每次自己听他弹琴的时候,心中除了琴音再无他,阿姐讨厌甚至憎恨一切除了她的事物占据自己的心。
      颍水月低叹一声,举瓶吞了一大口酒,一个喘息呛了气,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不知道,不远处的回魂碧玉上坐着一个黑衣少年,正一脸忧色的凝视着她,清秀的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深沉。虽然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是冷的,但是目中那一抹关切之意倒是让他侧脸那刀刻般的线条少了分刚毅,更添了柔和。
      半晌,她回过气儿,痴痴地笑了几声,低吟唱到:“休相问,怕相问,相问还添恨,春水满塘生,鶒鸂还相趁。”她声音原本温婉侬软,加之醉酒后的鼻音,便是春泉潺潺也不及她的一分好听。
      颍水月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又见酒已尽,不满地扔了它去,嘟起嘴,接着唱到:“人生仇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无限。故园梦里归,觉来双泪垂。情缠绵,梦缠绵,问君情意……”她声音渐低,竟沉沉睡了过去。
      那树上的少年见她没了动静,怕她在此处受了寒,正欲动身过去,忽闻远处异响,立刻屏息凝神,隐了身形。
      一个黑影立在月绫花海边,几个闪身,便到了颍水月面前。
      少年心中一惊,正想出手,待看清了来人,又退了下去,只是右手仍然紧按着腰间软剑,蓄势待发。
      那黑影正是颍雾芷,她懊悔白天所为,心中几番挣扎,终是拉下面子来了冼月楼。入了卧室却见惜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不见了颍水月。她心火又起,当下便想杀了这惜云以泄心头之恨,无奈又想到颍水月那双泪眼,气势不由弱了下来,只得强按怒火,到后院来寻人。
      夜风柔柔吹动颍水月的发梢,一袭白衣被月光照耀得温柔如水。那桂花酿酒力并不强,但颍水月酒量颇浅,一壶下来,已是两腮蕴红,宛若三月桃花,更使得平日里那张精致容颜美得勾魂摄魄。“好热。”颍水月嘤咛一声,一手扯开了雪白的衣襟。她柳眉轻蹙,嘴角微动,便若一支垂泪海棠,美艳中犹带三分羸弱,二分娇柔,一分忧郁。这其间的旖旎风情,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舍不得挪开视线。
      颍雾芷本想一脚踩烂那长颈青瓷酒瓶,又怕吵醒了她,只得作罢。她脱下外衣,轻轻盖在妹妹身上,不想被颍水月一把抓住了手腕,又听她似是梦呓般喃喃唤了声:“阿姐。”颍雾芷见她如此,眼中更是温柔,一手任她握着,一手抚着她的柔发。
      因为长年练功,颍雾芷的手指不像颍水月那般温软柔滑,反是清瘦而有力,指节泛着些苍白。富有弹性的指腹从青丝中穿过,顺着颍水月那完美精致的五官临摹般的描画着。颍雾芷感叹于指下的光滑细致,最终停在那丰嫩的粉唇上。微薄的呼吸溢出唇齿之间,惹得颍雾芷指尖一片轻痒。
      她轻轻俯下身,深深地凝视着身下的素颜,两人之间只隔着薄如树叶的距离。
      这一切在黑衣少年的眼中是如此的诡异,他隐隐觉得自己看到了某些禁忌。
      仿佛是在照镜子,两张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隔镜相视,但任谁也能够分别出两人的不同。
      貌似,神异。一个是圣洁的仙,一个是艳媚的妖。
      终于,颍雾芷低叹一声,直起身子,轻手轻脚地将颍水月抱了起来,转身回了冼月楼。
      树上的少年神情复杂地偏过脸,将剑收回腰间,双拳紧握,一夜未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生嫏媴莫醉沉 绯血蓝泪镯自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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