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童谣》缭之兮杜衡

4、寻宝

　　鸡蛋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同理，财宝也不会藏在同一处地方。为了防止被人偷盗，它们所藏匿的地方无一不是穷山恶水之地。

　　上官小仙抹了把汗，爬山用的木棍已经把她的手心磨出了血，两条腿打着颤，脚钻心地疼着，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磨出了水泡。她回头望了望走过的绵延着芬芳葳蕤的路，咬咬牙，从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条把两只手一圈圈缠住，提了口气接着往上走。

　　寻宝之路无疑是艰辛且困苦的，离开阿飞之后，从秋到夏，她走了大半年，她不知道飞叔叔有没有出来寻找她，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财宝里究竟有没有武功秘籍，她只想走下去，找到它们，若这一处没有，她就去下一处。

　　她虽然出身不好，到底是衣食无忧地过了十年，可她却大半年里吃尽了苦头，餐风饮露衣食不济是寻常，跋山涉水更是家常便饭，除此之外，她还要小心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盗匪和山林间出没的野兽。

　　她在饿极时会与野狗抢食，也去偷去骗去抢。

　　大雨滂沱、隆冬瑞雪时，她会缩起肩膀躲在街角旮旯，也会厚起脸皮一家家地敲门求收留。

　　她会被小混混们堵在巷子里欺负，会被拿着刀的匪徒追得走投无路，会遇到仗义救人的侠士，也会遇到骗她、将她拐卖的人牙子。

　　小仙在这半年里飞速地成长着，哭过、笑过、绝望过、痛苦过，唯独没有后悔过。

　　在这件事上，她发挥出了超乎寻常孩童的决心和勇气。

　　正因如此，她才能在十一岁那年的盛夏来到藏宝的第一处。

　　脚下是断崖，上官小仙已登上崖顶。

　　正午时分，盛夏的骄阳热情地朝着人间撒下光辉，她从悬崖上往下看，哪怕头顶艳阳似火，也照不清脚下不见底的深渊，就像今日黎明时分，她在山脚下仰望，也只看得见一片云雾蔼蔼。

　　碎石从脚边滚下去，小仙心有余悸地退后了几步，扭头便跑。

　　根据荆无命的说法，这座断崖名叫回头崖，就是说攀到顶峰位置的人没有一个不想着回头，那仿佛被利刃切开的山峰，那如地狱般的深渊，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勾魂使者一跃而出，哪怕是轻生者也不由得胆寒。

　　崖顶没有路，只有半人高的草丛，小仙拨开杂草跌跌撞撞地走着，冷不防地踩中一块巨石，心中一紧，摸索着用力翻开石头，巨石下刻着金钱图样，上面写着“役鬼通神”。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激动之下手指不停地颤抖，额上的汗混着泪一齐落下。

　　就是这里了！看到这枚铜钱标识，她就好像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道上刮着肃杀的风，风割裂了片片秋叶。

　　她是不是已有了踏上那条路的资格？

　　小仙满怀兴奋，踩平了周围的杂草，让这块石头彻底暴露在日光下，金钱标识的另一面是一幅简易的图画，两道直上直下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三角，三角顶端下画了一个小圈。

　　她虽然是个孩子，但她毕竟不笨，非但不笨，甚至还很聪明。

　　她看懂了这幅简陋的藏宝图。

　　宝藏就在这座断崖的峭壁之内！

　　她一步一挨地回到方才站着的地方缓缓蹲下，深深呼吸，然后抻着脖子望峭壁上瞧，只瞧了两眼，冷汗就已爬满了脸。峭壁上只有碎石嶙峋，直直耸立，旁的什么也瞧不见。

　　藏宝图简陋，藏宝的地方更是隐秘，目前来看，想找出宝藏的位置只有攀附在峭壁之上细细查看，稍微一个不注意便是尸骨无存！

　　要继续么？要试试么？要拼着不要命来赌一把么？

　　小仙呆坐了半个时辰，大半年来的艰难困苦依次在脑海中闪过，回忆的尽头是母亲美艳而疯狂的脸，和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她决定赌一把。

　　赌命。

　　崖顶地方不大，没有树木，只有草，草高而韧，小仙掏出防身的匕首割了一大把，用这些草编了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使劲儿拉了两下后，又把草绳和地上的草编在一块。

　　傍晚，夜风呼啸，冷月在薄纱般的云雾中探出了头，照在崖顶的草地上，如下了一场霜雪。小仙忙活了几个时辰，总算编出了五条草绳，悬崖上大半的草都被她编织起来。她躺在自己的劳动成果上，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饼子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饼子吃完，她舔舔手上的碎渣，然后解下腰间挂着的水囊，一口气灌了半囊子水，扯过来两条草绳盖在身上，痴痴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我不是为了放弃才行至此地的，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喃喃低语中，她睡了过去。

　　再睁眼，东方大亮。

　　她吃光了身上最后一点干粮，也喝光了水囊里的水，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把四条草绳牢牢绑在自己的腰身和双臂上，一条在手上掺了两圈，纵身越下悬崖，等滑下四五丈左右，她开始慢慢地把草绳一点点往下放。

　　每放下一点，小仙的心就颤一点，她不敢往下看，冷汗出了一身，风一吹，冷得要命。

　　手指抠住悬崖的碎石，一寸一寸的挪动着身体，一点点的寻找嵌入峭壁之中的山洞。

　　日光渐渐爬上来，越来越热，小仙身上的汗也越出越多，绑在身上的草绳也越磨越细，等到太阳照在她头顶的时候，她几乎要昏过去！

　　头昏眼花之际，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缓缓挪动的右脚猛然踢了个空！

　　藏宝山洞！

　　小仙立刻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大脑骤然清明，四肢也充满了力量。估算好距离，一鼓作气把草绳下放了五六尺，奋力一荡，整个人顺势滚进了山洞里，摔得七荤八素，与此同时，五条草绳被这股力生生磨断了两条。

　　小仙跌跌撞撞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蔫头巴脑的绳子，顾不上麻木刺痛的双手，顾不上五脏六腑都要摔移位的痛感，大步流星地往里走，走了几步再难以按捺，喘着粗气往里跑。

　　若不跑，只怕连心都要飞出来。

　　山洞很黑，也很狭长，在尽头处，她见到了十来只破木箱子。

　　以小仙不多的见识来看，那木箱用料绝不是什么好木，看上去已经在这停放了很久了，灰扑扑的，许多地方已经被虫蚁咬坏，即便没有被咬坏的地方也腐朽得不成样子，她随手按了按，木头就已在她手中碎成粉。

　　小仙的手在衣摆上紧了紧，豆大的汗珠从鼻尖滴下来，她一把掀开烂木板，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惊得合不拢嘴。

　　里面装着整整一箱的黄金，成色极好的黄金，每一锭都有她拳头那么大，粗略一数，足有一百余锭。

　　光是这一箱黄金就够她大手大脚地花到下辈子！

　　黄金固然使人雀跃侧目，却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迫切需要的是能让自己变得强大的东西。

　　这里会有吗？

　　她开启了第二只箱子，里面还是黄金，多得眼晕，多得让人发疯的黄金。小仙却不再看一眼，而是开了第三只、第四只......等开到最后一只箱子的时候，总算不是那该死的黄金，而是一箱子珠宝，在珠宝的最上层，有一个用油皮纸层层包裹的东西。

　　小仙简直连呼吸都开始发烫了，她把油皮纸一点点拆开，露出里面的三四本书，山洞太黑，字迹看不清楚，便想着把书带到外面再看不迟，书册贴身藏好，她又随手拿了一锭金子，还没来得及揣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难为你能找到这儿来，不愧是上官金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