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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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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之中,偷贡品的小松鼠觑了一眼跪得端端正正的少年。
它停下动作,从贡桌上灵活地跃到他跟前:“你不开心吗?”
“没有。”
慕容慈垂着眼。
松鼠想了想,又跳回贡桌上,双手捧着一颗薄壳核桃。
它用牙齿将核桃咬出裂缝,随后在桌子上撞开。
它捧着果仁到慕容慈跟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吃点东西就会开心很多。”
少年看着毛茸茸的小松鼠。
核桃仁被它盛在壳中,松鼠并没有用爪子碰过,显然是担心他嫌脏。
他愣了几秒,还是伸出手,捻起核桃仁放入口中。
新鲜的核桃带着淡淡的涩意,慕容慈咀嚼的动作很慢。
小松鼠看着他的脸色,又道:“后日便是除夕,你要是不开心的话,可以去外面逛逛,外头可热闹啦,有庙会,有花灯,还有……”
“我不会去。”
慕容慈神色淡淡,打断它的话。
从小到大,他不被允许迈出慕容氏大门一步。
他所有的生活,都是在家中练剑,抑或是罚跪。
小松鼠抓耳挠腮,不知道该说什么。
谈翘走进佛堂中时,瞧见的正是这一幕。
兴许是被人撞见开口说话,松鼠一惊,慌不择路地从窗户逃了出去。
谈翘也从贡桌上抓了把核桃,在掌心间捏碎壳慢慢吃。
慕容慈眸中浮现疑惑:“你还没走?”
谈翘倒是想走,关键是这是慕容慈的幻境,她走得了嘛她!
她坐在贡桌边上,似笑非笑地睨了少年一眼:“都说了我是你师尊,不教你剑法,怎么走得了?”
慕容慈没理她。
冬日的暖阳缓缓从窗棂间照入佛堂中。
半晌,他拿起自己的剑:“不是要教我吗?”
少年漆黑的眸子看向她,“你来。”
谈翘顿时来了精神。
她起身,瓜子花生壳落了一地:“这么说,你是认我这个师尊了?”
慕容慈不上当:“等我学会了,自会叫你师尊。”
这样也行,谈翘生怕他反悔,当即抽出胆瓶中的梅枝,捻在指头当做剑:“来吧,我先让你三招。”
慕容慈抿了抿唇,提剑上前。
谈翘不费吹灰之力地侧身躲过。
到底是有三百年的修为,吊打幼年期的慕容慈还是绰绰有余。
谈翘欺负起小孩子来,很是得心应手。
不过十几招,慕容慈已成她手下败将。
谈翘总算打赢他了。
虽然赢得不怎么光彩,但那也是赢,她唇角翘起:“你输了。”
尽管明知败局已定,慕容慈仍不觉咬紧牙根:“再来。”
来就来呗,反正谈翘又不怕。
三个回合后,谈翘依旧面色轻松,她看向慕容慈:“小孩,你又输了。”
少年面色如常,唯独剑柄上收紧的手暴露了他的心思:“总有一天,我会赢过你。”
“是吗?”谈翘不屑一顾,“死心吧,你这辈子都别想赢过我。”
“上辈子,下辈子也别想。”她补了句。
慕容慈睫毛动了动,他侧过脸。
谈翘像是发觉什么了不得的事,她收起梅枝正色道:“慕容慈,你刚才是不是翻白眼了?”
少年默了默。
旋即,他笃定开口:“没有。”
“真的没有?”谈翘将信将疑。
慕容慈似是有些不耐烦,他拿起剑谱:“不是说好,要教我领悟寒冰剑法的吗?”
“……”谈翘教得出来才怪,她是妖,又不是真的剑修。
慕容慈从她的神色间窥出几分端倪:“你骗我?”
“这……修士的事,怎么能叫做骗,我只是暂时需要时间。”
慕容慈看也不看她,重新跪到蒲团上去。
他垂下眼睫,仿佛根本没听谈翘在说些什么。
“你生气了?”谈翘问他。
少年没有答应,脸色冷得像是寒冰。
嘁,小气鬼。
谈翘懒得自讨没趣,出门玩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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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腊月二十九,虽比不上除夕夜热闹,但城中早已千门如昼,花市灯市华光相射。
谈翘一个人逛得很是开心,直到天亮时分,她带了好多东西回来。
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慕容慈独自一人在佛堂外的庭院中练剑。
谈翘吃着糖雪球,和热乎乎的烤栗子,坐在廊下的长条椅上自娱自乐,也没同他说话。
直到不远处的树下,陡然传来一声轻呼。
糟了!
谈翘这才想起,为了吃东西,她根本没隐身。
回过头去,只见雪树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愣愣看着她:“仙女姐姐……”
谈翘面上的讶色顿时转为笑意,还不等她说什么,慕容慈已收剑入鞘,冷声同她道:“你来做什么?”
“我……”慕容悦怯怯看着眼前的兄长。
他好像不太喜欢她。
饶是如此,慕容悦依旧鼓足勇气,将手上的东西拿了出来:“昨天的雪人儿碎了,悦悦又堆了一个给阿兄。”
慕容慈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没有动:“不用。”
慕容悦期冀的表情僵在脸上,皱着白嫩的小脸,似乎快要哭出来。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她肩上,伴随着香甜的栗子气息。
谈翘在她身旁,瞅着这个雪人儿:“这是你自己捏的?”
“嗯。”慕容悦蔫蔫道。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太失礼,她重新答应:“仙女姐姐,这是我自己捏的。”
“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小姑娘。”谈翘温声夸道,“你哥哥他有眼无珠,不懂得欣赏。走走走,咱们好鞋不踩臭狗屎,不和他一块玩儿。”
慕容悦可爱又嘴甜,就算不喜小孩子,谈翘也见不得这样的小丫头伤心。
更主要的是,谁能接受一口一个仙女真诚地称呼自己的小姑娘呢。
谈翘正愁无处显摆她在庙会上的收获,这会儿可算在慕容悦面前嘚瑟起来了:“这是鲤鱼灯,这是狐狸面具,冰糖葫芦……”
慕容悦脸上方才的不开心一扫而空。
她看了看谈翘,不知想到什么,从椅子上跳站下来:“我回屋一趟,仙女姐姐你等我。”
“诶,你等等。”谈翘叫住她,“可不能叫别人知道我在这里啊。”
慕容悦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
过了会儿,慕容悦回来了。
她双手抱着一件狐裘披风。
披风太大,小姑娘搂得紧紧的不让其沾到地上的雪,许是来回跑得太快,她说话时还有些喘:“姐姐你快穿上,这样就不冷了。”
裘衣又暖又挡风,谈翘披在身上,再也不用运转灵力御寒了。
她摸摸慕容悦的圆脑袋,很是满意:“吃不吃糖雪球?”
“嗯!”慕容悦双眼弯成月牙。
谈翘喂一个,她尝一个。
慕容悦眯着双眼享受:“好甜!”
慕容慈被她俩晾在一旁。
到了午膳时分,慕容悦才依依不舍,扯着谈翘的衣袖同她道别:“姐姐,吃过午饭,爹爹和娘亲就要带我出去玩儿了,我还能再看见你吗?”
“唔……”谈翘也不清楚,但对上小女孩期冀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临走前,慕容悦终究还是又小心翼翼地小跑到慕容慈跟前:“哥哥想要什么吗?阿悦在外面给你带回来。”
慕容慈扫了她一眼,他淡淡道:“没有。”
慕容悦一蔫,垂着小脑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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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晚上。
除夕夜,城中家家户户放烟花爆竹,灯火辉煌,花灯如昼。
这些都与慕容慈无关。
临出门前,慕容峰特意叮嘱下人,盯紧他练剑。
化雪的夜里,总是格外冷。
少年尚未修成护体的灵气,握剑的手冻得僵硬,牙齿不住上下打颤。
眼前一片白茫茫,他脑海中竟不禁浮现,那个不知名姓,性情古怪的兔妖的模样。
要是……他也可以似她那般来去自如,那就好了。
“阿嚏——”坐在小摊上吃赤豆元宵,谈翘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莫非北境这冰天雪地的冷地方,当真还能把她冻着凉不成。
她顾不得多想,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慕容悦吃了几小口元宵,便放下汤勺:“爹爹,我吃饱了。”
慕容峰也不嫌弃,直接端过碗,将她吃剩下的元宵消灭得干干净净。
秦蓁拿出手帕,替慕容悦将小嘴擦干净,细声问她:“悦悦还想去哪儿玩吗?”
慕容悦想了想,脆生生道:“哪里有卖鲤鱼灯的吗?”
“悦悦原来是想去看花灯。”慕容峰将她抱起来,让她高高坐在肩上,“走,爹爹这就带你去看花灯。”
他又扭头道:“店家,结账。”
元宵铺的摊贩眉开眼笑:“慕容城主难得来小店一趟,平日里您为了保一方太平够辛苦了,小老儿怎么能收您的钱。”
“这怎么能行。”慕容峰不容分说,强行将两个铜板塞到他手上,这才扬长而去。
谈翘忙放下手中汤勺,跟上一家三口。
如果她猜得没错,幻境中出现得最多的慕容悦,应该就是慕容慈的执念。
小姑娘浑然不觉自己被人盯上了,她在爹爹的肩头,看着流光溢彩,夺目耀眼的花灯,连眼都舍不得眨:“哇——”
慕容悦挑来选去,指着一个兔子花灯:“爹爹,我要这个!”
“好好好。”慕容峰将其买下来,交到慕容悦手上。
又是一番推辞,才将铜板交到小贩手上。
看来,慕容慈这个城主很得民心。
临走前,小贩还忍不住夸了句他怀中的小姑娘:“贵千金真是可爱极了,就像玉做的人儿似的。”
慕容悦似懂非懂,待走远后问道:“爹爹,他是在夸我漂亮吗?”
“嗯。”慕容峰满是疼爱,“我们悦悦当然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是吗?”慕容悦歪头。
可她分明觉得,哥哥还要更漂亮。
想起慕容慈,她小脸黯淡了几分:“爹爹,为什么哥哥不能和我们一起出来玩儿,非得在屋里练剑?”
慕容峰抱着她的手臂一僵,嗓音郑重了几分:“阿悦,哥哥将来要像爹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想守卫世间太平,就要握紧手中的剑,一日也不能松懈。”
慕容悦一听,折腾着要从他肩头下来。
慕容峰将她放下来:“你要做什么?”
“爹爹!”慕容悦一字一句,“那我也要回去,不玩儿了。”
“悦悦也想将来像爹爹一样,和阿兄一起,守卫世间太平。”
慕容峰神色间有几分复杂,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身旁的秦蓁陡然面色一冷:“府中结界动了,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