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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如果这一切注定是一场悲剧必将以死完结。
      而从此以后,我终将是这快乐世界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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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意思是学生自己失足摔下台阶的了。」听了岸山过于符合逻辑又冷静的叙述,剃着利落极短发的身材健壮的年轻刑警再次反问道。

      「还有,可以解释一下北野老师提到的尖叫声吗?」旁边原来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位刑警抬起头了,中分的头发下眼神原本看着没有杀伤力这一刻却宛如猫一样凌厉。

      「哎呀,孤爪さん,川口同学受伤那么严重肯定会痛得叫出声啊。」岸山立刻打马虎眼。

      「很抱歉,我想听北野老师本人的回答。」他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北野。

      被点到名的北野慌张抬头,胡乱点了点头说:「是……是的,川口受伤很严重。」

      ——不……不是的,我认识的川口根本就不可能会尖叫。

      ——那个时候,楼梯上还有其他人。

      而他说不出来,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警察走后,岸山很用力地用手指捏住自己的肩膀,仿佛指甲就要穿过衬衫嵌进肉里了一样,他双眼被逼的通红,失魂落魄一般地躲进厕所的隔间里,已经是二十四岁的男人,瞪大眼睛仰起头,双手捂住嘴巴,无声痛哭。是谁把正义揉碎了踩在脚底的,就是他们这群成年人。

      「研磨,」极短发的刑警拿出车钥匙手搭在车上问旁边的人,「这件事有细查的必要吗?」

      「校方的态度很明确,一口咬定是意外,至于警队派了我们两个新人来的意思也很明确,」孤爪研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他们本来就不想理学校的事。」

      「妈的,这回去怎么和头儿说啊,」车被发动起来,「我日向顺平入职以来第一件案子就要这么不了了之了吗?」

      「不存在答案,」孤爪扣上安全带,「因为人人都是加害者。」

      女儿在学校里出了意外被送去急救的事情川口和也是接到出警任务的时候才知道的,看来妻子打来的那十几通电话是因为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和部下说什么,上头的人就已经打发了孤爪和日向两个刚进队的小孩出去了,他不紧不慢地回了电话给妻子,那头的川口由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无法沟通,长叹一口气,他套上椅背上的风衣,临时请了假就往医院赶。

      「所幸没有伤到要害部位,总共缝了十八针,但她失血过多,也出现过休克的情况,所以可能没有那么快醒过来。」带着黑框眼镜的医生对着刚到的日向和孤爪说,「不过她母亲现在的状况不太适合谈话,日向你们可能最好还是之后再来吧。」

      「麻烦你了,今吉学长。」日向顺平看向哭到脱力的那个中年女人,皱起眉头。

      三个人从急救区的病床边走开,今吉又拉住日向,低声说:「还有件事,女孩的右手臂上有类似自残留下的伤口,深浅不一,看样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不是专业的鉴定医生,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沉默了两秒,孤爪拍了拍日向的肩膀说:「头儿来了。」

      没有分神和部下解释,川口和也走向了今吉,淡定地开口问道:「您好,我是川口渚沙的父亲,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头儿还是这孩子的爸爸?

      本来就没能消化眼前的事情的两个人,这下更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过了一会儿,川口和也只是走过来问了些其他的事情便让他们回去了,走之前,日向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面对这样情况下的亲生女儿,作为父亲未免有些太过冷静了,但越是想下去他就越是明白刚刚孤爪说的那句「不存在答案」是什么意思。

      午夜零点三刻病房13号床

      苍白如纸一般的面庞,沉寂如亡一般的呼吸,那是躺在充斥着生与死、悲与喜之间的她,深红色的长长的伤口被深色的线勉强拉扯住不裂开,血迹在挂在椅背上的校服上留下深黑色的印记,双眼突然睁开,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金色的瞳孔里空无一物,她醒了,却远远不是活着。所有的寂静都令人心安,此刻陪床上睡着的父亲的呼吸声有些重,让她心生一丝烦躁,如果能像刚刚一样留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就好了。

      眼前是月光,却更似火光,口鼻中是消毒药水的味道,却更似烧焦的气息。

      她其实想告诉她们,她的速写本都是自己裁纸然后钉上的,比寻常的纸更厚也容易吸水,如果不是正处在干燥的深秋季节,要是没有助燃剂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点燃的。

      她也想告诉她们,裁切过的易拉罐和塑料瓶都很容易割伤垃圾处理站的工人的手,下一次不要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她还想告诉她们,笑声与辱骂都不会构成伤害,愤怒或是怨恨,她已经愤怒过了,也已经怨恨过了,没有任何的程度副词可以真正表达她所处的境地,精神里用来感知痛苦那个部分从第一次听到川口由纪说出「我为什么会生出一个怪胎」的时候就已经被丢掉了,只是很可惜神经还是会不带任何遗漏的将身体接收的一切传递给大脑,□□的伤口还是会痛的。

      她最后想告诉她们,因为恐惧而躲避的人并不是她自己,害怕被怪异的自己触碰所以一把推开,面对无法收场的局面所以逃跑,接下来要承担更多的也绝对不是自己,倘若真是人人都带着原罪出生,以受害者无罪论的角度出发,他们的罪去了哪里?

      那么对于自己,她还会说的是什么,很简单,劳烦诸君请记住,川口渚沙生来就是死者。

      翌日早晨刚到教室,即便是对周围环境的改变钝感如越前一般的人也能够察觉到,这个班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同学们彼此之间都用带着距离感的眼神相对,换做是寻常一个同班同学意外请假不来学校的话,断不会有这样的效果的,没有出现在教室的她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过了一夜再回想的时候,手还是会止不住的颤抖,因为太过用力地按着流血的伤口而整只手都麻了的感觉是忘不掉的,越前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大概是自己第一感觉到这个人是有温度的时候,他起初总觉得川口不像是活着的,只像是行走在严冬中的信徒,直到他翻开了速写本,看到了画中的自己。

      「我不会画真人,我画自己也画不好。」先前有一次打扫时谈到她的画,她如是说。

      ——什么嘛,川口也会撒谎啊。

      每一张,每一张,每一张,都鲜活得像是越前龙马本人的灵魂切片。厚厚的一本速写,全部都是他。越前慢慢地从头翻到尾,侧脸,背影,正脸,坐着,站着,动着,这是她眼里的他,纸上看似轻盈的每一个笔触都在捶打着他的心。

      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川口不需要求救呢,她明明每一笔都在说着她想要活着,而他却只看到她如何沉默。

      所有人都在说话。

      「渚沙,妈妈知道你一定是不小心的对不对......」

      「渚沙,没有特别的事情的话,我今天就可以回去结案了,想转学的话,爸爸可以找人联系一下帝光的老师......」

      「川口警部,其实我建议让令嫒与青少年咨询中心的专业人员聊一聊......」

      「川口太太,您先冷静一下,我的意思是......」

      「......」

      好吵。

      这里好吵。

      静下来,每个人都不要再说话了。

      她手撑着床边站在地面上,胡乱地穿上鞋,从父母还有医生护士之间穿过跑出病房,外界所有的声响像是巨浪一样侵袭过来,她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但声波如同侵略者,将每一个空隙填满,无论是哭泣声、笑声、呐喊声还是求救声,都是永无止尽的海浪,都是裹挟着冰块的来自极寒之地的海浪,她是一片叶子,被打翻后还要继续漂。

      抓住胳膊有用吗,困住双腿有用吗,停不下来,一切都停不下来。

      仿佛一捏就会破碎的躯体,被自诩是天使的魔鬼们挟持着,尖锐的针头刺穿血管,冰冷的药水流进来,好安静,一切都好安静。

      最终这件放学后才发生的事情在众人的默认之中成为了一件薛定谔的意外事件,老师可以一口咬定川口渚沙是失足,那么也就有人可以说川口渚沙是被人推下楼,无监控,无证人,受害者不说话,调查者不作为,像是形状不规则的石子堆起的绝妙平衡,一块接着一块,越垒越高。

      可恐惧是不会停止的,因为校园的墙总是密不透风,在这里面不存在秘密。

      因而进入到新游戏之中的所有人又迎来了有趣的校园生活,这一次的游戏不再是「净化魔鬼」,这一次的游戏叫做「犯人是谁」。

      多么正义的一群少年啊,竟然试图对抗邪恶。

      可是正义使者的手段也毫无新意,锋利的矛头从川口渚沙的「最好的朋友」,也就是她们,这群无能的恐惧者们遍体鳞伤也仍然大声说着:「我从未做过!」

      多么无辜的诸位朋友啊,甚至就要流出眼泪。

      实际上不过是以暴制暴,他们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无辜的借口,始终站在第三者之外的的不二周助从游戏参与者之间安静走过,他穿着网球部的队服走在去训练的路上耀眼得像是外来人,耳畔是正义感催生出的新的快乐,他们笑着,他们欢呼着。在「无辜」之人的面前停下脚步,不二把用封口袋包好的打火机,微笑着双手奉上。

      他没有说任何话,却像是说了所有的话。

      猛一看他是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再次睁眼他其实是在说:「我什么都知道。」

      藏起一双蓝色瞳孔的不二周助化身柴郡猫。

      ——但亲爱的爱丽丝啊,将炸脖龙斩首的佛盘剑一直就握在你自己的手里。[1]

      无止尽的量表,猜得到问题的谈话,越来越厚的令人看不懂只觉得复杂的诊断书,颜色大小不一功效不明味同塑料的药丸,在回到校园生活中之前,这是必然要经历的事情,异色瞳的爱丽丝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医生的声音又远又近。每一行的诊断结果其实都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真是脆弱不堪的人类,川口第一次看到如此伤痕累累的自己——

      Personality disorder
      Antisocial Personality(possible)
      Moderate depression
      Cutting herself
      Trusting issue……[2]

      「今天感觉怎么样了?」医生问。

      轻轻闭上眼睛,川口开口:「住院前的期中测试成绩单寄回家了,」完全不留意医生的问话自顾自地继续,「总分排名一样,还是十三名,但历史好像比上次还要低,妈妈喜欢优秀的孩子,不过我不是。」

      「历史都是人骨推起来的痕迹,想到所有的骷髅,便再也记不住东西了,我是一个奇怪的小孩,但我喜欢历史。」

      「医生您知道奥马尔的四行诗吗,马卢夫用它开启了《撒马尔罕》。」[3]

      上天是棋手,而我们只不过是一粒粒棋子,
      这就是事实,并非修辞。
      在世界的棋盘山,他将我们移来移去,
      然后突然撒手,任由我们掉进虚无的深井。

      「我感觉,我就一直在这虚无的深井底,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但我没想要停下来,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我知道那不是死亡。」

      「医生,我只是想画画了。」

      ……………………………………
      xx年10月30日上午
      病人:川口渚沙 女 13岁
      记录:病人思维清晰,具有完全的自理能力,艺术智商卓越,无自我生命威胁,无伤害他人倾向。
      最终判断:目前仍无治疗方法,但可以返校。
      p.s需长期密切关注
      下一次诊疗暂定11月
      ……………………………………

      于是她回来了,手握佛盘剑,立于恶龙脚下。

      -------------------------------
      1.炸脖龙jabber wock、佛盘剑vorpal sword出自《爱丽丝漫游仙境》
      2.按顺序是人格障碍,反社会人格倾向,中度抑郁症,自残行为,信任障碍。(本条并非完全专业,中英文全是作者自翻)
      3.《撒马尔罕》阿敏马卢夫的历史小说,奥马尔卡亚姆,11世纪的波斯诗人,小说围绕《鲁拜集》展开叙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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