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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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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碎片~爱のカケラ 3/3
接待我们的还是那个医生,Been,在他的办公室,套房,带休息室,看来地位颇高。
似乎我身边的都叫些稀奇古怪的名字,除了Ken。一想到他,表情又不受控制,有点小扭曲,有点藏匿不住的甜蜜。
还是Been咳嗽两声,先开了口。
「我想你们已经知道够多,不需要我多作解释。」
「他在哪儿?你告诉我。」
「这个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
「你该知道他的身份,或者其实我该说,他没有身份。」
「他有没有身份,这个重要吗?他就是他,有权有势也好,没名没分也好,联系我跟他的,只是我们的共同记忆。」
「共同记忆……」
也许是Green的话让Been动了容,他完美外表下的面具开始碎裂。
「怎样的记忆?甜蜜的痛苦的,欢乐的悲哀的?你以为记忆就是可靠的,比档案啊数据啊还要不可磨灭?人生百年,很快就过去了,人都不在了,记忆,靠什么铭记?」
「只要我还活着……」
「只要你还活着!你能活多久?十年?二十年?」
「喂,说话注意点儿啊,别以为你披个白马甲就可以咒人短命!」老子不爽了。
「哼,我咒人?」Been反而失笑,「你们知道克隆人的time limit吗?就跟食品一样,他们有保鲜期的。克隆人,用于医疗,要是新鲜的,健康的。从抽取DNA开始,受精卵,胚胎,婴儿,幼年,少年,成年。一转眼,他们就老了。就像大农场科学饲养的肉鸡,只要注射激素就能快快发育快快屠宰。现在的克隆,已经不是step by step按部就班。大家都要又好又快,哪儿来那么多又好又快!好了就快不起来,快了,你还想好?」
「你是说……」
Green一下喘不过气,胸膛抽搐地起伏着,抓紧我的手,也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没错,克隆人的消耗,已经十倍,不,甚至不止十倍,和自然人相比。他们是高效的,进步的,effective,progressive,不正满足了人类的终极梦想吗?只要不够完美,就能重新塑造,只要不够有序,就能清零重来。」
「我没有……我从没想过Blue他是……」
Green拼命摇头,近乎惊慌失措。
「很理想吧?A walk in park,就拣到一个pretty boy。把他按照自己的理想渐渐养成,看他养成自己的习惯,看他学会自己的思维,看他站在自己的立场。」
Been凑近Green,贴着她的耳朵说,「你没有克隆他,这不是你的罪,但你也不无辜。」
就像devil code,Green脱力了,瘫在那儿,呆滞着。也不知道她的脑中,是一片乱麻,还是空空如也。我看了Green好一会儿,可能有几分钟,才抬头对那个凶手说,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搞乱人的思维很有意思吗。」
「没有啊,她太脆弱,不堪一击。」
「是吧,也许她太敏感,纠结于爱与不爱真真假假那些有的没的,才被钻了空子,一击中的。你该知道,无论是不是克隆人,Blue都是她的结。」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做。不觉得自己有罪吗,对自然人,对克隆人,哪一方你都没有尊重。你亵渎的是身为人的情感。」
「哼,有意思,」Been抚掌嗤笑,「居然得到情圣任坚的如此评价,我是该要感激涕零,还是仰天长笑。」
「你知道我是谁。」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恶意的微笑。我的脑中闪过一丝火花。
「然后,我是不是该说,『那干嘛来我这儿』、『我得找工作』、『介绍你去别的地儿』、『不要』、『钱不比你现在少』、『不要』、『不听话□□整死你』。」
惟妙惟肖的语气,惟妙惟肖的神情。除了Ken,谁侵入了我们的共同记忆?
「奇怪吗,这就是科学,technique,science,只要取出他的大脑,重现脑电波,就什么都有了。」
「取出……大脑……」
我想我的眼眶赤红了,几近龇裂。如果说恨一个人就要让他下地狱,我想我会把他塞到地狱都超载。
「为……什么……」
是什么支撑我继续说下去。
「这有什么为什么,克隆人是为自然人而生,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Ken……是……克隆……人……」
是什么支撑我继续听下去。
「抱歉,吓你一跳?我还以为你无坚不摧呢!」
Been说得咬牙切齿。我感受到他强烈的恨意。
「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终于正眼看我,不像刚才,看着我,却像睨视着一个虚拟的存在。
他不再正眼看我,就像现在,看着我,眼神却越向一个遥远的彼方。
「我爱他。我一直爱他。无论他是自然人,克隆人。从他是一个自然人,到他成了克隆人。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还那么新鲜,健康,形状优美的大脑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idea。我被他的气质所吸引,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可他不爱我。一直不爱。健康的时候不爱,生病了,垂危了,知道自己命悬一线,那根线就握在我手里,还是大口喘着,一字一句说给我听,他,不,爱,我。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这就有了爱情故事的一半,他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不,他甚至根本对我无爱,就成了悲情故事的另一半。我冷冻他,克隆他,心心念念,一刻不能忘怀的,他是我最爱的人。我要让他活下去。新鲜的,健康的,多姿多彩地活下去。
「我一直不赞成克隆。你见过克隆吗,冰冷的,机械的,一切都在浸泡生物水的试管里进行。说是试管,其实大得像水族馆。成年了的克隆人泡在里面,埋头抱膝,成行成排,就像古代殉葬的人俑。
「寒池,哦,你叫他Ken,不管他叫什么,都只是我的寒池。是我先遇见他,我先爱上他,我先拯救他。是我先,把他带来这个世界。
「我看着他,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对别人来说只有两年,对他却是二十年,对我也是。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成熟。他和其他不一样,他总是趁人不注意,睁开眼睛,滴溜溜地转啊转,一圈又一圈。我看着他一天天成长,就像填补了寒池没有遇见我之前的所有空白。
「克隆人不会有情感,人也不该对克隆人有情感。我是医生,我亲手克隆的他,怎么会不懂这个。」
Been起身,离开。我想跟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Been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份文件。
「你自己看。」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自己看。」
Been木无表情。我只好靠着最后一点知觉够过那份文件,打开。
「关于医用克隆人的立法
21XX年第XXX号法案」
第1条自然人可以出于医疗用途进行人类的胚胎和器官的克隆。根据「国际医学协会关于医用克隆人的约定及其备忘录」,如有必要,亦可对一个完整的自然人进行整体克隆。
第2条医用克隆人需要满足以下几个要素:新鲜的,健康的,无意识的。根据「国际医学协会关于医用克隆人的约定及其备忘录」,一旦克隆人具备人类意识,则在医学上视为与自然人具备同等权利的独立个体。
第3条具备人类意识的克隆人,未经其本人同意,不得用于医疗用途。
第4条具备人类意识的克隆人,经其本人同意,可以用于医疗用途。
第5条具备人类意识的克隆人,一旦用于医疗用途,则自动放弃与自然人具备的同等权利。
第6条具备人类意识的克隆人,一旦用于医疗用途,在摘除并移植其关键器官之前,应当经过为期48小时的冷静期,确保其个人意志得到正确、完整的执行。之后应当经过为期14天的冷冻期,确保其关键器官达到「国际医学协会关于医用克隆人的约定及其备忘录」规定的相关标准。
冷静期和冷冻期之内,克隆人按其自由意志对医疗行为有所抵触,医疗行为即告终止。
第7条未完成医疗行为的克隆人,可以重新享有具备人类意识的克隆人的一切权利。
「干嘛给我看这个。」
「你不是问为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第3条,具备人类意识的克隆人,未经其本人同意,不得用于医疗用途。
「我培育了他,守护着他,两年的时间,然后他跟我说,他不要被移植。好吧,不移植就不移植,两年的时间,比我认识寒池本人还久。他对我的依赖,我对他的眷恋,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不会不比寒池深。
「可他突然走了,走得无影无踪。自然人还可以去警察局民政部登记备案,喂,我的家人失踪了,你们倒是尽力去找啊!可他不是人!克隆人不是人,只是一堆器官的组合,再怎么整合,再怎么集成,总有一天也要被拆零贱卖。尘归尘,土归土,被移植才是克隆人的宿命。」Been的五官扭曲了,丑陋的样子,倒是卸下了面具,让我看到了真实的一面。
我们生存在社会当中,每天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应对哪种人就该戴哪种面具。只有两种情况不用面具,一是极爱的人,二是极恨的人。第二种还有前提,双方力量悬殊,你已经当他是死人。
看来也难逃生天。
想想真是不值,光辉的一生,奢靡的一生,临了却要终结在这样一个疯子手里,也不要太搞笑!
转念一想,要是Ken也……
Ken,给你我的名字,就是绑定了我们的命运,吗。
「第4条,具备人类意识的克隆人,经其本人同意,可以用于医疗用途。
「他离开的时候,是春天,回来的时候,冬天就要到了。克隆人的体质远远不如自然人,从小在生物水里泡大,哪里受得了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消耗、磨损和衰老又是自然人的十倍,除非移植器官,在自然人,也就是他的宿主的体内,以另一种方式生存下去,不然衰竭会比想象的还要来得快。
「你可以想象那样的情景吗?你的Ken,我的寒池,顶着你的名字,匍匐在地,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求我让他活下去,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你说,面对这样的恳求,我可以拒绝吗?啊?」
Been的声音就像在梦里一样。他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他自己。
「可我还是拒绝他了。我拒绝他了,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可以等,他可以等,寒池却等不了了。冷冻三年了,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要在寒池和他之间做出选择,原来并不难。寒池才是我爱的人,他本来就是为了寒池才来到这个世上。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也确实做到了。我取出了他的大脑,鲜活的大脑,微微蠕动着,一伸,一缩,一伸,一缩。他在说他爱我,他说他不该背叛我,他在求我让他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我这就让你活下去!」
Been说得怎样咬牙切齿,丧心病狂,我想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关注的只是他描述的事实本身。
我的Ken,这个在一个飘雨的阴天,垂着一绺湿润的头发,闯入我的怀里,闯入我的生活,闯入我的生命,的小孩儿。
Ken,那时你想着谁,想什么。
你的脑海,只要不曾停息,是不是一直,都有我的一席之地。
「其实很容易的。放入脑电波成像仪,他经历过的一切,离开我的日子里,每一个点点滴滴,我都可以,和他分享。半年的时间,我用了不到三天看完。像是一个午夜场,冗长,乏味,没精打采。
「我以为他离开我,选择你,过的该是怎样恣意怎样精彩。可他没有。你放任他独自等待。做你跟班的时候,在台下等你完工,做你爱人的时候,在家里等你归来。等待太多,等待不尽,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快进,快进。还没反应过来,就完了。半年,没有了。」
Been摊开双手,挑挑眉头,嘴角不屑地勾了勾,很是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