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个执笔人》枕书天下

83、创生井

　　“火！火！啊啊啊火烧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都别慌！不痛！这火不痛！奇怪？这小怪物搞什么？”

　　“不好！这些东西在读取我们的内景——啊——它在分解我们——”

　　“老四你干什么？别管他们！听到没有——李老，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出手啊！”

　　不止喜欢出声这几个，其他一直沉默着吸取星罡的人也叫出了声，一时间咒骂喊叫此起彼伏。

　　唯有聂影云背后一个人，忽然大喝，“噤声！李老在跟小怪物拼内景！别添乱！”

　　呵。可算有个识货的。没错，在聂影云盯上那老者的同时，那老者也盯着她。

　　内外阵型一融合，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

　　聂影云没有客气，他手上还扣着「女武神」，开出的六卦只是辅助，真正能让她有所倚仗的还是她的笔上自带的神通「创生井」。

　　这支笔能自动画出横亘整个极北的阵图，自然也能在这圈子之内做出一个新的杀式。

　　在聂影云的视角里，那老者脚下有一片奇怪的空白，那是她真正需要攻破的壁垒。

　　而在这个圈里，她的星罡是金色，灰雾形成的阴影已如黑夜一般浓郁，黑与金混在一起，从天空看下来，这就是一口出现在雪地上的黑水金涛的古井。

　　井下有水则活。而在这雪原之下，可是极北冰川之下已经存在了数十亿年的冰海。「创生井」在极北出现，将会成为在场所有人毕生的噩梦。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的话。

　　现在在「创生井」里，黑与金交织成一阵阵浪花，不断地向那片空白攻击。

　　所有人都在燃烧，圈子里的那股法则抽给他们的星罡越多，他们燃烧得越凶猛，片刻之前命运的馈赠，已经成为他们摆脱不了的炼狱。

　　奇怪的是，那名老者却没有大动作，依然沉稳地把持着“先天性”，让圈里的星罡继续进入那些人的火焰中。有几个人回过味来，惊慌之下，开始咒骂李家。

　　聂影云把星罡注入「创生井」，联合「倒悬天」，不断冲击那片空白，希望他作出反应，因为这样她的笔就可以即时记录下他的招数，「创生井」就会马上吐出一个在已有算力下能完美破解此招的神通。

　　这就是她前面一股脑把所有布置丢出来的目的，逼着这个人露出最关键那一招，然后破解它。

　　然而黑衣老者似乎觉察了什么，他没有动，只是用一种幽沉的力量抵消了她阵图上的攻击，「创生井」读取不到有效的数据。

　　聂影云目光一动。难道他知道我的能力之一就是可破解一个他人的神通？

　　不，不可能。在极北她按事先的计划只表现出了极端的武力，像模仿他人神通的「描神」、记录他人神通的「记青」、以及在前二者基础上对敌人大招进行极限破解的「创生井」这些需要隐秘操作的精细活，她没怎么用过。

　　即使在钱三生上身，用他的符道反杀负剑者的时候，她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故而一个根本没跟她接触过的敌人，是不可能知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的。

　　至于道法卜算，呵！他们这群人被追杀的原因之一不就是他们自带星罡，无法在术数上进行预测吗。

　　所以此人按兵不动，不是知道她的招式，而是有更大的谋算。

　　会是什么？

　　聂影云一双神瞳看过去，没有内景！她看不进那片空白的区域，她现在法眼能看见的，只有这个人的身影。那片空白就像是一道界限，过去就看不透，现在神瞳在首，还是看不透。这让她越发警觉。

　　这个人他到底在等什么？

　　他的衣袂忽地猛烈鼓起。左边有两个人发出惨叫，他们身上的火焰掉下了无数字迹潦草的文字，这些字都是一条条，像黑色烧焦之后撕下来的皮，上面写着鬼画符一样根本叫人看不懂的字。

　　第一层剥下来之后，后面的粘在一起的还是这些被火烧着却烧不透的黑色东西，像黑蛇群一样不断往下掉。

　　她开始收割这一批猎物。他们竟然真的敢把星罡吞入体内，这是何等的贪婪狂妄。

　　她听到老者忽然哼了一声，“果然是活的。”说着他从袖中一抖，取出一柄寒铁的古剑。

　　来了！聂影云只觉得道心一寒，来不及想什么，果断用了后手。她复刻了赵望辉望月傀儡中的换位能力，事先在别处定一方位，危急时换过去即可。

　　这老家伙的剑，躲不过。她当即直接换位，在原地消失，同时在三千米外的一处雪地上出现。

　　这里同样有一个圈，与十二个人那个一般大小，分毫不差，金色星罡在其中浮动，圈外是已然亮起的阵图。若从空中往下看，这就是一双画在雪地上的、距离极为遥远的金色眼睛。

　　聂影云出现在左眼。位置与她原先的位置一样。但这里并没有十二个人围着，而是有一只黑猫正在看雪。

　　猫后面还有一架屏风，屏风上结了一层冰晶。

　　忽然看到她出现，这只猫顿时叫了一声“喵”，表示微微的惊讶。它蹲在一根立在圆心那的冰柱上，爪子上抓着聂影云丢给它的那本书，头上挂着一块被当作简易平天冠的玉简。玉简微微翘起，前后十二串漂亮的小珠子垂下来，给足了派头。

　　一见到它，聂影云劈头就问，“你怎么出来了，解密了？”

　　黑猫一甩尾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喵！你都被凡人撵着跑了，还好意思说我？”

　　聂影云道，“这是历史，我在尊重历史。”

　　黑猫发出一声怪笑，“黑历史。”

　　聂影云顿时看它一眼，“玉简给你，你没解出东西？”

　　黑猫身上的毛一擞，喵声喵气叫道，“我解什么！凭什么要我解！我只是一只猫呀！”

　　聂影云很失望，“你之前挺正常的……”

　　说着她身上忽然虚幻了一下。黑猫吓得大叫一声，差点从冰柱上跳下来。

　　聂影云好心地解释道，“上次我跑到这里还是被拉回去了。”

　　“那你怎么没回……喵？”黑猫只留下一声尖嚎，它的猫影一乱，像一团乱毛忽然被人塞进一个空间虫洞里，直接代替聂影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传到了另一边。

　　聂影云迎着刮起的寒风一耸肩。她换过来的时候顺手放出了笔里的一个记录「非人哉」，于是在那个钟的判断下，她不是人，不是生命体，不是可召回之物，那道追踪她的神秘力量一过来，直接把猫拉回去了。

　　猫的位置落下那顶简陋的平天冠，小珠子无辜地晃荡，轻轻敲在冰柱上。

　　这玉简是她从阿青身上拿的，有个标识，叫《临川王府的秘密》。她在殿里跟昆仑祭酒交涉之前，敏锐地察觉到这只猫当时就想开溜，灵机一动，把这根玉简塞给了那只猫，让它探一探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看中的就是这只猫的空间能力，还给它挂了空游珠去记录。

　　没想到它竟然如此不尽心，空游珠才记了三条记录，它就耐不住寂寞自己跑出来了。

　　聂影云拿起平天冠，不止空游珠，上面每颗珠子都有用处，那只猫敷衍了事，连解谜珠都没用上，真叫人失望。

　　聂影云看了看珠子，她在这里还是听不到玛雅的回应。就仿佛对应她在极北那时候还没有遇上玛雅一样。

　　也就是说在这片冰天雪地里，除了她自己，她找不到任何外援。

　　她现在就是一个魂，不止困在这场记忆里面，连困住她的这些场景也都是真的。雪是真雪，冰是真冰，这极北就是她经历过的极北，所以她甚至可以在雪地里找到当年的布置。

　　在这些过去攻击过她的人身上有别的东西。

　　否则单凭一个周穆王，还不至于能做到如此精细的地步。

　　聂影云把平天冠往屏风中一丢。

　　这座屏风，她收到手上后一直用神塔的一个物件镇住它，当然是为了以防万一。它在舍器台上炼过之后一直处于一个无主的状态，当时聂影云一接触，就发现它里面有极大的空间，而且大部分空间像多宝格一样标有奇怪的编号，字头用的是一句古语，「造化为工、万物为铜」。

　　她当时看到的第一层就是「造字第一」，编号一至二十二。残寺他们应该被丢在更深处的空间。她就随手把平天冠丢在其中一格，想用再拿出来。

　　背后空间一动。来了！聂影云一侧头，全身警惕，她要验证一件事。

　　黑猫骤然从空间中扑出，怒气冲天，气得胡子直竖，“不要脸——”一爪子呱向聂影云。

　　聂影云瞬间退到屏风里去，猫爪子上伸出一条直线，灵活地一蹦，一下进到屏风里，好险！幸好她留了个心眼，又退一步，躲到了那个玉简平天冠挂的空间里。

　　那条白线一下子撞到她面前的边界上，进不来了。

　　再看那只猫，线那头一动，它不甘心地大喵一声，又被拽了回去，气得鼻子都歪了。

　　果然厉害，这可是李家的仙器，意缰。当年她就是被它逼得无路可逃。今时不同往日，她在这玉简开出来又镶在屏风里的世界，就看着它在完全透明的边界上打了个结，还要钻进来。

　　聂影云拭目以待。

　　阿青眼睛里的这枚玉简果然不简单，不止内藏了一个世界，还是不亚于圣人器的神器啊。等了一会，意缰没进来，只不怀好意地等在门外，专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