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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不用亲眼瞧见,谈翘也大概猜出来,挨骂之人是幼年慕容慈。

      声音是从庭院正北的佛堂传来的,她还未走近,便听那浑厚的男声又斥责道:“今日你便跪在这里好生反省,等什么时候参悟其中剑意,你再起来。”

      “是。”稚嫩嗓音如积雪般澄净,没有半分委屈,“孩儿知道了。”

      谈翘站在门外听墙角不尽兴,她索性施了道诀,穿透雕花格扇门步入其中。

      一抬眼,便瞧见小慕容慈背对她,姿势端正一丝不苟地跪坐在蒲团之上。

      在他面前的男子身着冰蓝长袍,龙眉凤眼,气度不怒而威。显然就是方才丫鬟口中的家主,慕容慈的生父慕容峰。

      慕容峰精力全放在教训慕容慈身上,显然没有瞧见,也无法瞧见不请而入的谈翘。

      谈翘绕了半圈来到佛像与父子二人之间,饶有兴致地打量幼时慕容慈是何等模样。

      唔,虽然眉眼尚未长开,但这清泠的架势,已然有几分成年后的影子。

      少年亦是一袭冰蓝衣袍,长发用玉冠半束,发冠间一簇珠穗垂至额间,端的是冰雕玉砌的君子之姿。

      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慕容慈微微抬眼——

      鹅黄薄衫的女子,正低头吹拂肩上落下的雪花。

      少年杏仁般的黧黑瞳孔不经意颤了颤,浮现一抹异色。

      他瞧了眼浑然不觉的父亲,唇瓣抿了抿,最终没有出声。

      门外冷不丁传来异响。

      “谁——”慕容峰停下教训儿子的话,拧眉看向门口。

      佛堂的门缓缓被推开一条缝,没有人走进来,只是一个身着粉色夹袄,粉妆玉琢的小女孩依着门槛探头进来。

      她嗓音软得就像棉花糖:“爹爹,你又在罚哥哥吗?”

      慕容峰的眉宇随着口吻一并软化下来,他走过去,大手一挥,动作熟练地将女儿捞入怀中抱起:“是他自己不听话,悦悦乖,和嬷嬷回房玩去。”

      说话间,她身后一个嬷嬷小跑着追过来:“唉哟大小姐,这么冷的天,不穿斗篷怎么行呢?”

      慕容峰瞧见老嬷嬷,语气沉下来:“这大冷的天,谁让你把小姐带出来的?”

      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袖,挥舞着手里的小木剑:“爹爹,是我自己出来的,我想像阿兄一样学练剑。”

      慕容峰乐呵呵的,拿冒出胡茬的下巴去扎女儿的小脸蛋,替她披上狐毛斗篷:“悦悦想学,好啊?我们回房间里去,爹爹教你。”

      父女二人伴随着欢声笑语走远。

      佛堂的门再度关上,将里头的清寂与外面的热闹隔绝成两个世界。

      谈翘又被门缝吹进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她环视佛堂里一眼,嘴里喃喃道:“怎么连火盆也不知道弄个?”

      可冷死她了。

      她瞥了眼依旧端端正正跪着的慕容慈,暂时同他无话可说。

      毕竟就眼前发生的事,还看不出他的执念是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谈翘蹲身去拾摆在慕容慈面前那本寒冰剑谱。

      谁知还未够到剑谱,横空出现的剑柄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身形一僵,看向身前握剑的慕容慈。

      四目相对,少年黑白分明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你是妖?”

      没想到纵然她施了隐身诀,他依旧瞧得见。

      谈翘索性也不装了:“是又怎么样?小孩儿,你想除掉我吗?还是说,叫你爹来杀了我?”

      慕容慈一愣,他收回了剑。

      咦,没想到小时候的慕容慈倒是好说话得多。

      谈翘得寸进尺:“这寒冰剑谱,你念给我听听。”

      慕容慈没有理她。
      慕容氏的剑法从不外传,他怎么可能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晓。

      可身体却由不得他控制,慕容慈唇瓣动了动:“两仪生四象,乾坤巽震……”

      看来幻境内金手指照样管用。
      谈翘很是满意,顺势坐到另一个蒲团上,听他念下去。

      听着听着,谈翘觉得不对劲。

      这剑法高深晦涩,就算是已步入练气的修士,只怕也要十多载才能将其领会。

      慕容峰实在操之过急,这哪是一个孩子半个月就能学会的?

      谈翘单手托腮:“你读懂了?”

      少年慕容慈仍陷在不得不听从她的惊诧之中,没有出声。

      这不爱搭理人的习惯,倒是从小到大一个样,谈翘啧了声:“回答我。”

      “一知半解。”
      他眸中浮现一抹被操纵的不悦。

      谈翘思忖片刻,唇角浮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师尊,我教你怎么样?”

      少年看着她,摇头。
      他额前月白珠穗亦轻轻晃动。

      “这有什么不行的。”谈翘接着忽悠,“老实告诉你,其实呢,我将来本就是你的师尊,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你一把。”

      她算盘打得叮当响。

      要是哄骗成功,从幻境中出来后,慕容慈知道他竟拜她为师,那不还得气出个好歹。

      谁知慕容慈定定看着她,沉默半晌后,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绝不会拜这样轻挑无状的兔妖为师。

      “……”
      没劲。

      谈翘不说话了。

      正当这时,佛堂之中传来窸窣的动静。

      谈翘抬头看去,竟是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毛发蓬松,拖着大尾巴的小松鼠,偷偷在佛像前的供桌上偷吃贡品。

      她又看了一眼慕容慈。
      他低着头默念剑谱,像是根本没听见。

      那只棕褐色的松鼠显然是已开灵智,它并不偷随处可见的花生瓜子,而是只挑薄壳核桃,吃完之后,还将核桃壳藏进角落里。

      这小松鼠连吃带拿,从房梁和窗户进进出出十几个来回,慕容慈不可能没听见。

      除非他根本就不想制止。

      谈翘打了个哈欠,出门溜达了。

      .

      慕容府真的好大,谈翘足足溜达了半日,直到日落时分,又未曾逛完。

      眼看着即将天黑,她打算偷偷摸摸找间有床的空房睡觉,正巧从一间灯火通明的寝卧前路过。

      一只素净白皙的手正巧将窗户合上。

      伴随着女子温柔的嗓音:“悦儿睡着了?”

      “睡着了,小丫头今日闹着玩了半天剑,只怕早就累得不行。”慕容峰放低声音。

      料想那位女子,便是慕容慈生母秦蓁。

      谈翘本无意偷听人家夫妻之间的私话,奈何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秦蓁显然有些嗔怪慕容峰:“早就同你说过,阿悦身子骨弱,不能让她做这些耗力的事,你怎就不听?”

      “是她非要缠着我……”
      对慕容慈严苛有加的慕容峰此刻成了慈父良夫。

      秦蓁摇摇头:“悦悦体弱,能活下来,实属不易,切不可万事纵着她的小性子。”

      “我知道了。”慕容峰说着,拉在秦蓁在床边坐下,“你近日外出除妖,只怕也累了,我替你揉揉肩。”

      “我不累,对了,明儿叫厨房炖冰糖雪梨给悦悦,让她滋润脾肺,免得着凉……”

      榻上,慕容悦包裹在天蚕丝被中,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任谁来看,这也是温馨幸福的一家三口。

      谈翘想了想,她纵身跃上屋脊,朝佛堂的方向望去。

      佛堂火光中,纸窗上映出跪得一个笔直的小身板。

      慕容慈依旧在没有碳火的佛堂内跪着。

      “真可怜呐。”
      脑海中蓦地浮现系统的轻叹。

      “可不是嘛。”谈翘难得与它观点达成一致,“要是没有身怀魔种的儿子,这一家三口本可以很幸福。”

      偏偏生了这么个祸害。

      系统没答应她。

      谈翘对它时不时的诈尸和装死习以为常,她拍了拍身上灰,从屋顶飞下,找间客房睡觉。

      .

      翌日,雪色初霁。

      院子里堆了一层厚厚的雪,小女孩叽叽喳喳的欢笑惊飞刚落在枝头的麻雀。

      一大清早,裹成球状的慕容悦面前已经堆了三个雪人:“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悦悦。”

      “好好好——”慕容峰在一旁眉开眼笑,“悦悦真是心灵手巧。”

      “等等!”小女孩双手叉腰,她蓦地想起什么,“好像还差什么?”

      “对了,我手上该有一柄剑才是。”慕容悦抬头,质问慕容峰,“爹爹,我的剑呢?昨日你弄到哪儿去了?”

      “这……”慕容峰说不出话来。

      慕容悦没等到答案,顿时两眼一挤,金豆子就掉出来:“爹爹是不是把悦儿的剑弄丢了,悦悦以后就当不了剑修了……”

      “谁说的。”慕容峰急得直冒汗,他忙将慕容悦抱起来哄,“我们悦悦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谁也比不上你。”

      “真的?”慕容悦止住了泪,将信将疑看着他。

      “千真万确,爹还能骗你不成,明日我便替你寻一把更好的剑,好不好?”

      慕容悦这才破涕为笑,揽住他的脖子:“爹爹最好了。”

      一墙之隔的花窗外,一道身影无声伫立。

      迟疑片刻后,慕容慈终究还是走上前。

      一瞧见他,慕容峰原本带着喜意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你来做什么?”

      “我……”
      慕容慈原是想说,昨日他一夜未曾未寐,将那剑谱领悟了六七分,想来请求父亲指点。

      可看向眼前其乐融融的父女,少年喉头似是被什么堵住开不了口。

      终究是不到十岁的孩子,慕容慈垂下眼睫,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没有出声。

      “我问你。”慕容峰语气不善,“寒冰剑法你可尽数领悟了?”

      “未曾……”

      “那便继续回去跪着,等什么时候你悟透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是。”慕容慈低头,他转过身——

      “阿兄!”趴在慕容峰肩头的小女孩却骤然出声。

      慕容悦看着他,顺着慕容峰的大长腿蹭蹭爬下来,不知从雪地里拾起什么,递到慕容慈跟前:“给——”

      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雪人。

      雪人头上束冠,显然是捏的慕容慈。

      慕容慈手指颤了颤,没有抬手接。

      慕容峰硬邦邦道:“悦悦给你的,你还不接着?”

      少年眸色一暗,这才抬起手。

      慕容悦心满意足,双手捧着小雪人,放到慕容慈手上。

      少年在佛堂跪了整整一夜,掌心早已冻得发麻,在日头底下好不容易生出几分暖意,在触到寒雪之后消散得一干二净。

      慕容慈冻得僵硬的手,没拿稳它。

      未捏实的雪人落到地上,啪一下碎得渣都不剩。

      女孩哭过的双眸如同小狗眼一般水汪汪,愣愣看着兄长。

      慕容慈唇瓣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庭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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