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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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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事,”钟以昕知道不能再刺激沈之航,他的脾气可不受任何理智控制,“刚才谦裔已经送她去了父皇必经的路上,有人守护,届时父皇自会安排……喂,之航你去哪?!”
沈之航懒得搭理钟以昕,展开轻功快速地追赶钟嘉奕而去。
展晴浅浅呼吸一口,望望天。
钟以昕无奈地偏过头,慵懒地浅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只关心她的安危。”
“他大概以为是皇上自导自演的,”展晴淡笑着看向钟以昕,“不过看起来并非如此。”
钟以昕摇头叹息,故作惋惜:“之航这条情路坎坷了,遇上你这么高智商的对手。”
展晴冷笑:“我的娘子可没有力气再去应付别人。”
繁华已经落幕,天际的烟花也尽数消散,御波池归于一潭沉寂。
豪华落尽之后,见到的是真淳,还是真蠢?
“皇上今日想去哪位娘娘那?”陈公公见只有莺妃与宁妃随同,知道并无厉害冲突,便笑着谦恭地问。
钟嘉奕揉了揉太阳穴:“宁妃这么高的武功,朕还真是有些畏惧啊。”
宁妃咬了咬唇,垂下美丽的脸庞:“皇上,臣妾知罪。”
陈公公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吩咐:“摆驾朝华殿。”
小麦看了宁妃一眼,跟上钟嘉奕的龙撵。
“宁妃你先回隐宁殿吧,朕回头去你那。”钟嘉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宁妃,“下次,有些不该做的事,最好还是别做。”
宁妃垂首停在了原地,小麦则在流苏的搀扶下,跟随钟嘉奕走了。
“那里是何人?”钟嘉奕按按手指,示意众人停下,目光锁定朝华殿门前不远处的一盏宫灯。
宫灯的样式很别致,有类似孔明灯一般的瑰丽图案,以及文字之类。
小麦天真地望了一眼,忽然惊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好疼!”
“莺儿!”沈之航从暗处闪了出来,扶住小麦,“怎么了?”
“不知道……我只看了一眼那个灯……”小麦慌乱地靠在沈之航怀里,紧紧地闭着眼睛,怯弱地说,“哥哥,我怕……好像看到整个皇宫起了大火一样!”
钟嘉奕和沈之航俱是一惊!
“莺儿!不得君前失礼!”沈之航先是装腔喝了小麦一声,紧接着凝神看向那盏宫灯。
就在此时,陈公公忽然“哎呀”一声,也捂住了眼睛。
钟嘉奕的龙撵被迫放了下来,因为所有的太监都捂住了眼睛,还不安地扭着身子。
钟嘉奕仔细地看了看那盏宫灯,心中渐渐也有了不宁之感。
殊不知,他的所谓不宁,只不过是受了周遭人的影响,实与宫灯无关。
“这灯是谁的?!”先前行刺的事已经弄得钟嘉奕很不爽,而今又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祸灯,着实不能叫他不恼火。
陈公公勉强放下手,颤颤巍巍地跑上前去,拿起宫灯仔细看了一眼后,大惊失色:“皇上!这是慕贤殿的标志!”
“贤妃?”钟嘉奕倒吸一口冷气,似有不信。
陈公公把宫灯拿上前来,只见上头确实有慕贤殿的标志,而且画的图案是龙腾九天,唯一不对劲的是……
“龙的眼睛呢?!”流苏惊呼一声,捂着嘴指着宫灯上的龙。
钟嘉奕浑身一震,目光凛冽地看向那条栩栩如生的龙,确实在眼睛那个地方,被火焰烧掉一个骷髅。
他立刻就怒了:“来人,传贤妃到朝华殿!”
沈之航压下心中的疑惑,打横抱起小麦,随着钟嘉奕一起进了朝华殿。
却说贤妃确实有提着宫灯在朝华殿门口等候钟嘉奕,毕竟二十多年的夫妻了,而今一朝失宠,算准钟嘉奕会去朝华殿,想试图挽救也实在是情理之中。何况小麦之前曾三番两次暗示可以给她行个方便,届时定会替她美言几句。
然而彼刻李家人被捕入狱的事,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因为倘若李家真打算于此次寿辰有所行动,那么她也不可能不知晓。如此便只有遭到陷害一说。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钟嘉奕已经往朝华殿来了,带着灯逃跑实在太显眼,她无奈之下只好留下宫灯。
但是,这一切即便此刻说出来,又会有几人相信?
“皇上,这个宫灯的主意是莺妃娘娘出的,表面画龙御祥云,里面画凤舞七彩……”贤妃急急地为自己辩解。
“莺妃,可有此事?”钟嘉奕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沈之航搂住怀里受到惊吓的小麦。
小麦咬了咬唇,认命地叹息一声:“臣妾不知该如何回答。”
贤妃急了:“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总之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
小麦被贤妃一吼,更加怯缩在沈之航怀里。
沈之航淡淡一扫贤妃:“娘娘这么急切,莫非是想逼供?”
钟嘉奕深呼吸一口,缓声道:“莺妃你但说无妨,朕会替你主持公道。”
小麦将头靠在沈之航怀里,紧紧地攀着他的脖子,泣声道:“臣妾怎么会做这种事?这样做又会对臣妾有何好处?臣妾为何要去帮助贤妃娘娘争宠?臣妾总归是沈家一份子,纵然不会为利益争夺,但也不可能帮助利益的敌对者呀!”
“你!”贤妃指着小麦,脸色都发了白。
“贤妃!”钟嘉奕高声一喝,“你还不知悔改,其实朕不问莺妃,都知道并不是她的主意。你大概还不知道,就在刚刚的寿宴上,有人试图行刺朕来陷害之航!”
贤妃凉喘几声,知道大势已去,抿住唇淡淡一笑,看向小麦:“本宫今日栽在你手里,全因为还存有一丝良心!我真是好后悔,竟会相信你是真的!”
钟嘉奕神色一凛,压低了声音威胁:“贤妃,东窗事发了你还不知悔改,让朕甚是心痛!来人,将贤妃打入大牢,一同听后审问!”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这个莺歌是假的,真的莺歌被她杀了!”
“拉下去!”钟嘉奕不耐烦地阖上眼帘直挥手。
贤妃深深地剐了小麦一眼,倔强地甩开侍卫的手,含忿离去。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镇静地看着钟嘉奕,胸脯微微起伏后,终究未再过多言语,不过是一低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语毕,不曾再多留恋片刻,举步离开。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至此一句,也算是到了尽头。多少日的欢笑嬉戏,多少夜的共枕缠绵,总敌不过岁月流逝,净皆成过眼云烟。
钟嘉奕半阖着眼帘,望着贤妃渐渐消失的杳袅背影,略有倦意地扶额,自嘲地感叹:“真是给朕过了个好寿辰啊。”
沈之航放下小麦,走到钟嘉奕的面前:“皇上累了便早些休息,微臣先行告退。”
钟嘉奕微微颔首,待沈之航转身走过几步,又莫名地抬头轻唤了声:“之航……”
沈之航微微顿了顿脚步,刚要转身,又听钟嘉奕凉凉地道:“没事了,你去吧。”
小麦静静地看着钟嘉奕,认真地分辨着他脸上的神色,待沈之航走出朝华殿后,浅浅一笑,走上前扶住钟嘉奕:“皇上,天色不早了,我扶你睡吧。”
她很聪明,用了“我”与“你”。
钟嘉奕恍惚地看向小麦,明亮深邃的眸子里,隐隐氤氲出一层莫测:“朕倒是低估了你。”
小麦淡定地对上钟嘉奕的视线:“我只是替你分忧而已,你狠不下心去做的,我去当那个坏人好了。”
钟嘉奕的喉结一动,他闭上眼睛将小麦一把揽进怀里,狠狠地折下她的腰,陡然睁开眸子:“幸亏你本性不坏,否则真是毒如蛇蝎。”
小麦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连忙试图从钟嘉奕怀里挣脱出来:“我只是做了你不忍做的事,与狠毒无关。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对我来说不过是草芥!”
“草芥?”
钟嘉奕手中的力气松了下来,小麦趁机逃开,抚着心口佯装镇定。
她知道钟嘉奕并非听信了她所谓的证词,她也确定钟嘉奕知道贤妃是受到陷害。然而,钟嘉奕绝对只会顺水推舟!
因为,他也要逼反二皇子,或者,栽个罪名顺理成章地除掉二皇子!
“为了最重要的那个人,我们都在视别人如草芥。”小麦笑着放下手,悠凉而坦然地道,“你与我并没有什么分别。”
“住口!”钟嘉奕龙颜大怒,拂袖起身,直接走向内殿,“你凭什么来教训朕?!”
小麦没有回话,只静静地随着钟嘉奕走了进去。
“皇上,我帮你宽衣。”雪白无骨的柔荑轻轻环上钟嘉奕的腰,流畅地为他退下龙袍。神态安静,不蔓不枝,不淫不邪,好似在服侍自己的父亲或者嫡亲哥哥那般坦然。
钟嘉奕俯首看着小麦澄净的模样,轻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用目光抚摸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小麦偏过头,扶钟嘉奕躺到床上,自己也爬到床里边,静静地躺下。
两人同时望着床顶薄薄的纱幔。
空气中微微的气流波动,让纱幔自然优雅地起伏着。
“你想问什么?”
“皇上想说什么?”
“……朕睡了。”
“皇上……还记得思彤么?”
钟嘉奕全身一震,猛地转头看着小麦的侧脸,气息不稳,克制许久才勉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会知道……思彤?”
小麦噗嗤一笑,拉了拉被子,看向钟嘉奕:“我可是她的儿媳妇,岂会不知道呢?”
钟嘉奕偏过头去,避开小麦的视线,恢复了冷淡的疏离:“你连她的名讳都知晓,恐怕是特地打听了吧?”
小麦侧过身,柔情脉脉地勾勒着钟嘉奕俊逸的轮廓,朱唇轻启:“濯尽闲尘,换得闲身。任君去、不着霜痕。牡丹峰麓,镜泊湖津。醉往年歌、陈年酒、韶年春……”
“北天云阔,南国风薰。眠心处、枕月三分。潇湘更寄,一段鸿文。问萱庐诗、萱庐梦、萱庐人。”钟嘉奕悠悠叹息一声,闭目吟出下阕。
“王爷……”小麦眼眸迷蒙。
“……思彤……”钟嘉奕浅浅柔唤一声,忽的转身将小麦紧紧搂进怀里,反复呢喃,“思彤、思彤!”
小麦任由钟嘉奕抱着,轻轻抽出手,抚上钟嘉奕的脸:“皇上,思彤早就死了,我不是思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