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出殡》有桔

4、第03章

　　盛着小半杯水的纸杯临时被用作烟灰缸，焦黑的水面上漂着几个焦虑的烟头，更焦虑的是烟雾中顾薇不安的双眼。四点三刻的闹钟响起，顾薇腾的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到点了，刘医生办公室的门依旧紧闭，她所期待的场景并没有上演。

　　如果到点我还没回来，说明事情出了岔子，你直接走就是。

　　刘医生的话又在脑中回响，一个小时里顾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间流逝她近乎崩溃边缘，直到最终这声闹铃直接把她击溃。顾薇给刘医生打去电话，结果铃声在眼前的抽屉里热热闹闹响了起来，她不气馁，又给中介六毛打电话，那边直接是关机状态。

　　这下顾薇有点懵，当即处于一个被骗后终于觉醒的状态。深呼吸，顾薇心说，肾没拿到，绝不能走。刘医生说过，连接门诊楼和住院楼之间的走廊一侧有个平房，尸体就放在那，等到五点就要送到太平间存放。

　　顾薇来不及再考虑直接破门而出。

　　在楼下她碰上一行黑衣人朝住院楼后面的停车场方向走，中间还架着个病怏怏的姑娘。其中有个人挺眼熟，顾薇便朝他多看了眼，正是之前不长眼撞上她的乡巴佬。

　　心生不安，可眼下紧急，顾薇没心思搭理不相关的人，转头朝平房继续奔跑。

　　门没锁，虚掩着留出一道细缝，里头还朝外直冒冷气。顾薇先敲门，朝里问道：“刘医生？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顾薇生来胆子大，索性推开门进了屋。眼前是个长方形平台，一具尸体正在白布下静静安睡。

　　刘医生言而无信？瞬间莫名的气愤代替了恐慌，顾薇埋怨着毫无契约精神的刘医生，拿出手机准备再给六毛打过去，突然愣住。

　　眼前尸体在白布包裹下呈现出巨大的体型，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女性。虽然和尸体独处一室令人后背有点凉，顾薇还是屏住呼吸，轻轻捏住白布的一角缓缓揭开，只是看了一眼，她立刻无法克制地发出急促的惊叫。

　　眼前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小时前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刘医生。

　　顾薇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脑中却接连不断冒出曾经听来的可怕传闻，比如医院里的尸变、太平间里会自己移动的尸体......

　　环顾四周，整个房间越看越恐怖，就连灰白墙壁上那一道道裂痕都像是被鬼爪挠过留下的印记。顾薇的视线被桌脚底下一个反着光的发亮物件所吸引，蹲下捡起一看竟然是枚兴盛地产的工牌。

　　营销中心—策划部—戴岐。

　　工牌左侧一栏的照片里，身着职业套装的女生弯起眼睛淡淡笑着，顾薇一眼就看出这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是个陌生的名字，却不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顾薇的大脑就像被沉默引爆然后极速炸裂起来，这个戴岐她见过！就在刚才！刚才在一楼遇上的那个乡巴佬身后，被两个黑衣男子架在中间病怏怏的姑娘就长着这张脸！

　　而且兴盛地产，不就是刚才推出手术室的死者所在公司吗？

　　是那几个黑衣人弄晕刘医生然后劫走了尸体，一切都说通了。这个戴岐，身上就有她要的肾！

　　一股怒火在顾薇的心底熊熊燃烧起来，心火越烧越旺，手脚越发冰凉，甚至出现了不住颤抖这种怪异的生理反应。

　　为了抵抗颤抖，顾薇把那枚工牌在手心里用力攥紧。

　　*** ***

　　S市机场T1航站楼。

　　国内出发大厅里，刘永墨一行人找了个角落处的长椅坐下。为了掩人耳目，戴岐的尸体紧紧靠着他，脑袋贴在他的肩侧，因为药丸作用她的皮肤依旧温热，就像睡着后不经意借了他肩膀一样自然。

　　一旁光头正在吃鸡游戏里，旁边顾异正安静地看一本书，刘永墨对此十分嗤之以鼻，出任务期间一个沉迷游戏，一个装腔作势，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吗？圆头慌慌张张从值机柜台回来，伸手越过不正常的两位把一叠登机牌和身份证递给刘永墨。

　　戴岐用的是一个叫郭晴的女性身份证办的登机，身份证上的照片和她有几分相似，证件也不知是他们从哪搞来的。

　　刘永墨接过，皱起眉头质问圆头：“怎么湿漉漉的？”

　　圆头小声解释：“刚才经过洗手间和人撞上了，是人家帮着捡起来的，她手湿。”

　　刘永墨撇嘴，用袖子擦了擦证件：“算了算了，赶不上飞机着急上火，算了。”

　　顾异合上书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安检吧。”

　　刘永墨瞪他：“进去那么早干嘛？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

　　一行四人除了顾异，其余都是湘西本地人氏，刘永墨难免有些排除异己之嫌。加上顾异性格沉稳甚至捉摸不透，还懂些风水玄学，深得圆头光头信服，所以刘永墨一直看不惯他。

　　又被刘永墨“教育”了一番，顾异笑笑没说话，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几分钟后他神态轻松地走回来，坐下时小声对刘永墨说：“咱们从医院带了个尾巴过来。”

　　刘永墨心头一惊，没有写在脸上，而是完全不信任地开口反问：“什么东西？别装神弄鬼，说清楚了。”

　　顾异低头翻弄着手里的书：“就是你之前在医院门口撞上的那位。”

　　“那个女的？”光头在游戏里被人爆了头，抬起他的光头就问。

　　顾异轻轻转身，朝不远处指了指，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姑娘正匆忙避开视线低下头。刘永墨一看，好家伙，果然是之前在医院撞上他那个女的。

　　“我/擦，就是她从厕所里跑出来把登机牌和身份证撞飞的！刚才急急忙忙没看仔细，对！就是这个牛仔衣服！”圆头把圆头一拍，说着就要上去找她麻烦。

　　刘永墨拉住他：“别，别惹事。”

　　“大概率是一路跟着我们来的，”顾异一边翻书一边说，“应该说是，跟着她来的。”

　　顾异说完，笑眯眯地打量着刘永墨肩侧的尸体。

　　“她八成是无良医生找的买家，不关心医生反而关心尸体，所以才会跟着咱们过来。”顾异说起心中推测，面色凝重。

　　另外三人呆滞，就算常年在外见多识广，也没遇上过这种奇葩的状况。刘永墨不服，冲顾异说：“疑神疑鬼，哪有这么巧的？”

　　“你不是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么。”顾异微笑着回答，“走吧，我们去安检，我刚才查过，咱们的航班已经满载超售，她就算知道航班号也没机会买票了。”

　　操作流程被彻底打乱，刘永墨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只得听从了顾异的建议，先安检进去候机。

　　*** ***

　　安检员果不其然注意到被二人搀扶的戴岐。

　　“这位乘客，她什么情况？”

　　刘永墨快速上前递过一张A4纸解释说：“您好，这是医院开具的健康证明，她的情况稳定可以乘机。”

　　安检员接过那张伪造文件，一堆术语还夹杂着英文简直看不懂，但白纸黑字还有医生签名和医院公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又问：“需要轮椅服务吗？”

　　刘永墨展露笑容：“要的，谢谢您。”

　　安检再次确认她没有发烧发热，轮椅送来，一行五人顺利通过。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顾薇把一切看在眼里，气得直咬牙。

　　烦心事总会成双结对找上门，刚跟着他们来到机场，顾薇就接到了何政的电话，不出所料是追问器官进度。她赶紧实话实说，眼下事出了点岔子还在跟进。刚说完那头立刻怒了，说我们这边的移植工作早早准备就绪所有人都等着，又埋怨说没把握就别急着往身上揽事，最后对顾薇骂道，废物。

　　“对不起......”

　　顾薇一向巧舌如簧怼天怼地，除了抱歉，此时她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心里难受得要命。

　　其实顾薇很想问一句爸爸我现在该怎么办，可何政骂完便结束了通话，干净利落到没有给顾薇再解释一个字的时间。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有气无力，宣告着何政对她的失望透顶。

　　这通电话让顾薇如同从云端坠入深渊，仔细想想却发现她一直待在深渊里从未去过云端。顾薇带着委屈与愤恨，在机场洗手间外“碰瓷”后，她顺利弄到那伙人所搭乘的航班号，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借了一个路人的手机拨通了110。

　　“我要报警，有人偷了一具尸体，现在正带着尸体准备从机场逃走”顾薇避开头顶的一只电子眼，站在安检口的人潮里冷静地说，“航班号是......”