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28、安慰

　　男生没有恼怒，反而接着杨略的话，一本正经地说：“是啊，多亏我每周去正骨。不然早就不能保持帅气了。”

　　又一个自恋狂……杨略想起了黄斌，吴简章周围怎么老是有这种人？

　　“邓兆林，新的漫画杂志到了，你看不看？”坐在第一排的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男生对他扬了扬手中的漫画。

　　邓兆林对吴简章眨了眨眼，“美女，下次再聊，我看漫画去了。”

　　等他走远后，吴简章深深地叹了口气，被杨略听到了。

　　“怎么了？”杨略给新课本分好了类别，全部塞进抽屉里，“都是同桌，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更好了？”

　　“嗯，女生总比男生好。”吴简章挪了一下桌子，空出一条缝隙。

　　杨略怕吴简章拉不动，托住了她的桌子，又往外扯了扯：“我举双手赞成你的观点。但为什么你一开始对我也保持距离？”

　　“我没有。那个时候明明是你先拉开桌子的不是吗？”吴简章坐在座位上，抬头看杨略双手摁在桌面，脚踩在她桌子的支架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是你先挪动座位的，我只是擦了擦鼻涕，你就离我好远。”杨略俯身，让二人的视线保持水平距离。

　　吴简章不习惯杨略这般炽热的眼神，她没想到杨略不仅会记仇，而且会算账。那张椅子四个脚长短不一，她本来以为是地上有坑，挪了挪位置后才发现是椅子的问题。那个时候没机会解释，现在再提就很奇怪，而且说不定杨略会以为她在胡编乱造搪塞她。

　　所以吴简章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她的思绪和视线一同飘散，无意间睨到杨略左肩上的痣。

　　杨略今天穿了一件茶色的短袖衬衫，许是她太过瘦弱，长短合身的衬衫却显得松松垮垮。她俯下身时衬衫没有完全贴合身体，裸露出上斜方肌。升上初中后杨略不再像小学一样在正午日晒最厉害的时候跑出去打篮球，她原本被晒黑的皮肤也逐渐变白。

　　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和藏在衣服下没经过日晒的皮肤还是有色差，小痣所在的那片皮肤很白，配合杨略今天的衬衫颜色，让吴简章联想到了绿豆粥。衬衫是煮开了翻滚着的绿豆粥，白色的皮肤像是被投入其中的糯米，痣则是黏在糯米上不肯被煮化的绿豆。

　　杨略看到吴简章眼神游离，忍不住在她面前晃动手掌，“你不会在发呆吧？”

　　“啊……”吴简章回过神，若不是杨略出声打断她，她快要溺在绿豆粥里了。

　　杨略伸手从自己的座位上拿了本子和笔，一笔一划地记录着：“8月30日12点31分，吴简章和我说话开小差，我记住了。”

　　吴简章笑逐颜开：“你记性真好。”

　　怎么听都觉得这不是真心夸赞，杨略刚想追究，便被杨大行叫住了。

　　杨大行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想了想这是在学校，又塞了回去。他巴不得赶紧办完手续，回去抽烟，于是催促着杨略：“书整理好没。老师说可以去办宿舍了。”

　　杨略从桌子支架上跳下来，跑向杨大行：“好了，来了。”

　　“杨略只住中午是吧？”班主任跟杨大行确认着，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说，“杨略之前的同桌，吴简章也只住中午。刚好408剩一个小房间，让她俩住一块吧。”

　　杨略听到了差点没刹住自己的脚步，撞在了杨大行背上。吴简章不是住校生吗？只住中午说明她开始走读了？

　　“多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杨大行把杨略拉到面前，正巧吴简章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班主任和他说这就是杨略的前同桌。

　　杨大行觉得吴简章长得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乖孩子，忍不住开始训斥杨略：“你就不能和这个小姑娘一样稳重一点吗？你走路都不看路的，今天撞到我，明天撞到路灯咋办？”

　　杨略刚想抗议，又听到杨大行对吴简章说：“吴同学，麻烦你照顾我家杨略了。她做事比较毛躁，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麻烦你多担待一下。”

　　吴简章神情谦逊，轻声细语道：“哪里哪里，同班同学互帮互助，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叔叔你不用这么客气。”

　　杨大行领着她俩去宿舍，路上还不忘教导杨略：“你看看人家吴简章，说话温温柔柔的。你能不能学学？平时讲话像自带扩音喇叭，十里开外都能听到。”

　　“爸，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杨略被杨大行揭了老底，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那不是家族传承吗？平时你和妈老吵架，我不大声点谁听得见啊？”

　　杨大行轻轻地拍了一下杨略的肩膀，“你就知道浑。”

　　杨略瞥见吴简章在偷笑，忍不住对杨大行说：“爸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吴简章还在旁边看着呢，万一让好学生学坏了多不好。”

　　“得了，不说了。”杨大行走到宿舍楼下，把行李塞给杨略，“你自己上去放下东西，我就不陪你上去了。”

　　杨略知道杨大行八成是烟瘾犯了，她接过行李，忍不住说了一句：“少抽点。”

　　“知道了，我在校门口等你。”杨大行挥了挥手，转身出去了。

　　吴简章走在楼梯上，宿舍楼的阶梯比教学楼宽了不少，但她还是跟在杨略身后：“你爸挺有趣的。”

　　“哪里？”杨略抹了把汗，踏进宿舍后她就感到一股沁凉，应该是湿气太重的缘故。

　　“和你说话的方式。”吴简章发现杨略出了很多汗，汗水把茶色的衬衫打湿了，背部的颜色深浅不一。

　　走到楼道拐角，杨略停了下来，不知道杨大行往行李中塞了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

　　“你家不这样吗？”

　　吴简章摇了摇头，“我爸不会这样和我说话，应该说他和我很少说话。要我帮你拿吗？”

　　“不用，马上就到了。”杨略抬起行李箱，继续往上走着，“你这个学期为什么突然走读了，不住校了？”

　　“嗯，因为想和你一起等公交车。”

　　吴简章的回答让杨略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还在思考这是真心话还是玩笑时，又听见吴简章说：“骗你的。真实原因是我妈让我去她家里住。”

　　“啊？那你之前是跟谁一起住？你爸？”杨略本来想抱怨吴简章整天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但听到她的回答后又有些惊讶。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那个时候我爸获得了我的抚养权。”吴简章快步走着，走到了杨略前面。

　　“我爸再婚的对象不喜欢我，这是我当初住校的主要原因。”吴简章的侧脸看上去有几分寂寞，“暑假的时候学校宿舍不是关闭了吗？我只能回到家里。”

　　“然后发生了什么吗？”杨略眉头紧锁，她能感受到吴简章身上压抑的情绪。

　　“她想用烟头烫我，刚好被我爸发现了。”吴简章故作轻松地描述着沉重的事情，“要是在以前，我爸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他从没关心过我的衣食住行，只要我还活着就行了。”

　　“可这次他却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妈。我妈听说了然后连夜把我接走了。”

　　“你……”杨略不知道现在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吴简章。

　　“虽然我妈也有再婚对象，但是她说他是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如果他敢对我做什么，她就马上和他离婚。”

　　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四楼。吴简章突然露出抱歉的表情，对沉默不语的杨略说：“和你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好像把气氛弄得太沉重了。”

　　杨略生怕吴简章误会，着急解释：“没有。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只是我嘴巴比较笨，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你。”

　　“但是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可以陪着你。”杨略牵住了吴简章的手，“你不是一个人，不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了。”

　　杨略的手掌很软，像是小猫的肉垫，柔软的触感和话语飘进了吴简章的心里。

　　“我刚刚有露出难过的表情吗？”吴简章自己都没有发现。

　　“有啊，路边的野狗饿着肚子的时候会盯着吃东西的你，你的表情就很像它。”杨略说出口后又补了一句，“我没有说你像野狗的意思。”

　　杨略没有说谎，她确实不会安慰人。但她别致的话语让吴简章忍不住展露了笑容，“杨略同学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需要一个解释。”

　　正当杨略冥思苦想之时，吴简章记起杨略怕痒这件事，她故意像上次一样，用指甲轻轻划弄她的手心。杨略的反应和上次一模一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弹了起来。

　　杨略抽回手，念着：“吴简章，你真的很坏心眼。”

　　吴简章的眼睛里流露出无辜：“我怎么了？”

　　“我好心安慰你，你还挠我。”

　　“原来刚才牵我的手，是在安慰我啊。”

　　“不然呢？”

　　“没什么。我刚才挠你是在感谢你的安慰，只不过这种感谢的方式比较特别，希望你能够坦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