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钓鱼》池星水

68、第 68 章

　　谢母还是想知道：“如果不去会怎样。”

　　姜渊鱼：“别问，相信我，您不会想知道的。”

　　谢母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果然不问了。

　　谢改从后面碰了碰他的肩膀，然后径直走到外面，示意他出门聊。

　　姜渊鱼跟出去的时候，谢改已经在门外点了根烟。姜渊鱼找了上风口的位置站着，一点二手烟也不愿意沾：“一天不抽烟会死？你有几个肺？”

　　谢改笑了笑，用久违的烟嗓说道：“心疼我啊？”

　　姜渊鱼：“多余。”

　　谢改把才抽了两口的烟，按进掌心里，单手搓灭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愣了一下，手指上的戒痕似乎比刚才更明显了一下，它正在逐渐加深。

　　谢改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在姜渊鱼开口嘲讽之前，喃喃问道：“我们俩是不是在神明那儿登上记了。”

　　姜渊鱼：“这个问题，路上你已经问过一遍了。”

　　谢改完全不记得：“是么？”

　　姜渊鱼叹气：“你见过神么？”

　　世人本能地对神有敬畏。

　　谢改问：“神真的存在么？”

　　姜渊鱼开始抬头望着天上。

　　谢改轻松道：“见没见过的，我也不认识啊，你这个问题问的太无聊了，玩点有意思的，你应该问，如果你和神同时掉进水里，我先救谁？”

　　姜渊鱼很是配合地问：“你先救谁？”

　　谢改：“当然救你。”

　　姜渊鱼：“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谢改：“哎——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姜渊鱼静静地看着他耍宝，笑了：“你喊我出来想聊什么？”

　　谢改：“想问问你玫瑰庄园的事，你似乎对那很熟悉。”

　　姜渊鱼立即能意会到他的意思：“我认识玫瑰庄园的主人，徐夫人，现在时间还充裕，你想先去探探路吗？”

　　谢改：“我就是这个意思。”

　　姜渊鱼回想到了他第一次拜访玫瑰庄园时的场景。

　　徐夫人的庄园里种满了红玫瑰。

　　在阴阳渡贫瘠的土壤中，能长出生命就已经是奇迹，更何况培育出那么娇嫩的花朵，像火一样热烈，比人间的花还要鲜活。

　　那一天，姜渊鱼经过庄园门口的时候，徐夫人主动出门拦住了他。

　　厚重的城门大开。

　　徐夫人身披鸦羽的头斗篷，守在门口，她的身后，露出一整片玫瑰花海。

　　姜渊鱼被那一片娇艳的花吸引，尚未听清徐夫人请求，腿已经先不受控制的迈了进去。

　　进门之后，他才发现，红的不仅仅是花。

　　土地里浸透了红色的血液，却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毕竟是阴阳渡里半死不活的人，死状再惨也没有人间那么触目惊心。

　　徐夫人走路蹒跚，她的左手垂着，几乎不能动，看似受了重伤。

　　姜渊鱼管了这桩闲事，问：“死了多少人？”

　　徐夫人说：“所有。”

　　灭门。

　　姜渊鱼想知道为什么。

　　徐夫人带他去了内室，给他看了一朵金色的玫瑰。
　　那不是死物，而是活生生长在土里，花瓣的触感柔软有温度，且通晓四季，春天会开花，夏天会凋零。

　　姜渊鱼回过神，对谢改道：“行啊，一别经年，我也想再见见故人。”

　　如果说归乡城是渺无边际的流放之地。
　　那么玫瑰庄园坐落的泥兰谷，就是阴阳渡最负盛名的热闹之地。

　　往前追溯百余年，泥兰谷也不像现在这么繁华。
　　它的兴起，与玫瑰庄园的繁盛是一荣俱荣。

　　去的路上，姜渊鱼说：“十月，泥兰谷热闹，但也危险，你要小心。”

　　谢改：“怎么说？”

　　姜渊鱼：“玫瑰庄园久负盛名，慕名而来的，不仅只有阴阳渡的本地人，阴阳渡，阴阳渡，上通人间，下达地府……我们能下来，自然就有些别的东西能上来。”

　　谢改听进了心里：“那我母亲，岂不是很危险？”

　　事出反常，谢改心里不得不警惕。

　　人都是这样。
　　身上没什么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都活得潇洒。
　　而一旦瞻前顾后了，就容易出问题。

　　往往你越在意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

　　谢改觉得烦了，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姜渊鱼一只手扣在他的手腕：“有我。”

　　谢改此时尚未意识到这一句承诺有多重的分量，但姜渊鱼适时又贴心的安慰，还是安抚了他的情绪。

　　到了泥兰谷，谢改只感受到一个字——乱。

　　姜渊鱼所言非虚。

　　在踏进泥兰谷第一步的时候，谢改就已经感觉到很多眼刀，并不友好地打量他们。

　　街上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

　　几个还不到人大腿高的人骨骷髅，甚至大胆地缠了上来，围着他们又蹦又跳。

　　骷髅也分大人和小孩。

　　谢改还保留着人的习惯，对小孩比对大人格外宽容些。

　　但姜渊鱼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他是喜欢小孩，但他喜欢漂亮的小孩。
　　如果不漂亮，那么大人和小孩在他眼里就没有任何区别。

　　谢改刚摸了摸其中一个小骷髅的脑袋。

　　姜渊鱼已经暗中牵出了一缕火苗，把他们一串一起燎着了。

　　呼啦一声。
　　几个小骷髅尖叫着跑开了。

　　谢改：“……”

　　姜渊鱼不必回头就注意到他的目光：“觉得我狠？”

　　谢改摸了摸鼻子：“狠不狠的倒是另说，你难道不觉得你太扎眼了么，你自己感受一下，现在打量我们的人起码比刚才多十倍。”

　　姜渊鱼收回指尖的火。
　　赤红色的火龙还残留着淡淡的虚影，围绕在他的手上。

　　姜渊鱼：“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把请柬送到你母亲手上？”

　　谢改：“想了，正是因为想不通，所以才走这一遭。”

　　姜渊鱼终于将那簇炽烈的火苗收回到身体里，他说：“天下熙熙为利来，天下攘攘为利往，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哪怕烂死在角落里都不会被人理会的，你想想，你母亲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到那些人的注意呢？”

　　谢改：“火。”

　　姜渊鱼：“让他们知道，你母亲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谢改偶尔见姜渊鱼用过火，但没有具体的认知，无法衡量他的深度。不同于谢改母亲的青涩，姜渊鱼操控任何东西都显得游刃有余。

　　谢改：“你怎么什么都会？”

　　姜渊鱼极其敷衍地回答：“因为我活得久。”

　　谢改好似真的信了，认真反问道：“活得久和这有关系？”

　　姜渊鱼：“当然。”

　　谢改点头：“行，赶明我下水逮个王八去。”

　　姜渊鱼皱眉：“你逮王八干什么？”

　　谢改神秘地笑了笑，不说话。

　　姜渊鱼瞧着他抿嘴笑的侧脸，恍然间仿佛看到了他小时候的影子。

　　再见成年后的谢改，他极少有这么鲜活的表情。

　　一个人把自己禁锢得久了，要么升天，要么堕落，谢改就属于后一种。

　　算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可能是姜渊鱼众目睽睽之下露的那一手有了效果，不多时，就有几个打扮出众的姑娘站到了他们的面前，递上烫金的请柬。

　　请柬上未写名字。

　　不得姑娘们开口问，姜渊鱼非常上道的报上了他们俩的名字。

　　于是姑娘当场用朱笔将请柬完善，再恭恭敬敬地双手呈致他们面前。

　　谢改翻开看：“玫瑰庄园。”

　　姜渊鱼把请柬原封不动地塞进衣服里。

　　谢改察觉到他脸色不对，问：“怎么？”

　　姜渊鱼：“玫瑰庄园现在的主人，可能不是我认识的那位了。”

　　百余年的时间过去，什么都有可能变，但是像玫瑰庄园这样久负盛名的地方，它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应该悄无声息。

　　谢改问他又什么打算。

　　姜渊鱼：“毕竟我们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早到几天，主人家不会嫌弃的。”

　　谢改：“现在就去？”

　　姜渊鱼：“现在就去，宜早不宜迟，能在十月初二之前把事情解决了最好。”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顺道过来赶个集，而且最好赶完集还不能耽误他回家吃饭。

　　姜渊鱼抢占主动权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也许这也和活得久有关系。
　　玫瑰庄园的大门再次对他敞开，这次，从里面出来的，不是徐夫人了，而是一位妙龄少女，她同样穿着鸦羽斗篷，微微弯着弓背，走路慢腾腾的，但是一头乌黑的长发，从斗篷的帽子里泻出来，顺着左肩一直垂落到地。

　　——“喜迎贵客。”

　　她一开口，嗓音与年龄一点也不相符。
　　单听声音，说她是一位百八十岁的老人也有人信。

　　她的背后，依然是一片盛放的红玫瑰。
　　比上次见到时还要热烈，灿烂。

　　姜渊鱼目光如刀似的，从她惨白的额前划过：“贵客不敢当，我乃徐夫人旧友，故地重游，特意前来拜访，她老人家可还好。”

　　一直半垂着头的少女听了这话，终于抬起脸。

　　全脸从兜帽下露出来。

　　年轻，美貌，可本应该完整无暇的脸上，却横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左侧的眼下，一直延伸至又细又白的脖颈。

　　而且她的眼睛是金色。

　　令将姜渊鱼无端想起百余年前，徐夫人在内室中，展示给他看的那朵金色玫瑰。

　　少女的金瞳看起来没有任何温度，只听她说：“原来是家师旧友，不巧，家师身体抱恙，已经闭关修养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